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波沒好氣地說︰「你喜歡他?你自己不會嫁給他?」
唐方氣結,卻拿她沒轍,又不好在客人面前發作,只好作罷。「得安,你多吃點,又不是陌生人。明天下了班就搬過來了是吧?要不要人幫忙?我這些女兒都很有空閑,平時除了上班、上學就是待在家里做家事、看書、彈琴、繡花……」
唐方還沒吹擂完,就被隔壁鄰居開五金行的老姜找了出去。唐海波這下可逮到機會了,坐到老爸位子上,對易得安諄諄訓示︰「喂!我告訴你,招租房客是我爸的主意,不見得會受我們歡迎,這一點你最好心里有數,更不要有狂妄、荒誕的念頭,知不知道?」
盡避對唐海波所說「狂妄、荒誕的念頭」一頭霧水,易得安還是很配合地猛點頭。
「第二,不要以為住進來只要付錢就沒事!你要遵照我們全家擬定的住客公約!如果你不滿意,盡可趕快搬走。」唐海波一口氣嘩啦嘩啦地列舉。「你每天都要負責掃地、拖地、刷牆壁和清除垃圾,範圍包括二樓所有公共區域,周末假日還要清洗巷道排水溝、修剪整條街上的行人道樹以及喂食這個社區的流浪貓狗,費用自付。每個月除了房租呢,還要貢獻兩千塊『交誼基金』出來公用,買買零食、看看電影,當然,如果『時間配合不好』,我們就沒辦法讓你一道參加——你可以不接受,我們絕不勉強。」
「很合理。」易得安忙說︰「我不排斥體力勞動。」
唐海亭問他。「你是吃銀行飯的?那麼你不會太有錢,只是過路財神吧?」小小年紀倒很勢利眼。
易得安倍感壓力。「只是湖口的工作,還算穩定。」
「我大姊很有名氣,你一定曉得,這我就不多說了。我二姊在小學教書,我們是最佳師生檔……你怎麼猛流汗?女人讓你有壓迫感嗎?我听說過了適婚年齡而未婚的男子都有心態異常的傾向,而且,踫到異性就過度緊張的人更加強了這種說法的可能性……」
「海亭,別胡說。」一個好溫柔的聲音制止了刁鑽的唐家小小姐。易得安在兩副伶牙俐齒中,接觸到一雙如天使般柔和的眼神,好像抓住了個盟友;唐海寧,人如其名,令易得安不由得對這個溫柔寧靜的女孩起了感激之心。「這樣對客人不禮貌。」
「不會的,海亭小姐很……呃,活潑。」易得安想多認識未來的「屋友」,又苦於口舌笨拙。「海寧小姐,你在學校教課還輕松吧?下課時做甚麼消遣?還是改作業、看報嗎?」
唐海亭「噗嗤」笑出來。「看報?我二姊又不是在你們銀行工作的!」
被唐海亭這一攪和,唐海波也笑了起來。行了,這已教易得安領教夠她們的厲害了,也讓他曉得別妄動腦筋,她們已達成目的。「吃飯、吃飯,不吃可就辜負了這條不會講話的大黃牛了!」
易得安總算能大聲吐口氣,卻已是汗流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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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老黑告訴唐海波一個壞消息,原本預定的男主角陶威威周末晚上在香港發生嚴重車禍,現已送回僑居地加州的醫院休養,恐怕得臨時換角了。
唐海波這下心情大壞,傷透腦筋。
劇本原本就維持在邊排邊修、邊修邊排,隨時修改的情況,這也是唐海波堅持的方式;年輕的劇場演員陶威是近來崛起的新星,也是唐海波好不容易才敲下的人選,維納斯的情人歐安瑞需要特殊的氣質,那不是庸俗眾生中輕易可尋的。
歐安瑞的角色由飾演桑納奇的米多暫代,然而,唐海波一再卡在感覺里,沖不出來。不對!靶覺全走樣了!維納斯與她的情人根木像對雞同鴨講的陌生伴侶。
「薇娜——」歐安瑞第三十三次喚著愛人的小名。「為甚麼要走?別的女人總是要求她們的男人留下,現在,卻換成是你要離開,難道,無論我說甚麼都不能讓你改變心意留下來?」
「卡!」唐海波強抑制住煩躁。「重來!那種語氣只會逼得維納斯遠走高飛。再來一次!」
沒有用,還是喊「卡」。
「甜蜜的憂郁!憂郁的甜蜜!試試把你戀愛的感覺帶進來好不好?!你這人不談戀愛的嗎?」唐海波苦惱地。
米多也煩了。「我沒追過女人,只有女人倒追我!」
「我的上帝、媽祖、王母娘娘!那麼你的經驗和表演兩者間的投資報酬率還真低︰用用想像力好嗎?求求你!」
「薇娜——」米多的嗓子都顫抖了。「為什麼……要……走……」
連老黑都不得不喊「卡」了。
「維納斯在為找不著她那走路不長眼楮的愛人而生氣了。」天外飛來一個磁性、饒富興味的聲音。
台上眾人皆倏地靜默,搜尋那聲音的來源。唐海波在黑暗空曠的觀眾席找到那高大的人影。誰也不曉得場內何時多了一個人,排練是不可能有觀眾的。
「一找對ture!維納斯就不會緊張過度了。」那人又說。
老黑干啞著嗓子不大客氣地說︰「小伙子,有膽子不會上場亮亮相?光說不練,算什麼招式?」
唐海波還覺得那矯健壯碩的身材眼熟,那雙帶笑的眼楮、稜角深刻的面龐走到光圈底下,一股電流擊得她麻麻燙燙地忘了反應——是那個英俊的冒失鬼,給了她靈感的陌生人。
然而,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卻如此自然。光圈似乎為了他而存在,這個男人一出場,整個舞台似乎都活了起來、亮了起來,燃燒著特別的活力。
唐海波馬上感覺到了。她是天生屬於舞台的人,這男人似乎有點亮舞台的本事。他壓得住場子,她真不明白他身上的力量從何處而來。
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跟著他的目光轉動。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老黑不懷好意地問。
黎沸揚從容得宛若無視他人存在,只對唐海波說話。「給我一個機會試試,維納斯懂得選擇她的情人。」
「喂!要試角色不是這樣搶著來的,你野心分子啊?」老黑叉著腰。「懂不懂行規?」
「讓他試一次,只要NG就得下台,懂嗎?」唐海波的眼光一直都沒離開過他。
「老黑,給他劇本。」
「不需要劇木!我剛看過你們排戲,光是背都倒背得出來了。」
其他人在黑暗中褪去。他緩步迎向她,唐海波立時感到一陣眩惑,像在柔軟的海洋中起伏蕩漾一般。那催眠的、愛戀深情的目光在在蠱惑著她——這不就是她一直尋找的目光嗎?那足以震動維納斯心弦的柔情目光……
「俺達說你向他告別,為什麼?」歐安瑞步步逼近。
維納斯回避戀人傷懷的眼光,獨飲傷心。
「天暗了,每個人都有他該走的方向,你回去吧!我只想尋找自己的家。」
「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近乎甜美的痛苦沸騰在他眼底,苦無出路的愛之火。
維納斯無法承受,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但理智仍要她說︰「以前是,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
「不,沒有改變!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我還是原來那個愛你的我!」
歐安瑞蠻橫的手臂纏繞她的頸項,那提醒她種種依偎纏綿的回憶,維納斯必須很賣力才能掙月兌那柔情的羅網。
「不,一切都不一樣了,就算你仍然愛我,但是你卻毀掉我們之間的約定,就算再許諾;都已失掉意義了。歐安瑞,你走,轉過身去,走你該走的路,不要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