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掛上電話。五秒鐘不到,便听到尖銳的輪胎摩擦聲,是蕾馨回來了。在差不多同一時候,學校的下課鈴響起。蕾馨出現在門口,一頭金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他忍不住綻開笑容,只要看見她,他就感覺滿心欣喜,尤其在她甜蜜的唇上掛著歡迎的微笑時。
「情況如何?」她問道,匆匆走進來。
「今天下午的生意比較差。托比的情況如何?」
她走進櫃台後方,他感覺她有滿肚子的消息要告訴他。「噢,迪克,最美妙的事情發生了。醫療人員在幫他做運動的時候,大概是太用力了,他就開始罵人。他不是真的在對我們說話,比較像是在說夢話。總而言之,大夫來了,這是他第一次親耳听到我父親說話,而這些話足以說明我父親沒有中風……至少並不嚴重。他的話很清楚,和他以前說的一模一樣。我真是松了一大口氣。」
迪克想擁抱她,感覺她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她的笑聲在他耳畔響起,但是,他反而退開身子,盡可能拉長他們倆之間的距離。「真是個好消息,」他說道。「這表示—托比醒來後,不會有許多需要克服的行為障礙,因為他的頭腦似乎沒有受到多少傷害,對不對?」
「對極了!」
「我很高興,蕾馨。真的。」因為這表示杰克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而他的罪惡感也可以稍微減輕。她張開嘴,正準備說話,但學生們的笑聲和喧嘩聲已經穿門而入。人潮涌進來了,蕾馨輕輕一笑。
「全力戒備,進入作戰狀態,士兵。我們已經面臨一場真正的戰役。」
迪克眨眨眼楮,朝她行個舉手禮。「遵命,長官。」尖叫聲傳來,堆放洋竿片的架子開始晃動。迪克搖搖頭,急忙走過去。「我最好過去看看,免得他們拆掉這個地方。」
真是一團混亂!幸好迪克一向喜歡與小孩子相處,才有耐心忍受他們的行為。但是,那天卻出了問題,兩個小孩子為了搶一瓶汽水大打出手,連瓶子都摔在地上,汽水濺得到處都是。迪克趕到時,11歲的韓戈弟已經挨了一拳,右眼流血並腫起。
迪克用圍裙蓋住碎玻璃和汽水,警告其他人離開那里,然後將兩個肇禍者帶到商店的前方,仔細地檢查他們。好像只有戈弟掛彩了,但是,迪克不喜歡那雙眼楮的神色,瞳孔小而呆滯,看起來很不正常,只是,他沒有工具,無法看出受傷有多嚴重。不過,他倒是可以做基本的治療工作。他很快把戈弟帶進櫃台,扶他坐在凳子上。
「拿一些冰塊給我,」他指揮蕾馨,「和一塊干淨的布,最好是紙巾。」她過去拿東西時,他抓起手電筒,開始檢查戈弟的眼楮,先檢查好的那只,然後是受傷的那只。做了好幾次之後,他發現兩只眼楮的反應都不夠快,尤其是受傷的那只,幾乎完全沒有反應。「你戴眼鏡嗎,戈弟?」他問道。
「沒有,他沒戴眼鏡。」戈弟的仇人回答。「干嘛要戴?他那麼笨,根本不會看書。」
「住口!」戈弟邊叫道,邊踢腳,但他的仇人是站在櫃台的另一端。
「不準吵!」迪克命令兩個男孩兒。蕾馨拿著冰塊和毛巾回來,迪克做了一個冰袋,敷在戈弟的眼楮上。「把那個小拳擊手趕出去。」他輕聲告訴她。「或許可以告訴他,這幾天不準他來,以示懲罰。然後,我要你打電話給.戈弟的母親。」
瓣弟開始抗議,但是迪克命令他不要亂動,要他繼續用那個冰袋敷眼楮。在最後一個學生離開之後,迪克再次檢查戈弟的眼楮,這次比較有反應,但是仍然不理想。迪克需要在戈弟的母親到達之前得出答案,所以他繼續檢查,但不讓戈弟知道他的意圖。
在他終于確定他的懷疑沒有錯時,他伸手拍拍戈弟的肩膀,「戈弟,我知道你並不笨。」他柔聲說道,「可是我懷疑你已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看不清楚東西了,對不對?」
那個男孩睜大眼楮望著他,許久之後,才緩緩點個頭,好像終于決定信任他。
迪克彎子,直到他的眼楮平視著戈弟。「仔細看我的眼楮,」他指示戈弟,同時將食指放在自己的顴骨上,「看清楚。」他謹慎地抬起手指,輕輕放在他的眼白上方,微微動了一下。戈弟喘息一聲,迪克眨眨眼楮,站直身軀。「那是隱形眼鏡,」他說道。「我幾乎隨時戴著。我戴的是長時間配戴的那種,每個星期只拿出來清洗一次,讓我的眼楮休息。在那段時間里,我就戴眼鏡,否則,我根本看不清楚。或許你需要配一副眼鏡,戈弟,或許,在你戴上眼鏡後,你的書會念得比較好。」
那個男孩點點頭,迪克綻開笑容,模模他的頭。「現在,告訴我,你要配哪一種眼鏡?我的是金邊的,但是,我最近看到一副好時髦的意大利式鏡架,是黑摻銀的細框,屬流線型,像跑車那樣。戴起來會很帥喔。」
「也……」戈弟嘆息地說道,「帥!」
迪克得意地瞥視蕾馨一眼,看到她正設法壓抑住笑容。「蕾馨,幫我們的小朋友拿杯汽水來,和一片水果—我請客。」
「本店請客。」她輕聲說道,他則不表異議。
韓太太在幾分鐘之後抵達,在看到戈弟並無大礙時,顯然松了一口氣。蕾馨向她介紹迪克,由他負責解釋,他先告訴她打架的原因以及傷口可能會帶來的傷害,然後向她表明戈弟可能有近視眼。
韓太太專心地聆听,一面感謝迪克,一面在想,她應該去找一位大夫做徹底檢查,因為附近80公里內都沒有眼科醫生。
迪克嚇了一跳,80公里內沒有眼科醫生!實在令人難以想像。土沙市幾乎每條街上都有一個某一科的大夫,競爭十分激烈,如果搬來這里開業,一定會大發橫財。
「我應該怎麼辦呢?」韓太太問道,迪克連忙甩開他自己的思緒,開始為她想辦法。如果他們是在土沙市,他可以毫無問題地為她推薦一位大夫,可是,他們是在這里。
「最好先找你們的家庭醫生提供意見,」哭他說道。「還是……你介不介意過河去德州?我可以推薦一位在威其塔瀑市開業的眼科醫生。」
「這樣最好,」韓太太說道。「威其塔瀑市距離這里並不遠。」
迪克拿起一張便條紙,很快寫下大夫的姓名、住址和電話號碼。「你可以告訴他,是我推薦你們過去的。」他一說完,就立刻後悔這樣說了,但是,話已經說出口,收不回來了。
他又仔細地交待許多應該注意的事,贏得韓太太衷心的感激。戈弟在他的攙扶下,小心地離開那張凳子,先謝謝迪克和蕾馨的汽水和隻果,然後在母親的催促下,為打架的事情向他們兩人道歉。
「這個嘛,」蕾馨嚴肅地說道,乞求地瞥視迪克一眼,尋求他的支持。「既然我們不準另一個打架的男生在最近幾天內再來這家店,你也應該接受相同的懲罰。」
「蕾馨說得對,」迪克告訴戈弟,並輕拍他的肩膀。「打架是最要不得的行為,我們必須公平處置。不過,我倒是可以向你保證,你下次來的時候,一定會有足夠的汽水。好不好?」
「好」。戈弟的小臉發亮,雖然他的眼楮仍然青紫發腫。「你眼楮里的那些東西不會痛嗎?」他問道。
迪克綻開笑容。「一點也不痛,不過,一開始時得花點時間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