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發出輕柔的聲音。「確實是一個漂亮的地方,至少以前是。」
「嗯,已經離開那里好一陣子了,對不對?」
「對,好一陣子了。」
「好了。」提姆說道,好像已經決定結束這段對話,並將注意力轉向蕾馨。「你父親的情況如何,蕾馨!有沒有任何變化?」
她嚴肅地搖搖頭。「大概沒有。幾天前,我以為他已經要好轉了,結果卻毫無起色。」
「噢,我不喜歡听到這種消息。當然這並不意外,可是,既然大夫說他已經月兌離險境就算是一個好消息了。對了,檢察官原本說要再等一陣子,以備加重對那兩個家伙的判刑,可是,現在大夫宣布托比已經月兌離險境,我們就沒有必要再拖延下去,所以,審判的日期已經訂在6月1日。」
蕾馨既震驚又沮喪。「6月1日?可是,好像太快了吧?我是說,距離現在只有一個多月。即使我父親今天醒來,也不太可能在那時候出庭作證。大夫說他因為腦震蕩,有可能中風。再等一段時間不是比較好嗎?」
「我不認為這樣,」提姆安撫地說道。「有你出庭作證就夠了。你看到每一件事情的發生,對不對?只要說出來就好了。」
「可——可是我父親會希望出庭作證,我知道他會。」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蕾馨。托比可能還要睡一陣子,而法律規定我們必須給這些男孩一個迅速而公平的審判。」
她發覺自己正在扭絞雙手,並連忙停住。有什麼關系呢?她確信杰克和隆尼有罪。她「听」到整個過程!可是,她告訴提姆她「看到」,如果她現在改變證詞,那兩個人可能會逍遙法外,而托比卻陷身在生不如死的狀況中。
她必須出庭作證,現在她才了解自己一直不希望走這條路。在提姆面前稍微歪曲一下真相已經足以令她坐立不安,在發誓之後,當著法官和陪審團的面說謊,一定會更慘。可是,她還能怎麼樣呢?她說過的事情確實已經發生,她只是沒有「親眼看到」而已。她深吸一口氣,看到迪克和提姆都在看她,連忙強迫自己放松。
「大概也只能這樣了。」她設法輕快地說道。「檢察官應該會希望在審判之前找我談談吧?」
「助理檢察官會在一兩個星期內通知你。」提姆告訴她。「在這之前,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任何事情,如果你想起任何細節,或者,你或許要更正以前說過的某些話,記住,只要撥個電話給老提姆。你有我的電話號碼,對不對?隨時打電話過來,日夜不拘,因為我知道這種事情隨時可能發生。你總是需要一段時間去消除最初的恐懼、震驚和哀傷,然後才能靜下心來思考誰做過什麼,以及說過什麼。所以,如果你有需要,記住直接打電話給我,好嗎?」
「好,提姆,」她謹慎地回答。「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打電話給你。」
他微微一笑。「嗯,記住噢,蕾馨。」他突然站直身軀,轉身面對迪克。「你要幫她記住,好不好?我是說,在你還待在這里的時候。如果你在審判之前離開鎮上,會告訴我一聲吧?這樣我才可以隨時留意。不過,我當然希望你留下來,因為她實在需要幫手。嘿,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讓我想起電視上的那個家伙,那個走遍全國而且寫了一本書的家伙。你知道那個人嗎?」
迪克搖搖頭。「不太清楚。」
「好吧,你可能很少看電視,老實說,我也難得看,不過,還是很高興認識你。也很高興再看到你,蕾馨。我現在到附近走走,你們繼續工作吧‘」說完後,他揮揮手離開。
迪克笑一笑,「難纏的家伙。」他表示意見,「他裝得很單純,可是,我相信他一定精明無比,而且有鋼鐵般的意志。」
「我贊同你的看法。」
「你會打電話給他嗎?」
「什麼?」她倏地抬起頭。「你為什麼這樣問?」
「他要我幫你記住要打電話給他。」
「如果我有需要的話。」她尖銳地提醒他,然後低下頭做事。
「你有這需要嗎?」他的聲音輕柔,但是她仍然听得出類似指責的語氣,並感到憤怒。
「如果有,也是我自己的事。」
「好吧,」他緩緩說道。「我只是問一聲,因為如果你搞錯了——」
「我沒有!」她叫道,把手中的筆摔在地板上。「我說的都是事實。」
「好,好,但是……那次搶劫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她轉開身子,咬住下唇,但突然發現自己想告訴他。有什麼差別呢?他的好奇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懷疑,也是因為她不曾滿足他的好奇心。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告訴他那天晚上發生的情形。
在說到杰克開槍的時候,她停下來,好像再次看到托比癱瘓在地板上,血流滿地……「我無法相信。我只是站在那里,他們大概就是在那時候看到我,因為他們跳過這個櫃台,從我進來的地方沖出去。」她用雙手抱住頭。「我以為他死了,」她木然地說道,「現在,已經沒有把握,死亡對他是不是最可怕的結果。」
她放下手,用雙臂抱住自己,氣憤自己必須出庭作證,因為托比已經無法及早復元。她幾乎忘記迪克的存在,他一直默默地聆听,直到他把雙手放在她肩上。她跳起來,被他的手溫嚇了一大跳,她倏地旋轉身子,撞上櫃台,可是,他的手仍然沒有離開她,一只放在她手臂上,另一只圍住她的頸項。
這是他們那晚接吻之後,他首次踫觸她,而她不要他停止。他好像已經看透她的心思,並緩緩靠向前,用他的頭偎著她。她閉上眼楮,沐浴在那片暖意中,她的心跳得又快又重。他輕嗅她的發香,不久之後,抬起手輕撫她的秀發。
「你為什麼不去看看你父親?」他說道。「或許他在白天的情況比較好,上次就是這樣,而且晚上你總是有許多工作要做,如果繼續這樣勞累,你一定會把自己累垮。去吧,去看他,你肯定也很想去?」
她點點頭。他說得對。她需要去看父親,需要再次感覺希望。哪怕父親只能說一個字,甚至有一點跡象,都可以幫助她。她舍不得離開迪克,但還是強迫自己輕輕退開。「謝謝!」她低語,而他用拇指撫過她的唇,她屏住了呼吸。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他說道,放下手。
「我會趕在放學人潮涌入店里之前回來、」
「別擔心這個,盡避去吧。」
她照做了,有一點雀躍,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自由進出的機會了,也因為從來沒有男人像他這樣充滿溫柔與友愛地踫觸她。
迪克從前門看見第一部返回的校車,這表示學校快要放學了,也表示蕾馨快回來了。最近,她總是在午餐之後,去探望父親,然後在學生涌進商店之前趕回來。今夭她好像有點晚了,而他也跟他母親講得太久了。
「媽,」他打斷母親喋喋不休的話,「我真的得掛電話了。」
「可是我們還沒解決任何事情!」娜婷抗議。
「我們無法解決任何事情,不論她有沒有真正看到他,蕾馨已經相信是杰克開的槍,她會在法庭上如此作證。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甚至也不知道我應該想什麼辦法。」
「可是你會待在那里繼續努力,對不對?為了杰克。」
迪克緊緊咬住牙關,下顎的一根肌肉跳動著。他確實會待在這里,只是再也不確定是為了什麼?或者為了誰?但是,他並不想告訴母親這個。「當然,媽。現在我必須掛電話了,我會打電話給你……下個星期。」他很想說下個月,但是,他太了解葛娜婷了,如果她懷疑他沒有竭盡全力去營救杰克,一定會搭下一班巴士來到這兒,而他絕對不希望她靠近蕾馨。她培養出一個專干壞事的兒子,已經帶給蕾馨夠多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