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組的戰場一向從7月2號起,在我們高中的考生服務隊旁,「達榮鐵工廠晴雅服務隊」的紅布條,垂吊在考場入口顯眼的一隅,爸媽、眾員工和他怕打擾我念書不發一語的坐著,反到讓我忍不住笑意而分心。我拉著恆峰的手要他陪我四處走走。
「考得好嗎?」他左臉放著關心、右臉擱著擔心,想問又不敢問的眼神交替閃爍,相當有趣。「嗯,爸媽跟大家輕松點,我會更有把握。」不該說這話的。等到回到我的專屬休息區,他們趕緊故做輕松,刻意談笑的場面,讓我根本忘了該看的考前猜題。
「糟了,都是我害的。」第一天考完後我對他聊起考後心得,他叨念著自己的不是,並向我保證明天一定給我一個完美的考試環境。
「嗯,你一個人陪我就夠了。考完我想去海邊走走。」我對他做出要求,他當然是滿口答應,爸媽當下決定明天給我們小倆口絕對安靜的時間,他們會識相的自我淨空消失一晚。
仔細的對過答案算完分數,知道應該在國立大學的安全門檻內,認真地向他報告後,他猛力地把喇叭按得大響,幾百公尺沿路不斷。有幾個在省道賣水果的攤販遠遠听到,以為我們車子失控還是發生什麼大事,一時心慌連水果蔬菜都放著不管車子開了就跑,等到我們被超前,看到我們在車內的嬉鬧,才伸出頭來罵我們。
「你在想什麼?」他陪我走過一段靜靜的臨海小路,我用目光仔細探索著他全身。「你在看什麼?」縱使再親密,被我這樣盯著,他還是覺得不自在,所以不停的問著我話。
「在你的雙眸里,好像可以看見我夢中的小溪,我是童話中的小鮑主,乘著漂亮的木船緩緩地飄到一片寧靜的湖水里。」
「然後呢?」
「湖邊有一棟小木屋,那個救了公主,卻不求回報的勇者就住在那。公主千山萬水的來尋找他,希望和他長相廝守。」
「為什麼我們要住木屋?我不可以當王子嗎?」
「勇者也好,王子也好,就算你是個漁夫、獵戶我都會跟著你。」
「無論貧窮與富貴,健康與疾病?」
「是的,無論貧窮與富貴。健康與疾病。」我說著,慢慢地停下腳步把眼楮閉上。
「眼楮不舒服嗎?」我的舉動讓他慌張起來。「笨,是你可以親吻新娘了。」在眼楮閉上的5分鐘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在我唇里抿上一吻。等我張開眼楮時,他燙紅的臉,支吾閃爍的眼神,還有掩不住的笑意,散布在夏天的海風中,有點黏又咸澀的味道卻是涼爽無比。
他17歲,他是我丈夫,我好愛他。
第二章
希望?是雨過的彩虹嗎?不久前,曾有一道彩虹為我架出幸福的美麗弧度,卻被尾隨而來的暴風雨瞬間沖毀。注定我只能擁有暴雨中的彩虹,等著這不堪一擊的諷刺顏色消融透明,最後一無所有。
老樣子,不管早或晚,只要我準備回到21號的家中,他會陪著我直到確定我爸不在才走。我們進到家里,他看我一臉勞累的樣子,自告奮勇地要幫我拿冷飲和毛巾。「啊!」
突然間從廚房里博來他的一聲慘叫,以及好多鍋碗落地發出的尖銳聲。
不知道情況的我,嚇得趕緊起身到廚房,看到他正癱倒在地上,頭顱流著血,而我爸舉著工地用的圓鏟在他身邊。來不及開口喊叫,在驚慌之際,我就被捂住口鼻,被我爸拖上二樓,沿路我死命地甩動手腳想要逃開,但是卻寸步都移動不了,看著那雙勒著我的髒手,掌心濃濃地酒氣竄到我鼻間,夾著黑泥的指甲用力掐進我的臉頰中,我就做惡地想吐。他在我耳邊急促地呼著氣,如同鬼哭狼嚎地淒厲恐怖,我被我爸使力地丟在床上,口中的束縛一解開,我奮力地嘶吼求救,卻只得到如雨下的掌摑。我的嘴角滲出血跡。舌頭破出傷口,這些在以前如家常便飯的傷害,除了淚水,卻奪不走我清醒的意志和仇恨的眼神。
那晚不同。因為毆打我的並不是我的親生父親,而是一只腐臭骯髒的人形蛆蟲,我的意識在他拉去我的貼身衣物那秒完全喪失,連詛咒的目光都無法凝聚。我好害伯,無比的恐懼讓我失去身體的自由,口不能言語,淚無法壓抑,眼前只剩一片漠然的黑夜。我毀了,惡龍的牙尖已經陷入我的胸口,隨時都會開暢破肚。
「啊!」一聲哀嚎,我的神智被迎面襲來的黏熱液體喚回,我伸手在臉面一抹,紅色的鮮血從我手指向下滑動著。恆峰拿著菜刀往我爸肩上砍了一刀,鮮血噴灑在被單、床褥,他們拉扯僵持不下中,我爸捉住恆峰握刀的手,左肩撞入他的胸口,刀從恆峰手中飛了出去落在地板上,兩個人扭打著,都急著伸手拿那已沾滿血的刀。
「跑!跋快跑!往樓下跑!往門外跑!往活路里跑!」恆峰箝制我爸肩膀,抬頭看著滿身是血、蜷縮在床角的我,用力地說著。
我像是突然驚醒似地,不理會早已衣不蔽體的自己,就沒了命地跑出去、下樓、出門。我投有大喊呼叫,我嚇壞了,我只是赤著腳不斷地往前跑,我要離開,離開這夜、這風、這路、這巷子、還有這個世界。
我躲在工廠倉庫管理員的休息室,雖然裹著棉被,但是卻無法阻絕寒冷的感覺,全身止不住的發顫。眼淚不停的流,嘴里喊著恆峰的名字,等著他來接我,可是一分一秒過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經過,卻再沒有人走進這間屋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猛然推開,手電筒發出強烈白光照得我睜不開眼。「找到了,人在這。」一個工廠的伯伯向外頭叫著,不久一名警察走了進來,他看我沒有衣物在身上,趕緊喊著︰「麻煩拿衣服進來,還有請支援一名女警。」
女警幫我穿好衣物,擦干眼淚,安撫我,「放心,沒事了。」
邊攙扶我走出門外,紅藍交替的警車燈和刺耳的鳴笛響第一次離我這麼近,周遭圍滿著看熱鬧的人,咒罵我父親的聲音此起彼落,但是我卻充耳不聞,「恆峰沒事吧?」我一直問著,因為這是我最關心的事,「他為什麼沒來?」重覆的詢問換來的答案就是簡單一句「到警察局再說。」女警幫我把篷亂的頭發慢慢地順好,看著我渙散的眼神,只是嘆息。
到醫院驗完傷後轉到警局,媽看見我紅腫瘀青的臉心疼地抱著我,一樣是讓我叫做親人的人,為何對待我的方式卻是天差地遠。我感嘆自己的不幸,更恨自己將不幸帶到恆峰的家中。
「爸媽,恆峰呢?」他是否安全?記得最後看見的場景,是他們在爭奪那把菜刀,而恆峰像是有點力不從心的樣子。
「他沒事,但你父親死了。」跟爸說不到二句話,我就被帶去偵訊室做筆錄,雖然時至凌晨,警局里的人不多,但是我感受到每個經過的人所傳來的目光多是好奇與惋惜。父親死了?一般情形該有悲戚的淚水不是?我卻笑了,是從嘴角抽動帶出的微笑,眼神滿是欣慰的肯定,「他該死。」也許我再有勇氣一點,我會親自動手,就不會害恆峰為我受罪。
看見恆峰是我被帶上2樓時,在一個寬敞的大辦公室里,恆峰一只手被銬在銀色的鋼桿上,他的背後有個大白板,在靠近恆峰頭上的地方,寫著殺人嫌犯。恆峰衣褲上滿是血跡,受銬的右手上更是整個被染紅。他本來是低著頭的,不知道是不是體恤他犯罪的動機,他們讓他抽著煙,恆峰只是叼著,偌長的煙灰脆弱地聚集懸掛,在他看到我走進,于抬頭間,一口氣灰化解體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