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梅霜冷笑一聲。「這麼晚來查案?說出來有人信嗎?」
「自然是不信。」莫魁在旁敲邊鼓,得了伍藍一記白眼。
樊沐雲並不想與他們耍嘴皮子,沒找到證據前,說什麼也無用。「是樊某操之過急。」
「這樣就想了事?」莫魁存心過不去。
再怎麼樣,厲家莊的事也輪不到莫魁做主,是以樊沐雲根本懶得理他。
厲梅霜對身旁的一干人等說道︰「都去忙吧,我要單獨跟樊捕頭說幾句話。」
莊主都發話了,眾人自然沒意見,只有莫魁覺得掃興,冷哼一聲正想再說,胡獻朝他搖頭。
「既然莊主已發話,你也別和稀泥。」胡獻低語。
莫魁只得無趣地掉頭離開,還以為今晚會有好戲可看,結果才登場不久就下台了。
見眾人散去後,厲梅霜才道︰「今晚的事我可以不計較,若有下次……」她冷笑。「可別怪我不客氣。」厲家莊若讓人自由來去,還有誰會忌憚?
「不會有下次了,我已經決定跟樊捕頭切斷關系。」伍藍討好道。
樊沐雲瞥她一眼。還真是能屆能伸啊……
厲梅霜面無表情道︰「你也走吧,厲家莊容不下你。」
「啊?」伍藍瞠大雙眼,隨即叫道︰「不要啊,莊主……」她走了怎麼跟絕影門交代?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失控啊……
她轉向一直在旁不吭聲的厲若蘭,希望她能為自己說幾句話,她不是希望自己去試探莫魁跟胡獻嗎?她都還來不及做……
「哼,你走吧。」厲若蘭如怒目金剛,喝斥道︰「要不是娘說算了,我定要刺你一刀!」
伍藍愕然,有這麼嚴重嗎?「我什麼都沒做啊……」
「走吧。」樊沐雲瞄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言,只是自討沒趣罷了。
「唉……」她長嘆一聲,知道大勢已去。「我去收拾包袱就來。」
這下沒戲唱了,還是收拾細軟下台吧……
「唉……唉……」
白天的街道喧囂繁華,直至月上梢頭才褪去熙攘,留下一片寂靜,沒了燈火照拂,眼前的路晦暗不明,偶爾傳來幾聲鴉鳴,更顯空寂。
街上靜悄悄,只听得一聲又一聲的嘆息傳來。
「唉……」
若是膽子不夠大的人听聞此聲,還不嚇得倒地不起,以為是鬼魅纏身。
一路上,伍藍沒說一句話,只是頻頻嘆氣。
樊沐雲也沒睬她,逕自走在前頭,她拿著包袱,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頭。
這下怎麼辦?
她竟然會栽在這麼簡單的任務上,真是始料未及。
以前老覺得自己運氣爛,總抽到簽王,雖然每每化險為夷,可她並非一點代價都沒付出,如今好不容易拿到一個簡單的任務,卻讓她莫名其妙地搞砸了。
「苦啊……這輩子從沒這麼窩囊過。」她又喟嘆一聲。「不對,應該說已經很久沒這麼窩囊過了,丟臉,太丟臉了……」
「你的牢騷可真多。」
「因為你的緣故我變成這樣,還不準人發牢騷?」她氣憤地瞪著他。「告訴你,你欠我一個大人情。還有,現在我無家可歸,你要負責,我不要露宿街頭。」
「你跟我回衙門就是。」他蹙眉。「只是你一個姑娘家……」
听他有收留之意,伍藍立刻堆出笑臉。「沒關系、沒關系,江湖人沒那麼多規矩。」
對于她討好的臉色,樊沐雲沒多加理睬,不發一語地往前走。
回到衙門後,樊沐雲領著伍藍到客房暫住。她一進房,包袱一放,旋即疲憊地癱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床頂,心思還繞在如何向門派交代。
心已經夠煩了,臉上的癢如同火上澆油,讓她煩上加煩。
「先把面具卸下來再說。」
她起身拿起木盆,走到院子的水缸前舀了一盆水回來,拿出包袱內的各式藥水,絲毫沒注意到院子里站了一個人。
梧桐樹下,一抹身影靜靜佇立,今晚雲層厚實,月隱不出,無須刻意隱藏身形,只要靜靜不動,收斂氣息,便讓人難以察覺。
見時間差不多了,他趨前敲門。「伍姑娘?」
「啊,什麼事?」
慌亂的聲音傳來,令樊沐雲嘴角揚笑。逮到你了。「在下備了幾盤小菜……」
「不用了,夜深了,我也該睡了。」
「那好吧,只是大人說想見你,既然你累了……」
「等等。」
房門倏地打開,伍藍裹著頭巾出現,黑色布巾包著頭,連口鼻都遮了,只露出她一雙眼楮。
「大人要見我?」她驚訝地說。
他頷首。「伍姑娘為何包著頭巾?」
「我突然有點頭疼,所以想讓頭熱一點,發發汗。」
他面露笑意。「既然姑娘微恙,還是多休息……」
「不用,你等我一下——」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忽然發現他眼中的促狹之意。「你騙我是不是?」
「我沒騙你,大人是真的想見你一面。」
那他為什麼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因為她包著頭巾,所以覺得好笑嗎?
「不過是明天早上。」
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頓時怒不可遏。「你——」她朝他的臉揮出一記怒火沖天拳。
他仰頭躲過,出招要扯她的頭巾,她旋身繞到他背後,想給他一腳,他側身避過,再次伸手拉她的頭巾,她攔下他的手,反給他一拳。
「你為什麼一直要扯我的頭巾?」她瞪他。
「在下只是好奇姑娘到底有沒有誠意。」
「什麼誠意?」她皺眉。「別跟我打啞謎。」
「姑娘是真的想當捕快?」
「當然。」這回任務搞砸了,更加深她想找個正當工作的心意。「是你把我的工作弄丟了,你要負責。」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既然你有誠意,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盯著她的臉。
她一驚,往後躍一步,「你怎麼知道……我是說……我的技術有那麼差嗎?」
「不,你的人皮面具做得很好,只是你似乎因戴著太久,搔癢難耐,結果抓破了一小塊皮,才被我識破。」
她錯愕地看著他。「多小塊?」
「螞蟻大小吧。」
「他女乃女乃的,怎麼那麼倒霉啊我!」她真想朝天大喊一聲。
「別開口閉口盡是粗話,大人不喜。」他提醒她。
她打起精神,「小時候說習慣了,一時難改。」以前在街上,她說的話更粗更難听,費了好大勁才改過來。
「你為何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追問。「莫非有所圖?」
「沒,我圖你什麼?就是習慣罷了。」
他眼眸一閃,冷聲道︰「何以養成這種習慣,難道是因為所做之事見不得光?」
伍藍先是一驚,隨即罵道︰「樊捕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做人皮面具乃是師門傳授獨門秘技,伍藍身負重責要把它發揚光大。」
「尊師名諱?」
好你個樊沐雲,如此咄咄逼人,她目光一閃。「無可奉告。」
她不是掰不出來,而是故意不說,把他吊得高高的,讓他懷疑卻又找不到證據,這樣反倒安全,她若隨便說個名字,依他的個性鐵定會去查,到時反而弄得自己一身腥。
讓他霧里看花、似清非清,反而安全。
料到她不會輕易說實話,樊沐雲也沒懊惱。「要進衙門當捕快,不以真面目示人絕不可能,你自己想清楚。」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她頓時陷入掙扎,怎麼辦?
他說得合情合理,她也無法駁斥,但她戴面具戴了十幾年,如今要她以真面目示人還真是別扭,像沒穿衣服似的。
她心煩地關上門,扯下頭巾,看來她的霉運還沒結束,先是被踢出厲家莊,隨後又被發現易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