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貴妾,被夏家禁足,這是偷偷出門了?京城到西疆這麼遠,真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到這里的?
尚靈犀以前覺得,是姚玉珍先說了去探視夏子程,而後懷孕,所以導致自己沒辦法說出口一樣的事情,人生因此大不相同——雖然知道這樣想很沒道理,但就是覺得姚玉珍影響了她的人生,再加上春花無禮來換絲被,讓小糧說出那句「姚家算什麼」,結果自己被打了十個軍棍……她對姚玉珍的感覺從羨慕,變得復雜。
可現在她對姚玉珍另眼相看了,丈夫死了,因為暫時不能回家,所以不遠千里而來……
這麼有情有義,世上恐怕再難找出第二人。
于是命人把阿泰帶下去,不一會,帳子就掀起,出現了幾年不見的姚玉珍。
她憔悴了許多,但仍然我見猶憐,手上牽了個小女娃,長得十分可愛。
小娃看起來髒髒的,一看到尚靈犀桌子上的點心,眼楮睜大說不出話來,顯然是餓了,但又不敢說。
尚靈犀心想,這就是夏子程的女兒啊,小信芳的姊姊。
姚玉珍的樣子很瞥扭,尚靈犀反而大方,「小糧,你進來。」
小糧進來後,她吩咐,「把這孩子抱去洗一洗,」接著又對姚玉珍問道︰「你可有帶孩子的換洗衣服?」
「有的,在馬車上。」
「小糧,去馬車取衣服,然後給孩子喂飯。」
小糧乍見姚玉珍,那是跟見到鬼一樣,但听得自家小姐吩咐,也只能答是——這姚玉珍都如願進入夏家了,還陰魂不散的來西疆做什麼。
帳子里只剩下兩人了,尚靈犀微笑,「好久不見了。」
「……是,好久不見。」
「我知道你是為什麼而來,屍首我已經取回來了,我帶你去見他。」
姚玉珍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屍首?什麼屍首?」
「夏子程的屍首啊,別怕,西疆干燥,沒味道的,他也只是干瘍了,沒長蟲子。」
姚玉珍臉色更難看了,「夏子程?我、我不看。」
尚靈犀奇怪,「你不遠千里而來,不就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面嗎?現在是薄棺,還好打開,等到真正的棺木來了,那一釘上可是永遠不可能打開了,走吧,我陪你去。」
姚玉珍卻顫抖起來,「不,我不去。」
「你不去?」
「你別讓我去,我不想見他。」
尚靈犀被搞糊涂了,「你總不會是來見我的吧?」
「安定郡王可回去了?我是來見他的。」
「安定郡王?」
「對。」姚玉珍的語氣堅定起來,「見到他,我就跟你說我來做什麼。」
「你不用跟我說,如果你不是來送夏子程最後一段路,那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尚靈犀淡淡的說︰「來人,帶她去見安定郡王。」
過了一刻鐘,那小兵又把姚玉珍送回來,「尚將軍,安定郡王已經睡了。」
尚靈犀無奈,看在姚玉珍給夏子程生了一個女兒的分上,也不想對她太差,于是讓人給她安排帳子休息,其余的打算明天再說。
幾天就這樣過去,一日晚上,尚靈犀正要休息,又是那個小兵進來,「將軍,姚氏說要見您。」
尚靈犀簡直無言,姚玉珍不知道怎麼了,說起夏子程的時候吞吞吐吐,一點感情都沒有的樣子,但他現在死了,不能沒有親友扶靈,姚玉珍目前算是夏家的代表——尚靈犀告訴自己,就算是為了葬禮的完整,對姚玉珍好一點吧。
于是放下手中地圖,「讓她進來。」
乍見到姚玉珍,她內心想,怎麼又憔悴了一些?
但想到她不願意見夏子程,內心還是有點不舒服,于是道︰「我軍務繁忙,有事情你得快點說。」
「很快,我就說一會,尚將軍,我要揭發一個人。」
「揭發?」這兩個字在軍中是很嚴重的用語,「揭發誰?」
「安定郡王。」
「揭發他什麼?」
姚玉珍憤憤的說︰「揭發他婬人侍妾。」
尚靈犀內心一凜,姚玉珍會說得這麼憤慨,該不會是安定郡王欺負了她吧?于是跟著嚴肅起來,「你說,要是此事對你不公平,本將軍絕對上告朝廷,給你討一個公道。」
夏子程,你放心,你不在了,我在。
誰欺負你的貴妾都不行,我會讓那人付出代價。
姚玉珍咬了咬下唇,「他欺婬的人……就是……就是……我。」說到最後一個字,兩行眼淚已經流下來。
尚靈犀听了大怒,「莫哭,好好把事情跟我說清楚,來日上了朝廷,本將軍給你撐腰。」
「多謝尚將軍。」姚玉珍盈盈一拜,「那是在去年,夏家宴客,來了許多王公貴族,本來那種場合也沒貴妾的事,我就在自己房中繡花,卻沒想到安定郡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
「他說了什麼?」
「說幾年前在回京路上就對我有意思,可是當時我防得緊,沒機會,現在總算可以……可以一了相思,後來就……我對不起子程……我應該去死的,但我不想死,我有女兒,我有家,我舍不得這一切。」
「你當然得活著,你一點錯都沒有。」尚靈犀簡直想暴打安定郡王一頓,「沒錯的人不需要做什麼,你可有留下證據?」
「有,我偷偷留下他的一塊玉佩,以作證據。」姚玉珍說著就從貼身之處把那玉佩拿了出來。
色澤溫潤,的確是好東西。
尚靈犀看著那玉佩,突然抬頭問︰「這是羞辱你的人留下的物品,你為何貼身而藏?」
姚玉珍一時語塞,「我……我……我就是怕掉了,這才貼身收著。」
「那也應該藏在襪子、鞋子里,日日踩踏出氣,你卻是貼著腰,倒像是什麼珍貴物品似的。」尚靈犀拋了拋玉佩,「姚玉珍,我是沒成親沒錯,但我可不是傻子啊,你要不要跟我去夏子程的屍首處,把剛才的話說上一遍?」
啪啪啪,一陣掌聲傳來。
安定郡王掀帳而入,「不愧是尚將軍,膽大心細,光是藏玉佩的地方不對,就發現了錯漏,本郡王可跟你保證,自己絕對不是那樣的無恥之徒。」
姚玉珍恨恨的道︰「你總算來見我了。」
「我就是想著你會胡說八道,這才勉強來一趟。」
「夏家要把我送上尼姑庵給夏子程念經,我不願意,但也沒辦法拒絕,只好逃了。我把女兒帶來,一來,你好歹見見她,二來,你要是不認,我就滴血驗親,讓天下人還我一個公道。你是堂堂安定郡王,安排這事情應該很容易,這回你不想辦法保我們母女,我就上告朝廷,你奸污了我,還讓皇太後把我許給夏子程。」
尚靈犀一听都懵了,這什麼跟什麼?
姚玉珍哈哈直笑,「尚靈犀,也不怕給你知道了,我的女兒是跟安定郡王生的,夏子程也知道……孩子一出生他就知道了,沒有夏家人胸前的雲紋胎記,但老夫人中風過,他怕刺激老夫人,所以才沒聲張,只把我冷落在一邊。你喜歡夏子程我知道,我就只是想告訴你,夏子程沒留下孩子而已。」
後來安定郡王見姚玉珍都捅了出來,反倒不介意了,直接跟她說——他們五年前在回京的路上就睡上了。
姚玉珍不喜歡夏子程那樣的軍人,她喜歡的是文質彬彬的安定郡王,郡王啊,又年輕,出身又好,如果能當上郡王正妃,那可比當夏子程的妻子好多了。
後來安定郡王罰姚玉珍禁足,那就更方便私會了,沒人能進她的房間,當然不會有人發現,一路上幾乎白天纏著尚靈犀,晚上就去姚玉珍床上報到,然後姚玉珍懷孕了,可安定郡王只是玩玩,當然不會真的娶她,于是哄騙一番,說母妃以死相脅,自己多不得已,姚玉珍被哄得相信了,轉頭就把事情賴在夏子程身上,而回程路上,夏子程只有一天是不清醒的,于是就說酒醉那天被迫和他有了肌膚之親。
後來夏子程的死訊傳到京城,夏家想讓姚玉珍出家——听說家里有人出家,全家雞犬升天,這樣夏子程就可以盡快到佛祖身邊。
姚玉珍只好趁夜帶著女兒逃了。
經過這麼多年,她也知道安定郡王當年只是哄騙自己,但無論如何,女兒總是他的女兒,自己的初夜也的確給了他,他這樣身分的一個男人,給她弄張新的戶籍紙,給她一萬兩銀子生活費,應該不難吧,沒想到幾天過去,他就是不見她。
好,不見她也沒關系,要死大家一起死。
她就不相信這等丑事捅出來,誰能有好果子吃。
第十三章 心中有我嗎(1)
尚靈犀懵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原來姚玉珍的孩子是跟安定郡王生的,夏子程還知道,但又顧及夏老夫人中風過,不能聲張……
這內心得多憋屈。
難怪賀寧信上說,京城人都知道夏校尉冷落這個貴妾,也難怪久別重逢,她問起他好不好,他的表情那樣的一言難盡。
姚玉珍懷著安定郡王的孩子卻賴給他,偏偏為了祖母的健康,又不能休掉她,也不能找皇上討公道,這得多悶。
她心心念念的夏子程,就這樣被姚玉珍跟安定郡王糟蹋……
現在仔細想來,姚玉珍的女兒眼楮跟安定郡王一模一樣啊。
可惡的姚玉珍,可惡的安定郡王!
一個明明已經定了口頭親,卻轉頭就跟別的男人好上,不安于室,一個明明知道那是別人定下的妻子,卻還是勾引上床,也不是好東西。
難怪當時在宮中,安定郡王費盡心機要把姚玉珍許給夏子程,積極得連皇太後都覺得不對勁,一來是給自己甩鍋,他不想收姚玉珍,更無所謂她肚子里的孩子,二來也是一種羞辱——羞辱夏子程,你的長子或者長女,沒有夏家血緣,等到十幾年後再說出來,一定很有意思。
想到這里,尚靈犀握緊了拳頭。
此刻見兩人,越看越厭惡,只希望他們滾遠點,別再出現在自己眼前,那真是污了自己的眼楮。
安定郡王反應很快,「尚將軍莫生氣,本郡王是什麼人,京城哪朵好花不想攀上來?這種事情你情我願,要不是這女人大膽熱情,約本郡王到房中一敘,哪會有後來的事情,要說也只能說本郡王當時年輕,把持不住。」
「我約你到房中一敘?」姚玉珍尖喊起來,「是誰說我身上花香誘人,想必在秘密的空間會更濃郁,對我絕對不會無禮,只想知道一下這香味到底能多濃,要不是你費心勾引,我跟夏子程口頭親都定了,我哪會在路上對他冷淡不耐煩?導致後來我只有貴妾名分,他也不願替我爭取。」
「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可沒勾引過你啊,難道不是你以為自己攀上我,就能當郡王正妃,這才如此積極嗎?」
姚玉珍被戳破心事,只楞了一下又繼續,「那是誰一路在我耳邊甜言蜜語,說想永遠跟我在一起,要不是你一直這樣哄騙,我哪能上當。」
安定郡王倒是一派輕松,「講上當太嚴重了,就是歸途寂寞,互相做個伴而已,況且你也太沒自知之明,一個七品醫官的庶女,給我當姨娘都嫌太多了,怎麼可能當正妃,你要是把心思放對地方,回程路上多哄哄夏子程,他那種個性肯定替你爭到底,一定給你當正妻,到時候你就是正六品的夫人,能享誥命,可惜啊,你太貪心了,見到本郡王就攀,一路上對夏子程不耐煩,各種丑態畢露,這才兩頭都沒有。」
「是誰害得我兩頭都沒有,你當時可不是這樣說的,你不斷說王府有多大,世子的院子又是連五進,敬親王跟敬王妃多慈祥,一定會接受你喜歡的人——你這樣一直誘引,我當然會以為你想娶我進敬王府。」
「就是你貪,你不貪心什麼事情都不會有,若是要了人就得娶,那金小姐、尉遲小姐、汪小姐等這些名門淑女,早塞滿本郡王的後院了,你們這種女人啊,愛慕虛榮,以為有了夫妻之實就會有夫妻之名,想多了,本郡王沒這麼閑。」
「只恨我當時才十八歲,涉世未深,相信你的鬼話,這才耽誤自己一輩子,現在木已成舟,我也不想說什麼了,娟兒是你的女兒,你不能不管,給我一張新的戶籍紙,再給我一萬兩,我以後都不會煩你。」
「你要煩也可以,反正我的爛帳又不差這一筆,你以為金小姐、尉遲小姐她們沒告過御狀?可是皇祖母跟皇伯父疼我啊,現在也依然如此,倒是你,我知道丟夏家的臉你不在乎,但丟姚家的臉呢?你的姨娘可還有命,你的弟弟可還有命?到時候只怕你的祖母會把氣出在你的姨娘跟弟弟身上,姚玉珍,別想威脅我,想想以後該怎麼過日子才是正經。」
「你好沒良心,騙了我的身子,騙我給你生了女兒,卻這樣對我——」
尚靈犀听得兩人越說越不像話,姚玉珍連床笫之事都要掀出來,忍不住開口阻止,「都閉嘴,本將軍不想听你們的骯髒事。」
聲音不大,但威嚴十足,安定郡王跟姚玉珍居然同時住了嘴,
尚靈犀冷冷的說︰「欽差大臣既然已經傳達聖旨,也該回京了,此地是軍營,不是欽差大臣這等尊貴的人應該來的地方,至于姚玉珍,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收拾,離開軍營,要去哪里本將軍不想管,你想去死也可以。」
安定郡王知道現在不是哄尚靈犀的時候——反正離她退役還有幾年,他能慢慢磨到她同意為止。
于是道︰「既然尚將軍這樣說,本郡王這就準備回京了,期待尚將軍凱旋歸來,到時候我請尚將軍喝酒。」
「凱旋的祝福臣收下,但喝酒就不必了。」
安定郡王也不惱,面對姚玉珍剛剛的指責跟訴苦,也只當作沒听到,輕輕松松轉身離開。
尚靈犀看了姚玉珍一眼,「還不走?」
「我……我能去哪?」
「去哪都行,離開軍營就好,姚玉珍,一個時辰內你還在軍營,我就殺了你,好,現在開始算時間。」
姚玉珍跟她相識多年,自然知道她言出必行,于是急道︰「那尚將軍給我點銀子吧,幾百兩也可以,我在夏家被禁足,連月銀都沒有,這趟西行,已經花光我所有的體己了。」
「我有銀子,但我不會給你,我說過,已經開始算時間了。」
污辱了夏子程,還想她給銀子過晚年,別想,要不是濫殺有罪,她早就把姚玉珍的人頭絞下,給夏子程當供品。
姚玉珍見狀,「你給我銀子,我就跟你說一個夏子程的秘密。」
「我不想听。」
「真不好奇?和你有關的。」
「既然是秘密,那就讓它一直是秘密,姚玉珍,趁我還沒改變心意前快點走,不然我怕自己終究沒能壓抑住怒氣。」
姚玉珍笑了起來,突然看到她手中的翡翠蠲,睜大了眼楮,「你怎麼會有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