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他的出現也曾引起其他很多人的猜測。雖然近年來不曾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他,但她知道,春崗鎮民並沒有忘記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凱琳想到這兒,心情不由得陡然一沉。當初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總有一天她會嫁給寇培恩——包括她自己都這麼認為。然而那場悲劇的發生卻徹底改變了寇培恩的想法,他斷然背離了成家立業的常軌,過起自我放逐、四處漂泊的生活。他離開以後,所有的人都對凱琳感到難過和同情……
而現在寇培恩回來了,春崗鎮上的每一個人都在等著看……不會太長的,她提醒自己。也許只是這個周末,也許三或四天,他就會走了。因為寇培恩不會讓自己的生活被任何事物所羈絆。
凱琳確定每一個接待環節都準備就緒。她提醒自己,他們當然希望整個婚禮都能進行得順利、高雅、完美。而另一方面,如果出了差錯,也好有個人可以責怪。
舞會已開始,凱琳正提醒著樂隊指揮要演奏各式舞曲,不能單只迎合時下年輕人的喜好。就在這個時候,新郎尼爾來到她身旁鞠躬邀舞︰「我可以和你跳只舞嗎?」
「尼爾,你知道我不在這樣的場合跳舞——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注意。」
「在我看來一切都夠完美的了。來吧,凱琳!」他說著向樂隊指揮打個手勢,那位指揮會心一笑便奏起華爾茲。不容凱琳再推辭,尼爾已將她帶到舞池中央,並且熱切地說︰「這里就屬你舞跳得最好,不讓你一展身手那才真叫浪費!我很意外邁克居然按兵不動!」
「邁克知道我做事的原則。
「凱琳,你真的做得很好,我順便要趁這個機會向你致謝。今晚你也是我們的來賓之一,我要你在剩下的時間里好好地玩個盡興一∼這是命令。」
她搖搖頭徽笑著說︰「就跳這只舞,尼爾。」
這時有只手搭上尼爾肩頭,「去和你的新娘跳舞,尼爾,讓我和凱琳打聲招呼。」
那是凱琳已有十年不曾听到的聲音,她永遠也忘記不r那聲音里曾經充滿著憤怒、沮喪、痛苦和……然而現在卻只透著滿不在乎的戲謔。「看在我們過去的份上,和我跳只舞吧,小咪?」寇培恩轉向她說道。
小咪?他以前常常這麼叫她,只是她再也記不得當年他聲音里是如何的親昵和溫柔。她真想重重地踩他一腳然後掉頭就走——如果真要看在過去份上的話。但是此刻她正站在舞池中央,有太多的眼楮在看著。不論寇培恩是多麼罪有應得,她也絕不能在安琪的婚禮上做出那樣煞風景的事。她只好舉起一只手放在他肩上,另一只手略帶猶豫地放在他手中,讓他引領在場中翩翩起舞。他最後一次擁抱她時……
不可以!她在心中斷然地告訴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那些都已不再重要了。
「不要叫我小咪。」她說道,聲音比平常略顯沙啞。
寇培恩故作感傷地搖搖頭︰「你該不是要告訴我,自從我離開以後,你就變成一位激進的女權主義分子吧?」
「還不至于。」她冷冷地回應。
「恕我失言。激進的女權主義分子怎麼可能會從事新娘顧問的行業嘛!她們應該在教堂外面帶頭示威,抗議古老儀式對女人的要求。」
「如果你對激進女權分子的定義也包括反對婚禮,那麼你遠比我更有資格成為他們的成員,不是嗎?」凱琳話中有話地刺他。
他眼中頓時充滿笑意,灰色的眼眸也隨之一亮︰「你還是這麼伶牙俐齒!說真的,春崗鎮真有那麼多新人結婚需要請個新娘顧問?」
「應該是吧!不過我的工作要做得好還需要時間。我從事這份工作只有八個月,所以也承辦其他的宴會。而且我手上就有幾件訂在一年以後的婚禮預約。」
寇培恩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這些人一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才能結婚?」
「他們要的是美好的婚禮。」她糾正他,「現在不只是新娘因有工作在身不能親自籌備婚禮,連她們的母親也是一樣。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請新娘顧問負責打理一切,讓結婚雙方的家人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你就是那位專家,當然這頭餃是你自己戴上的。」
他說話時的語調令她不由得皺起眉頭,但她只肯定地回答道︰「不錯,但也不全然只是虛名。在這之前。我有任何朋友結婚,我都會幫助他們籌辦婚禮,雖然不是很正式的獨挑大梁,但是也累積了不少經驗。我知道我可以勝任專業新娘顧問這份工作。」
寇培恩欣賞似地吹了聲口哨,「如果你真的能夠做得起來,這倒是不錯的工作。我只希望你有辦法讓顧客了解你的角色是不可缺少的。」
他話里的譏諷使她惱怒了起來,「你何不干脆就說你認為沒有必要的不只是婚禮,也還包括婚姻!老實說,既然你對婚姻是這樣的看法,我還真驚訝你居然會在這里出現。」
「多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婚禮。」
「噢——難怪你連邀請函的回條都懶得寄回。」凱琳語帶嘲諷。
他搖搖頭,「不是。我隔了好久才收到邀請函,所以來不及寄回。我常換住處。」
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她想,他依舊漂泊成性。但她仍不由得想著,要是沒有發生那樁悲劇,他還會成為今天的他嗎?那場奪去他家人的悲劇,究竟是使他受到刺激而變得不羈,還只是單純地釋放出原本就存在的他性格中的叛逆?
「再說,我並不反對安琪的婚姻。」他補充說道。
「只反對你自己的,是嗎?我想有些事是水遠不會改變的。」她話一出口便覺後悔。
「小咪,難道你對那件事還存有恨意?只是因為我不想和你結婚。」
「還有什麼好恨的!要是我真嫁給你,我大概就守寡了。」凱琳字字鏗鏘地說。
「嗯,有可能。」他似乎不以為然,「看,我沒有娶你,替我們大家省了多少麻煩。」
她故意將舞步踩慢一拍踢了他腳踝一腳。而當他做出抗議時,她裝出一臉歉然的微笑解釋道︰「我大概有點累了。」樂隊指揮像是在報復她剛才對他的提醒似的;她從未听過一曲華爾茲竟然演奏得這麼久。
「跳華爾茲跳累了?我不相信。以前我每天晚上睡覺時總是想象著和你一起跳華爾茲的情景。」寇培恩的話令她瞬間屏住氣息,但她隨即強使自己恢復正常的神態。
「當然啦,那時候我待在叢林里,」他務實地補充道,「也沒什麼其他的事好想。」這回他倒是敏捷地閃過她的踩踏攻勢,臉上不禁表現出得逞的笑容。「對了,」他接著話題一轉,「春崗鎮為什麼改變了這麼多?今天早上我開車四處逛逛還差點迷路。」
他似乎無意再重提往事,這令凱琳松了一口氣。她當然更不想,畢竟他們之間早已結束。他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豈是今天一句「抱歉」所能平撫的?更何況他並無歉意。
「我離開這麼些年,這鎮上冒出了許多新街道。」他繼續說著,「我看幾尢你們家那棟老宅掛出‘出售’的牌子。」
片刻之間,凱琳的心不由地激昂了起來,他久別歸來之際仍刻意驅車探視她家的房子,這不正意味著那棟房子的記憶對于他的重要性?
但她顫動的心律不一會兒又回復平穩。她告訴自己,如果他駕車在鎮上隨意瀏覽,想不看見那房子也難。雖然駱家舊宅算不上一棟豪邸,但卻坐落在一個十分顯著的轉角處。因此,在他的記憶和那房子之間,實在不必有任何牽強附會的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