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不相干的名字,怎麼心頭老惦念著?
他想了許久還是沒想起什麼,宛如身在濃霧中分不清方向,听見了腳步聲,看到了模糊的身影,卻還是不知站在面前的是何人何物。
「想什麼?」刑夫人換了衣裳走出,上身只穿了件鵝黃肚兜,雙肩披著薄紗,笑盈盈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沒什麼。」他懶懶地回了句。
「心情不好?」她靠在他懷里。
「嗯……」他啜口酒,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剛剛在黃府瞧見什麼了?」她解開他的腰巾。
「沒什麼,野貓罷了。」
她知道他沒說實話,不過識趣地沒再追問,免得把他惹毛了。她使了個眼色,原本在一旁服侍的兩名婢女走了出去,刑夫人正要月兌下他的外衣,突然外頭傳來「汪汪」兩聲,一只白色小狽跑了進來,沖到刑夫人腳邊。
刑夫人笑了笑,輕輕推開它。「這畜生。」
一名婢女急忙跑進來,把小狽抱起來。
「怎麼回事?」戚冬少挑了下眉。
見他感興趣,刑夫人招招手,婢女立刻將小狽放到她懷中。
「前些天田家小姐邀我到她家作客,還請了朝廷上幾個貴夫人,擺明要給我難堪,說我一個下賤的騷貨配不上她爹。」刑夫人模模小狽的頭。「我本來對田侍郎沒興趣,經她這一罵就來勁了,非要做上後媽氣死她不可。這狗崽子就是她養的,我讓田侍郎送來給我,那丫頭還不知道。」說到這兒,她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的話戚冬少左耳進右耳出,沒注意听,就是盯著動來動去的小狽看,腦海閃過一些模糊的記憶,想抓卻抓不住……
「怎麼,你喜歡這狗?」見他盯著直看,刑夫人訝異地問。
戚冬少隨口問道︰「這狗叫什麼名字?」
「听田侍郎說叫小白公子,蠢吧,這名字。」她笑了起來。
小白,你來追我啊……小白……
這句話一下子閃過戚冬少的腦袋,他皺下眉頭,腦中浮現一個小泵娘在樹林里跑著,她有張小小的臉蛋、圓圓的雙眼,約莫十一、二歲,穿著滿是補釘的衣服,身後還跟著——
「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刑夫人放下狗,關心地撫過他的臉。
「沒事。」他拉下她的手,腦子里還印著小泵娘的臉……怎麼覺得跟那鬼差有點像,尤其是帶點傻氣的模樣,奇怪……
「把它帶出去。」刑夫人朝婢女看了一眼。
「是。」奴婢趕忙抱起小狽,走出寢房,小狽大聲吠叫,吵得不得安寧。
「再吵就把你宰了。」刑夫人不悅地說。「養這東西還真麻煩,蠢狗。」
戚冬少突然想到什麼,坐直了身子。
「怎麼?」她問道。
他蹙著眉頭沒說話。剛剛他忽然想起那丫頭是誰了,可是不對,怎麼會呢……應該是自己弄錯人了。
「戚少。」她喊了一聲,正要問他想什麼,一名奴婢在門外說道︰「夫人,田大人在外頭,說要見您。」
「說我睡了。」刑夫人不悅地蹙下眉心。
「門房已經說了,但他喝了酒在門外嚷嚷著要見您,說夫人才從黃府出來,哪那麼快就睡了……」
「好了。」刑夫人冷下臉。「我養你們都白養了是不是,這點小事也處理不好。」
戚冬少收回思緒,意態闌珊地說︰「你見他吧。」今晚讓那丫頭還有小白弄得心神不寧,他也沒了興致。
「戚少。」她拉住他。「我讓人打發他去。」
「不是想嫁他當繼室嗎?」他揚起嘴角。「加把勁吧。」
「等等……」她話未說完,戚冬少揮了下手,人已不見。
刑夫人氣得把桌上的酒掃到地上。
門外的婢女嚇得不敢出聲,刑夫人氣得想出去賞那田侍郎幾耳光,可轉念一想,又說道︰「讓他進來吧!」
「是。」婢女趕緊出去通報。
刑夫人起身,冷冷地朝地上揮了下手,原本散落的酒壺與杯子一下飛回桌面,灑在地上的酒也回到酒壺內。
明知道他是這種性格,卻還是讓她氣得牙癢癢的。
算了,她坐回銅鏡前,優雅地梳著頭發。就拿田大人解解悶吧……
★★★
「這回你們都做得很好。」方潔贊許地點頭。
小魚笑得燦爛,剛剛她已經把老人家帶到幽冥府里的掌案司報到,任務圓滿完成,常欣也是,順利完成了勾魂的任務。
「接下來第二個任務呢?」常欣問道。
要成為正式的鬼差,得先過了三個月的試用,那時她與小魚才算真正取得當鬼差的資格,現在她們不過是預備生,還不算真正的勾魂使者,而方潔就是她與小魚的指導監督。
表差又稱陰差,也就是勾魂使者,不過最熟為人知的稱呼是黑白無常,說起來是鬼差里最出名的前輩。
她與小魚只負責勾魂,不負責緝捕逃月兌的鬼魂或是孤魂野鬼,是最基本也最前線的工作。
興安城里香火鼎盛的閻君廟就是他們的大本營,老百姓稱閻君廟,他們自己人喜歡叫幽冥府,算是地府的前哨,里頭有許多部門分工合作、各司其職,所有的魂魄拘提後,都要先送到閻君廟的掌案司報到,作惡多端的送到地府服刑,其他的就排隊等投胎。
「不用急,先去休息吧。」方潔說道。
「吊人胃口。」常欣咕噥一聲。
「沒關系,不急嘛。」小魚听話地走進內室,乖乖月兌鞋躺到床上。
常欣也跟著在她身邊躺下。其實她們已經不是人了,根本不用睡覺,不過小魚說睡覺很舒服,所以還是乖乖遵守人類的作息。
小魚幾乎是一沾枕就睡著了。夢中,她回到了小時候住的寺廟,開心地吃著糖葫蘆,住持對她很好,喜歡模她的頭,偶爾跟她說些經文,她很笨,總是听不懂,住持也不生氣,每天都很有耐心地跟她說話。
打掃完寺廟後,她會在附近玩耍,抓蟋蟀看小蟲,偶爾撿些受傷的小貓小鳥給住持醫治,住持會帶她去采草藥,幫受傷的小動物敷藥包扎。
一年一年過去,住持越來越老,還生了大病,她好難過,每天都去采草藥,希望住持好起來。有一天,她走進山谷采藥,卻發現一只大狗,大狗好漂亮,全身都是漂亮的白毛……她叫它小白……
夢到這兒,她忽然睜眼醒了過來,一時間還以為自己在寺廟中,揉揉雙眼,發覺天已微亮,明明好像才睡下,怎麼已經清晨了?
身邊的常欣睡得不是很安穩,似乎也在作夢,小魚幫她蓋好薄被後才下床。另一張床上,方姊不像她們躺著入睡,而是盤坐在床上修行。
小魚輕手輕腳地走出房,先到街上吃碗菜粥後,才慢慢步至百花園。
自從來到興安城後,總是夢見普雲寺。普雲寺如今已更名為大度寺,但她還是習慣稱它為普雲寺。那是她生前待的寺廟,距今已五百年了,當時是間小廟,如今卻是城內最大的廟宇。
前幾天她去普雲寺時,只在門外徘徊沒進去,那兒與她過去的記憶相差太遠,人事已非,她找不到勇氣進去。
不過這次的夢比前幾天都要清晰,住持的臉好清楚,想到他對自己的慈愛,令她泫然欲泣,忍不住就想去看看。
一步步邁上石階,恍惚中,她覺得自己好像走在以前的小山坡。
因天色才破曉,行人非常稀少,小魚走得極慢,半晌才踏上最後一階,幾位小沙彌在門前的石板路清掃。
小魚往旁邊的小路走去,高聳的竹林環繞,顯得幽遠清淨,現在的大度寺比以前還大十倍,大門的位置也不一樣,大度寺的側門才是以前的正門。她走沒幾步就瞧見兩個姑娘輕笑著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