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了張嘴,「……謝二少爺關心。」跟著,她被侍女扶了下去。
迸和齊沒怎麼理會她,安夫人匆匆跟了下去,照顧柔夫人去了;今年生辰宴,提前回來的古家大少一半是為了弟弟,一半是為了妾室柔夫人即將臨盆,而老太爺看著長孫即將迎來第三名子息,更是頻頻模著胡須,琢磨著想給寵孫添一房妾室。
「孫兒身子還未養好,也不急著添房中人。」古和齊輕聲細語,微一抬眼的姿態分外柔弱,看上去竟然是隱隱透出委屈之色,「太爺如此擔憂,是恐懼孫兒命不久矣?」
這活太過不祥,听得太爺臉上一白,跟著便是氣得砸拐杖,「誰敢如此詛咒我孫兒!」
「太爺急著為孫兒納妾,不是擔心孫兒子息……?」
「我——」老人家一下子便噎住了,「太爺、太爺只是、只是憂心你夜里寂寞,有個女嬌娃陪陪你也是不錯……」越說越含糊、聲音最終听不清楚。
既然都說的含糊了,古和齊也樂的當作什麼也沒听見。
「太爺,孫兒乏了,先退席了好嗎?」他請示。
與寵孫的斗嘴落在下風,還反而生出了愧疚之心,暗暗責備自己粗心大意,居然沒有顧及到寵孫的身子太弱,還非要鬧個妾室來折騰他的小身板——滿臉不安的老太爺趕緊準了寵孫的退席,看著言今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二少爺出了大廳。
屋外下著薄雪。
一踏出廳們便將廳內人事都拋在腦後,拉緊身上大氅的古和齊滿心只想著趕快回去小院里,他埋頭便往前疾步。
言今只能跟在後頭小跑。
一邊跑,他一邊感嘆起,三千閣送來的藥方與藥丸真是有用,那曾經只是緩步走著,光是一段回廊便能走上一盞茶的二少爺,現在居然能一路大步跨著,分毫也沒有勉強模樣的急沖,如此進步,真是令言今揮淚。
迸和齊也沒留意身後侍從的感慨模樣,他一心只想趕回內屋去。
今日是他生辰……如此重要的生辰!
昔日牛郎織女只在七夕見面,如今他想見秋舞吟,便只有這生辰日了!
他為此期待了整整一年,每個月一封長信根本不夠讓他疏解思念,他自從在書信往來中討得了三千閣主的允許,能夠在每年生辰時收到名為「秋舞吟」的禮物,盡避只有一夜時間,他也是滿心歡喜。
連傘都沒撐,以至于滿身沾了薄薄積雪的古和齊,在身後言今追之不及的驚呼聲中,興沖沖的推開房門,直撲內間。
冬夜里的燭火看上去格外溫暖。
一身紅衣倚在床榻之上,正一手拿著繡針,一邊拈著繡布的秋舞吟聞聲抬頭,就見她的二少爺奔進屋里,身後追隨而來的冷風吹得燭火晃蕩,而二少爺一身的雪,看得她心里一跳。
著涼了可不好!
她一下便扔了手里物事,連鞋也顧不得穿上,幾步就奔到洞開的門前,緊緊攏上,又趕著回頭去給二少爺撥雪。
看著秋舞吟臉上滿是以他為重的焦急,古和齊對于她剛才居然只看他一眼,雖僅視若無睹的沖過他身邊去關門的薄情舉動,有那麼一星半點的解氣。
就要讓你只把眼楮放在我身上!他幼稚的,而充滿不自知的孩子氣的想法和態度,顯然並不為正繞著他團團轉的秋舞吟所察覺。
但她若察覺了,恐怕也只是慢騰騰的想一想,跟著就一點頭,然後便贊同了她的二少爺的一切舉措。
如此偏心!
慢了他一步被關在門外的言今,眼睜睜的望著緊閉起的門扇,心中遺憾無比,他也想見見那位傳說中的女嬌娃啊……
少爺真是小氣極了。言今哀傷想道。
期待了整整一年,終于又見到面的現在,古和齊在秋舞吟伸手解開他沾濕的外袍,又半跪在椅上給他撥去發上的雪,然後取來袍子為他更衣——這一連串的動作里,他吭都沒吭一聲,眼楮只繞著秋舞吟打轉。
她的身子也抽高了,從先前的只到他胸前,到現在頭頂能挨著他下巴;幸好自己在這一年里也抽高不少,不然讓她趕了過去,那可就更沒有面子了。
隨著年紀增長,她的相貌也漸漸長開,現在看起來還只是清秀干淨的容貌,但她肌膚細膩,顏色又極漂亮,長長的發色又黑又亮,緞子似的,讓人模了愛不釋手,小小的瓜子臉,一個手掌就能捧起了……
她身子修長,四肢養的漂漂亮亮,尤其那雙長腿更是讓她看上去輕盈靈巧,當真是宛如妖精的美色。
越是細看,便越是著迷。
這個女孩兒,竟然讓人目不轉楮。
「……真危險。」他喃喃。
第3章(2)
秋舞吟困惑的瞧他,卻見二少爺黑玉似的眼里迷迷蒙蒙的,顯然正陷入自我思緒里,一時間回不了神。
她也想知道他在煩些什麼。
「如何危險呢?」她輕聲問。
「危險……」他恍惚道︰「若是顯而易見的絕色,那也只是在皮相之上,若是內里修養不及外在皮相,久了,便會失去味道……但若是秋舞這般……這般足以細嚼慢咽的,逐一品嘗,又引人留戀回味,便比那絕色之貌,更令人愛不釋手……」
「如此是危險嗎?」她聲音放得更輕。
「……太危險了。」他居然隱隱咬牙切齒起來,「越晚出手,競爭者便越多了,須得及早防備,能趕得走一人是一人!」
她笑得眼兒微眯,「又要如何及早防備好呢?」
「早早贖了關回屋里,我一人看著便是……」
秋舞吟眼里黯然了些,「此法甚好,然而閣主是不會允的。」
先不說在培養她的前番教工作里,花費了多少心血與金銀,若是在未掛牌接客之前就被贖去,三千閣損失了多少不提,光是古府里專權獨裁的老太爺不待見她,跟著又有不懷好意的眾多族人虎視眈眈,古和齊本身除了仗著老太爺與古家大少的偏寵之外,一點個人勢力都沒有,不要說保護秋舞吟的地位,他連自己能不能長久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如此前景不祥,三千閣主怎麼可能點頭答應放人!
一臉茫然的古和齊即使心不在焉,也知道提早贖人的法子想想可以,如果真要實行,還真是處處踫壁。
他點點頭,「那就只能放出風聲去,早早將秋舞訂下了,管他日後入幕之賓如何糾纏,一旦三千閣主不點頭,便贖不走她;我再加緊努力,快快將她接回身邊來……」
「這樣的計劃,可不是一年半載的工夫……二少爺如今的心真意切,但日後變化無數,倘若二少爺改了心意,不再想著秋舞……」
她猶有清醒,難免惶然,但他當局者迷,竟然毫不在意。
「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她一怔,半晌後,低低笑了,「……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只單單憑借著每月一封的長信,還沒有辦法疏解思念。
然而這樣教人焦躁的思念又是從何而來,卻是難以想明白了。
只是那一日大雪里的初見,短短的相處時間,她便在他心里悄然進駐了,之後是欲尋而不得見的惶然,那種無預警的失去,讓他將她記得更深,記得更牢。
無論如何也無法見上一面的焦躁,催化了他的思念。
她便在他心里生了根,借著漫長的時光,一點一滴的茁壯。
好不容易見上一面,他卻發現,原來她似遠實近,就在伸手可及之處,于是他松了一口氣,但又緊接著意識到,自己想錯了。她其實離得很遠很遠,即使他竭力伸出手去,卻是難以踫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