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能處理的事便不用大將軍出頭,事事依靠別人不會有成長的機會,她必須自個兒先打開僵局,頂住這片天。
謝天運也明白她的想法,因此默默的守在她身後,任由她自己模石頭過河,真有難處再出手。
「不會吧,姑爺他是贅婿,不能離開!」春景一听就急了,姑爺若走了,留下姑娘如何是好。
春畫看了她一眼,覺得很吵。
「你們兩個當著我的面討論我的男人好嗎,莫非有爬床的意圖?」好不容易吃口飯卻要壞她胃口。
「姑娘,奴婢不敢,奴婢是怕你一個人累著了。」春景連忙跪下,連連叩頭,再三表明絕無二心。
「姑娘,你別嚇春景了,她這人是老實頭。」春景沒有七巧玲瓏心,直來直往的性子,不會耍心眼。
春畫為人較為穩重,善于察言觀色、機敏聰慧,比春景大一歲,有些過于老成。
「起來吧!你春畫姊姊替你求情了。」原清縈手一揮,叫丫頭起身,她其實不習慣身側有人侍候。
「是,多謝姑娘,謝謝春畫姊姊。」好險,下次少說點就不會說錯話。她輕拍胸口壓驚。
春畫笑她傻氣。「姑娘正想著姑爺呢!你哪壺不提非提哪壺,一直提醒她姑爺不在身邊。」
「春畫……」微帶惱意的原清縈橫了她一眼。
丫頭捂嘴咯咯笑。「姑娘害羞了。」
臉一紅,她自個兒也笑了。「想倒是不想,只是他之前老在跟前繞著,久久沒听見他鬧人的聲音,像少了什麼似。」
人在的時候總覺得礙眼、很煩,形影不離地上下其手,嚷著不能圓房他太虧了,一有機會就又摟又抱,差點把她剝光了吃干抹淨,極盡所能的補償自己的損失,讓她羞惱得想將人一腳踢開。
只是他才走了幾天,她會突然感覺四周特別安靜,心頭空落落的,有一點不適應突如其來的孤寂,不自覺地回過頭找人,想看見朝她一笑的身影,讓她知道有人陪著她,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唉!她這是中了名叫「謝天運」的毒了,他用蠶食鯨吞的方式侵入,讓她不由自主的有了羈絆,進而牽掛。
「姑爺只是回軍營應卯,不日便會回府,姑娘又有的鬧心了。」春畫跟著主子較久,與她也較親近,因此她調侃起主子流利順暢。
她橫目睇視。「縫了你的嘴,看你還敢消遣我。」
「奴婢不想姑娘相思成疾,姑爺對你……姑娘,難得有情郎,白首不分離,你不要老記掛那些舊事,把心放寬,你常說路是人走出來的,真讓自己遇上了,為何躊躇不前呢!」她看過姑娘因天運少爺的離去而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她的心結一直都在。
春畫在很小的時候便是侍候姑娘的小丫頭,兩人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謝天運來的那幾年她便是跟在他們身後跑,因此最了解小玩伴的感情有多深,她一直以為天運少爺不會走,他有多寵姑娘是有目共睹的,寧可自己受傷也不讓她傷著一絲一毫。
可是他還是走了,走了好些年沒來一封書信,像是石沉大海一般無聲無息,叫人難以接受。
原中源私下請人去打探才知曉一些近況,但他也沒說,沉默著,不去打擾他的生活。
原清縈目光一閃,想起一些令自己心悶的事。「去準備準備,過兩天去茶園一趟,春茶該采了。」
原府位于江南,偏北邊的塘河縣以山多、水多聞名,山清水秀多魚蝦,稻米一年兩獲,處處可見油綠綠的稻田,稻田里養魚,又叫稻香魚,魚肉鮮美有稻花香味。
原中源生前喜歡喝茶,因此興致一來買下一座茶山,他在山上種茶,只采春、夏兩季的茶葉烘干,自喝還送人,有了多的才放在鋪子賣。
因為茶好,買的人多,所以他又買下鄰近兩座山頭種其他品種茶樹,秋天也采收增加產量,便順勢開了茶行。
茶越產越多,銷售也越遠,後來茶行改為茶莊,茶山上蓋了茶園,他的茶賣到京城去,頗受世家、勳貴喜愛。
那一年他便是帶著女兒上京賣茶,回程時父女倆想去看山寺桃花,原清縈調皮,追著蝴蝶,這才發現倒在草叢里的謝天運,草長約一人高,要不是小姑娘腿短,也不會瞧見頭正在流血的少年,進而高聲喊爹,將人救下。
第六章 敲打刁僕揍堂弟(2)
「嘻!嘻!」
輕脆的笑聲一陣陣。
「……嘻嘻……咯咯……唔!不能笑、不能笑……呵呵……可是……」忍不住。
「再笑就把你扔在山上喂狼。」有那麼好笑嗎?沒見識,不少行走在江湖的俠女都做這打扮。
「姑……公子,山上沒狼。」倒是有野豬,常常成群結隊的跑出來吃田里作物。
「沒狼就養頭狼,肯出銀子還怕買不到十頭、八頭。」除了生、老、病、死買不到外,銀子還是很好用。
春景一听,當子一縮不敢再嘻嘻哈哈,用手捂嘴。
「公子,喝水。」爬了大半天的山了,不喝口水止渴會受不了,這片山頭實在大太了。
「嗯!」接過春畫遞過來的水壺,原清縈仰頭先喝一小口含著,一會兒再噎下,然後再喝水。
水喝得太急傷肺,慢慢地喝才不致咳個不停。
她爹說她性子急,不厭其煩地在她耳邊叨念著,她听多了自然牢記在心,每次一喝水就會想起爹說過的話。
「公子,再往上半里便是咱們家的茶園,你看那片蔥郁就是了,你慢點走,別摔著了……」
地上有點濕,應該是昨兒夜里剛下過一場春雨,細細綿綿,不大,不過容易腳滑。
原清縈好笑的看著亦步亦趨走在身後打算扶她的春畫,她很想說一句︰你的輕功是我教的。「沒事,我下盤穩,你忘了二師兄最喜歡整我,每次都故意罰我蹲馬步。」
春畫一听,娟秀的面容為之一皺。老酒鬼師父的七個徒弟中,她最討厭的便是排行第二的墨子皓,因為他為人輕浮,嘴上不饒人,老是拿師妹當逗趣的樂子,姑娘和樂樂小姐是他最常戲弄的對象。
于樂樂是原清縈四師姊,戶部尚書之女。
「公子,你還是小心點,坡地滑……」
「啊——」春畫正說著,走在前面做男裝打扮的原清縈忽然發出大叫聲,她身形一閃沖上前扶住,沒想到反被壓在底下,剛好成了她家姑娘的人肉墊子,兩人身子往下滑了三尺。
本來以為是不小心滑倒,可是一排排的梯狀茶樹後發出得意洋洋的笑聲,七、八個十五、六歲穿著細棉布衣衫的少年從樹叢間站起,手舞足蹈地嘲笑沒站穩的主僕。
再仔細一瞧,其中兩人各握著草繩的一端,剛剛就是他們把繩子拉直將人絆倒,不許人進入茶園。
「你們想干什麼,知不知道我家姑……公子是何人,在我們原家的茶園也敢蓄意傷人!」慢了一步的春景氣沖沖的朝一群嘻皮笑臉的少年大吼,雙手插腰很是憤怒。
「什麼你們原家茶園,是我們的原家茶園,我們都姓原,原家的就是我們的,我們是茶園的主人。」一說完,幾人互相擠眉弄眼,哈哈大笑的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原明、原奉、原駱、原朗、原翔,還有那三個不姓原吧!你們膽子可真不小,敢來『我的』茶園搗亂。」摔得不重的原清縈一扶發冠,目光清冽的看向一張張認識卻不熟的面孔。
帶頭的原明不笑了,怔忡地望向長相俊美的公子哥。「你是誰,怎麼一下子就喊出我們的名字?」
看起來很眼熟,可是……沒見過。
「連我都認不出來,你好意思自稱姓原。」
她一巴掌揭過去,力道之大叫個百來斤的男孩跌落樹叢,整個人卡在兩棵茶樹之間,雙手劃呀劃的拔不出來,要兩個人去拉才得以月兌身。
「你……你敢打我……」呦!好痛,他的牙松動了……痛死了,肯定臉腫了。
「是你爹叫你來的?」三堂叔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連自家傻兒子也用上了,明目張膽的佔人家產。
「你到底是誰?」連他爹也認得。
不甘被打的原明捂著臉,他像頭蠻牛地直往前撞,想把打他的人撞倒好給自己出氣,誰知沒撞到人反而被一腳踹中肚子,人往後飛,又撞倒三個堂弟原奉、原駱、原翔,原朗似乎認出星目激濫的俊哥兒,他避得老遠,一臉驚栗,不敢靠得太近。
「我是你家祖宗!」還敢撞她,活得不耐煩了。
「什麼祖宗,我才是你……」親爹。
他還沒搞清楚人家的身分就想口頭上佔便宜。
「堂……堂哥……」小原明六個月的原朗面露驚恐的噓了幾聲,小聲地喊人。
原明回頭一咆。「干麼?」
「堂……堂……」他抖著手指,本來是指向原清縈,但是抖得太厲害指偏了。
「你眼楮長斜了呀!那是采茶用的茶窶。」有糖嗎?怎麼糖呀糖的說得斷斷續續。
「是堂……堂……堂……」姊。
啊!她在瞪人,好可怕。
「你在說什麼,說清楚。」哎呦!全身都在痛了,一吼人,更痛了,連腸子都在絞痛……
「我……」嗚!他不想說了,萬一堂姊揍完堂兄又來揍他呢!他皮薄肉女敕不禁打。
「他是說你堂姊我,咱們原家的活祖宗。」她一自立為守灶女,把原氏族人全得罪光了,他們看她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怎麼看都不順眼,張口閉口就是︰我的祖宗呀!
意思是她比祖宗還難侍候,刁鑽又潑辣,對著族老們是紅臉赤目,沒半點敬意,暴躁的脾氣能讓死人從墳墓中活過來。
「哈哈……我堂姊是女的,哪是你這個無……無毛……小子……」他越說越小聲,兩眼越睜越大。
「原明,這是你家的茶園?」當著她的面他要是敢點頭,她佩服他。
原明忽地大叫。「你怎麼變成男的?」
「女扮男裝。」原奉歪著嘴說,對堂姊接掌大堂伯家業頗不以為然,女子當什麼頂梁柱,應該還給原氏子嗣。
他是五叔公那支的小輩,庶出的庶出,在族中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但是跟原明等人混得很熟。
「原明,你還沒回答我,你到我的茶園做什麼,想來替我采茶嗎?」語帶暗諷的原清縈又朝他小腿肚一踢。
其他原家子弟見狀倒抽了口冷氣,很有危機意識的往後一退,連他們長輩都不敢和堂姊正面杠上,說她是鬼見愁。
「我……我……」他憋著氣,憋得臉都漲紅了,因為是帶頭的,他硬撐著死要面子。
「你們怎麼又來了,不是說這是原中源的茶園嗎?和你們原氏族人無關,不要再說收歸祖產了,拿地契來,我只認原中源和他的後人。」真是陰魂不散,趕都趕不走,還厚顏無恥想來收茶。
一名半百老人拿了手臂粗的木棍要打人,他一棍子敲向最前頭的「小伙子」,被抬手一捉,捉住木棍。
「余老,是我。」見到還有人維護原氏嫡支,原清縈心里十分感動,天底下還是有至情至性的人。
「你是?」他老眼一眯。
「假小子。」她笑道。
假小子、假小子……等等,假小子不就是……「二姑娘?」
「余老,你還老當益壯,我大老遠就听到你的獅吼聲呢!」中氣足,雄厚有力,隔山能震牛。
「哈……老了、老了,上一次見你才這麼大……」他比比胸口,約十歲左右。「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余老激動得眼底泛淚,一大把年紀也不怕人笑話的直用手背抹淚,真情流露哭得淚汪汪。
「不只是大姑娘,我都成親了。」已為人婦。
他眼淚一抹,神色肅然。「那件事我听說了,難為你了,老爺生前最看重的便是你,他說只要有你在,原府倒不了。」
余老邊說邊向原家小子們怒視,揮動手中木棍威嚇。
「爹知道我性子倔、好強,受不得委屈。」不管有沒有父親的臨終遺言,她都不會將原府家業交出去,就算終身不嫁也要守護到底,不讓其四分五裂。
「你是個好的,可惜老爺沒福氣……」他說著說著又老淚縱橫。「不過二姑娘放心,我拼著一條老命也不會讓人搶走茶園,那是老爺一生的心血,他最好茶了……」
「嗯!你也別太拼了,有我在呢!你幫我種茶,茶園我來守。」這里有爹的影子,他在巡視茶山呢!
余老一听,欣慰的笑了。「你們這群臭小子听好了,不許再到茶園閑晃,不然放狗咬人!」
原明、原奉、原駱等人眉頭一皺,不信他真敢放狗咬人。
「余老的話就是我的意思,明兒個我就讓人送來二十條凶狠大狗,誰敢再來就咬誰,咬死了我給埋。」山很大,夠埋很多人。
「堂姊……」不帶這麼凶殘的,他也就來收個茶園而已。
「原明,回去告訴你爹,雖然他已被族里推舉為新任族長,可原氏是原氏、原府是原府,他不要眼紅我爹留下的家產,想收為族產,再有下次,我會把他伸得太長的手砍了!」
第七章 小賊刺殺欠收拾(1)
「二姑娘,到莊子上喝口茶,看看師父們制茶,以前老爺是讓人烘干,後來用炒的更香醇,十幾口炒鍋從早炒到晚,一天能炒出五斤左右的茶葉,新茶甘醇、回韻綿長,環繞在口中有絲絲的甜甘……」
「好呀!爹常說喝茶寧神養氣,我這脾氣要多喝茶,沉沉肝火……」爹總說她火氣大,肝火旺。
看著小輩成器,接手父輩家業,欣喜之余的余老便想讓二姑娘到自家的莊子瞧瞧,也見見炒茶的師父,別日後見面不相識,貽笑大方。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入茶園步道,一望無際的翠綠茶園形成山丘,藍天、青山、茶園連成一片,如詩如畫,似在仙境。
一老一少似有說不完的話,妙語如珠的飛散在碧色群山中,讓人心胸開闊,不自覺沉浸在笑聲中。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原明像戰敗的公雞,灰頭土臉的往山下走去,幾名原氏子弟都垂頭喪氣,非常沮喪的不發一語,心想著沒做好長輩交代的事,回去之後可能會慘兮兮。
誰也沒發覺和他們一同前去的三名少年不見了,茶園深處多了幾道鬼祟影子,靜悄悄的伏身前進,跟在余老和原清縈身後,幾人伸手入懷,竟取出鋒利匕首。
走到斜坡時,驀地,幾名少年飛身一撲——
「清兒,小心!」
玄色身影縱身一躍,空手入白刃的將持刃的手反手一折。
「啊——」
淒厲叫聲在山谷回響,長曳而終。
或倒、或臥、或面朝下倒栽蔥,悶疼的哀嚎聲一起一落,鎖在咽喉間,嗚嗚咽咽想哭哭不出來。
「清兒,沒嚇著你吧!我瞧瞧,有沒有受傷……跟你說不用心急,一步一步慢慢來,等我回來,你看你,差點被捅了個血窟隆,想要心疼死我,沒我在身邊還是不行……」絮絮叨叨的聲音像老和尚念經,穿人耳膜又煩人,沒完沒了,卻讓原清縈听得倍感窩心,動容的莞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