「感覺好久沒見到神魚。」神魚訂婚後,刻意躲開我們聚會,最近更是幾乎不聯絡。「嗯!有兩三個月。不知道他們兩個人都私下搞些什麼,也沒听菜包提到,怎麼會一夕之間風雲變色。」「連你也在狀況外。」我知道節成常會約菜包單獨出去喝個小酒,照理來說,他該是最熟知內情的人,沒料想,節成跟我一樣陷于五里迷霧中。
把公司的事情交代一下,我們往士林地方法院公證處出發,為了避免塞車遲到,我們搭捷運再轉計程車,到高島屋購物換完衣服後,在節成的堅持下走進對街的查理發廊。節成的宴會用西裝公司里早有準備,他新添了一雙皮鞋和一條棗紅色領帶,再請設計師幫他順個服貼的發型,上點薄薄的發油即可。我則挑了一對大理石花紋白金袖扣送他(照樣是我送他付費)。我深恐錯過時間,任由節成和專櫃小姐的擺布,所以我身上正穿著銀黃色的無肩小禮服,搭配著及肘的緞面手套。
「為了他們大喜的日子,破例露個香肩又何妨,而且戴手套跟穿長袖幾乎沒分別。」衣服很美,耳根子一時變軟,我被說服了。節成親自指揮發廊的設計師,從化好妝,梳妥發髻,在發髻上綴著幾朵甜美的黛安娜玫瑰,手腕纏繞一圈粉紅色的蝴蝶蘭花飾。在3雙俐落的巧手分工合作下,如同仙女輕揮法杖般,完成于彈指須臾間。
「你等我。」在一旁端詳半天的節成,老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轉頭交代設計師們注意時間,暫時離開發廊。
「脖子看起來太單薄太冷清。」因為這句話,我的頸子上多了條Tiffany白金瓖鑽十字架項鏈。「好美的新娘啊!好登對的夫妻。」不管是發廊的員工,還是一旁的顧客,紛紛不禁贊嘆著。
「不是,我們是要去參加朋友的婚禮,他們今天公證。」我急忙解釋。「最好保佑新娘能比你美,要不然恐怕有人會黯然失色了。」「真的嗎?我不要。」我擔憂地望著節成,搶走新娘風采的缺德事絕非我所願。「這是神魚要求的,不相信你跟她通電話確認一下。」節成撥著神魚電話,「當然啊!今天是大日子,你要越漂亮越好,不要讓我失望喔。」果然是神魚的聲音,既然是新人的囑咐,我自然心安理得許多。「恆峰會抱著我在忠誠路來回跑上十公里也不嫌累吧!」鏡中的自己越是美麗,心中的蒼涼越是倍增。「抱我!」無理又殘酷的要求,就像在生人身上找尋亡靈的影子。
如同得到上天的恩賜一般,節成喜出望外,不加思索地將我揣在懷里。「是抱起來,走過馬路。」會錯意的節成,急忙往我膝窩一探,滿是欣喜的將我始起,邁開大步的往前走,「願意抱著我跑10公里嗎?」耍著孩子的胡鬧性子,只盼望能得到一個恆峰會說的答案。
「明天好嗎?你忘了我們還要去參加神魚和菜包的婚禮。」沒來由的任性,著實讓節成吃了一驚。「恆峰他信任我,更不懂回嘴,他會按照我的指示,直到我喊停為止。我是他的帆舵,沒有我,他就沒有方向。」我心里想著。不是因為當時我們還小,而是這就是他。
「抱歉,我做了過份的要求。」一到高島屋,我立刻請節成放下我。「生氣?」節成皺緊眉頭看著我,「因為快來不及了。」我恢復笑容挽著節成的手往法院去。認清楚節成的長相,他是他,恆峰是恆峰,活人和死人都需要被尊嚴的對待。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神魚婚禮上不該有灰頭土臉的喪氣人。
「哇!到底誰是新娘子啊?」在公證處門外,阿姨和神魚圍著我品頭論足一番。「Tiffany!我的貧窮老公怎麼比啊?!」神魚話是酸的,意卻是甜的。菜包從背後抱著她,神魚整個人向後傾靠著,穿著白紗禮服的她,像是一片傍著山邊的雲朵,隨著落日化做煙嵐,歸宿縈繞在山中,永不再任風主宰離聚。我由衷地欽羨著。
「哪有,今天神魚姐姐最美了,是仙女下凡!晴雅姐姐不過是個公主,差得遠羅!」雅達意外地識大體,說話又中听。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嚇一大跳。「唉!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江湖兒女,舌忝血生涯,無奈啊!」等到雅達從菜包手上接過3千元,事實才被揭穿。
「干脆兩對都在今天圓滿。」有點被氣氛沖「婚頭」的姨丈,提議讓我和節成一起公證,「不行,今天是專屬我們的。」我還沒開口否決,菜包、神魚異口同聲搶先制止姨丈。
「今天之後,晴雅隨便你們煎煮炒炸,我們管不著。」有別于以往菜包的積極,神魚的樂觀其成,不要說節成跟阿姨夫婦覺得納悶,「他們怪怪的!」連雅達都發現其中過大的差異。
鮑證結婚是采預約制,周一至過五,一天三場,分別是上午10點、11點,下午3點,例假日一天兩場,上午10點、11點。不但場數有限制,還得提早三天前預約。
「你們太不夠意思了,都先預約好,才通知我們。」當節成看完規定時,對菜包猛發牢騷。多年的好友竟然到婚禮當天才被受邀來觀禮,難怪節成會不高興。
「我們是今天才決定,特別插隊的。」菜包指著坐在公證處,正陪著神魚父母聊天的人說著︰「他叫小狽子,我拜托他搞定的。」那人朝我這看了看,我以前似乎常在學校附近的店家見到他,所以覺得有點眼熟(學長?同學?學弟?)他走了過來,禮貌性的和菜包、節成聊著天,「我再去安撫一下神魚爸媽的情緒。晴雅恭喜你喔!」聊不到5分鐘,他就留下令人玩味的一句話離開。「恭喜我?」我不明白此話從何而來。我還剩下什麼是值得恭喜的?
終于三點到了,嚴肅隆重的儀式開始,菜包的爸媽也在最後一刻即時趕到,主婚人、證婚人通通就緒,唯獨新郎新娘還遲疑地不肯上前。
「兩個人不會這時候才反悔吧?」我在節成的耳邊小聲說著。原本現場斑漲的喜氣,突然籠罩在低沉的氣壓之中。
「請等一下,哥你快一點!」從門口跑進一位年約15,穿著白色小花滾織肩帶洋裝的女孩,捧著一大束香水百花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匆促的趕路,使肩上的白色針織披肩滑落一邊。雖然是神色慌亂,但是她那艷麗的面貌還是引起眾人的注目。
「怎麼那麼慢?」神魚和菜包迎了出去,神魚還親切的幫她拉好披肩。「魚姐,菜包哥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女孩把花遞到神魚手上,那笑容我似曾相識。
「她是誰?」從來沒听菜包和神魚提過,認識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更何況她一出現就讓節成臉色由紅轉青,而我對她也有著莫名的熟悉感。節成越不理睬我的問題,我就越加好奇。
「你哥呢?」神魚神色慌張地望向門外,像在找尋誰的蹤影。她似乎在等這位女孩的哥哥,他會是誰?竟然如此重要,值得兩位新人苦苦等待。
「在後頭。」女孩的回答,讓神魚安定下來。「不能讓他跑掉知道嗎?」神魚不住地叮嚀那女孩,菜包更是趨前張望。
「知道。」女孩篤定的點著頭,慧黠的雙眼掃向四周,直到看見我才停止轉動。
「對不起我來晚了,恭喜!」我不敢相信,我耳朵听見的聲音,那聲音在十年前是屬于一個男孩的,嗓音低沉而穩重。聲音依舊,人呢?我想站起來看個仔細,卻感覺到手被一股力量拉扯住。「是賴恆峰沒錯,別這麼急好嗎?」手是節成的手,話也是他說,眼淚卻是我們兩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