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岸柳樹垂枝上結著薄雪,一點枯色綠景上滿滿的霜白。
天還大亮,才過午後而己,冬日陽光溫厚而格外受人歡迎,明亮的光照下那華美畫舫閃耀奢麗珠光垂紗,吸引岸上行人視線。
眾人都在揣測,這華麗畫舫是哪位貴人所有,上頭坐的又是什麼樣的美人才子,風流雅事。
垂紗細細密密,將滿舫春光都遮掩得隱隱約約。
其中,似乎有人影晃動,那妖嬈姿態嬌美無雙,似是佳人行走。
清脆笑聲、香風裘裘,其中更有曼聲吟詩唱詞的聲音,其音珠玉般溫潤而剔透,如此美聲,真羨煞岸邊被佳人吸引的游客,恨不得此時此刻身在舫中,一睹美人風流之色。
一把琵琶輕放在懸起珠簾的檀木柱旁,修剪圓潤、一點嫣色的指尖從琵琶弦上收回去,穿過畫舫的冬日微風帶動她衣袖,撩起幾下朦朧之音。
月映挽起衣袖,折傾那一袖雲流水紋,多少幽渺。
啪、啪、啪。
輕輕擊起掌來,倚著艷繪美人枕的小王爺滿臉含笑,隨手摘下小指上的紅玉髓尾戒遞到她手上去。「琵琶也彈得這樣好,還有什麼樂器難得倒我們映姑娘。」
「王爺取笑了。」月映一身澄金衣袂,黑色貂裘搭在肩上,胸前微露出一截雪白,那麼一點春色,一點輕誘,惹眼至極。
「映,我要听『鶴沖天』!」從小王爺懷里起身揀過一顆橘子,一身白衣,長發烏黑如夜,冬舒戀性急的剝開橘廢,連白絲也沒有撕干淨,就往小王爺嘴里送橘瓣,堵住他張口欲言的動作。「清唱一曲嘛,唱那個『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月映笑看她胡鬧作為,使著小王爺寵愛,就張牙舞爪的站到他頭上去的任性,那被堵得滿嘴橘瓣的小王爺也不懊惱她的作為,反而拿過一旁伺候人遞上的熱巾子,仔仔細細的幫冬舒戀把指尖擦得干干淨淨。
第5章(2)
這兩個人,真是自始至終都這麼甜甜蜜蜜。
她喝口茶幾上新沖起來的熱桔茶,調整一下呼吸,接著清唱。
冬舒戀愉快的倚在小王爺懷里听她清唱,並不時輕哼應和。
拌聲在冬日薄雪的河面上,飄得甚遠,引來岸邊行人駐足傾听,還深怕畫舫行得遠了,一邊快步跟著,戀戀不舍。
在出身皇室、深受皇帝寵愛的小王爺面前,指明唱這首公然蔑視權貴名利的詞牌曲,無論是極為受寵的冬舒戀,或者從容淡定清唱起來的月映,都泰然自若著。
放任冬舒戀搶走他手邊懷爐,自顧自的揣到月映懷里去,在長安城里以放蕩風流著稱、于軍隊中有著「殺生王爺」的血腥稱號,這樣的小王爺卻沒有分毫動怒,連挑個眉梢都沒有,他只是稍微施力,把動來動去,不肯安分的冬舒戀緊鎖在胸前,枕著她小小的肩頭,微合眼,听著月映的歌聲,以及冬舒戀輕輕應和。
美酒與佳人,低吟輕唱,淺酌慢飲,而畫舫微搖,薄雪紛紛,所謂的風雅也不過如此。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被他緊擁在懷里的佳人一刻也不肯稍靜,眼見掙扎不出他深鎖的手臂,居然用色誘的!
在耳邊嬌吟緩哼的撒嬌呢喃,晶瑩如玉、修美性感的指尖從他頰邊往下滑到喉口,撫著他瞬間吞咽唾沫而滾動的喉結,那盈握玲瓏的柔軟胸房還在他手臂上蹭了蹭,真把他身下都蹭出火來。
在冬舒戀胡作非為,磨磨蹭蹭得令一旁伺候人都面紅耳赤,目光亂飄的時候,一曲清唱也差不多到了頭,月映以一聲輕嘆結尾,收音卻斷然而決絕,勾起傾听者胸懷里一股淡漠傲氣。
岸上行人,紛紛低聲叫好。
薄雪依然紛飛,畫舫行到鏡照牌樓前,冬舒戀望著那座高樓,忽然興致勃勃的拍打小王爺手背。
「繡球招親!我想看繡球招親。」
月映輕瞪她一眼。「胡鬧!那牌樓哪里是能隨便登的。」
「戀戀要登牌樓就給她登,繡球落水她這輩子就別想出嫁。」小王爺懶洋洋的飲口烈酒,故意逗著冬舒戀氣鼓雙頰。
「那只是傳說而己!」冬舒戀不服氣。
月映倒是笑了。「不完全是傳說,我真的看過繡球落水呢。」
冬舒戀來了興致,連小王爺都睜開半眯的眼楮。
「真的落水了?」小王爺不無懷疑。
「嗯。」她漫不經心的一點頭,把冬舒戀在玩鬧掙扎中給散開的襟口合攏,將散發攏在她耳後,將她打點好了,月映才提起去年冬初的故事。「……雖然有顧請武林人在暗處守著,但那繡球就這麼彈過人潮,往河中落去了。還不是落在岸邊,而是河中——那繡球又沒有人在扔著,尋常來說,哪里能落得這麼遠去?耶日的風勢雖然稍強,卻也吹不動那麼沉的一顆繡球啊。」
冬舒戀听著她說自己的親眼經歷,一張粉女敕女敕的小嘴驚訝得微微張著。
小王爺雖然也听得有趣,卻還是覷著她沒有注意,一低頭就搶個了香吻回來,惹得冬舒戀小臉俏紅,手下沒有輕重的打在他手臂上。
月映在心里嘆氣著,很識趣的轉移視線,讓偷得香吻的小王爺和被輕薄的冬舒戀,開始他們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
蚌兒小小,嬌養憐寵的冬舒戀打起人來,也不能完全說是不痛不癢,但是一向放縱她的小王爺只要忍耐過一時半刻,就可以裝得可憐委屈的向冬舒戀討得「痛痛快飛」的含羞親吻。
所謂的小兩口濃情蜜意,甜溺旁人,也不過如此了。
冬舒戀嬌喘輕吁,恨恨瞪著饜足滿意的小王爺,她還是被鎖在他懷里,半步也挪不了。
求救的視線飄往月映那兒去,身為好姊妹的月映卻面無表情,立刻挪開視線假裝沒有接到她可憐的求救。
她氣得嘟起嘴來。
月映含笑看著,分毫不動。
她才沒有那麼傻,從老虎嘴里搶走屬意的美食。冬舒戀沒有意識到這個小王爺對她的獨佔欲有多深,然而旁觀著的一眾姊妹,乃至閣主艷娘,都心知肚明。
總有那麼一日,小王爺會名媒正娶的迎回這任性姑娘的。
「到那時候,你再上鏡照牌樓去拋繡球好了。」她喃喃。
冬舒戀看她朱唇微動,卻听不清楚她說什麼,嚷著要她再說一遍。
月映還沒開口,小王爺倒是插了話。
「听戀戀說,方記錢莊的長公子找上你了?」
這一下問話毫無預兆,月映不禁一旺,瞥向冬舒戀。
那嬌養的姑娘一反平常積極,緊閉嘴巴,一臉無辜。
月映平靜微笑,「方公子是代替弟弟來拜訪止翠,並不是刻意親見我的。只不過恰恰遇上元寶兒她們,才曉得我原來的身分。」
「那小書生敢瞧不起你嗎?」小王爺若無其事,刺探了一句。
「方公子沒有任何輕蔑。」月映語氣平穩,不急不躁的為方少行辯駁。「以往茶樓相見,我都是儒生裝扮,方公子不曉得我原來是女兒身,所以才嚇了一跳。」
「哦?」小王爺接過冬舒戀斟來的烈酒,一口慢慢飲盡,干到見底。「閣主似乎是說過,你放假時都以男裝打扮,出閣游玩,本王還真感詫異。」
棒著杯緣,他瞧向月映一身金澄衣裾,笑道︰「向來執著收集金銀珠寶、喜好光芒四射之物的月映,平日閑暇居然沒往淘寶鋪去,反而游山玩水,逛起鏡照河沿岸來了。」
月映垂下眼睫,「王爺今日盡是取笑映哪。喜愛美好之物,也不過人之常情,鏡照河水波粼粼,薄雪輕旋,這樣的美景不看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