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現場的大夫很多,刺史很快便穩定下情況,依夏景燁所說讓多名大夫入場為月復痛的患者看診,然後又找了其他大夫進棚子一一查驗香湯,最終查出其中一鍋香湯可能含有「鹿蹄草」,看鍋中剩余的量,飲用的人應該不多,還能控制情況。
鹿蹄草雖然是藥草,但使用不當會對人體有所損傷,所幸發作緩慢又並非無藥可醫。
一听這事,嚴長紘也親自一一查驗,果然其中一鍋被加入了鹿蹄草。
先不論香湯無須使用鹿蹄草,只說鹿蹄草是藥也是毒,使用必須十分小心,不經診斷不會使用,更何況是用在這種不知對象是誰的香湯之中。
因香湯大多有清熱解毒之效,嚴長紘立刻挑出現場就有的藥材,另外熬出一鍋解毒湯。
刺史雖然有所疑慮,但在場的大夫都現場看嚴長紘熬藥,自然知道那鍋解毒湯沒有問題,再者大多數的大夫也都認可嚴長紘的醫術,便認同此藥湯可用。
「救人要緊,你讓人去分送解毒湯吧。」夏景燁一錘定音,刺史這才讓人去分送藥湯。
夏景燁領著嚴熙走向棚子,嚴長紘急著解釋,「毅王殿下,香湯遭下毒草民的確難辭其咎,但草民絕對沒有行此惡事。」
夏景燁走到了被下毒的那一鍋香湯前,無須端出什麼震怒的面孔,只消一臉嚴肅便不怒自威,「負責熬制這一鍋香湯的人是誰?」
幾個藥鋪的雇工發著抖站了出來,還沒走到香湯之前就嚇得軟了雙腿,跪了下來。
「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你們最好看看四周,確認有沒有人漏了,方才熬制這鍋香湯的就你們幾個,沒有其他人了?」
這群人雖嚇得腿軟,但倒不敢胡亂攀咬他人,唯有一人吞吞吐吐的似有話要說。夏景燁看見了,給了徐天磊一個眼色,徐天磊便指了一名毅軍兵士,再指了指他,那名兵士立刻上前把人押到了夏景燁面前。
「你似是有話?」
面對質問,那人結結巴巴的說︰「草、草民好像看到有人接近棚子,但……但當時手頭有事在忙,沒、沒能通報,也、也沒想太多……」
「沒想太多?那你可能就得為他擔黑鍋。你播倒也罷了,還要連累其他人。」
其他人倒是沒見到他所說之人,但一一都帶著不諒解的目光望向他。
「殿下,草民是冤枉的啊!若有人下毒,一定是那人。」
夏景燁沒理會,逕自走到嚴長紘面前,問︰「嚴大夫,今天來熬藥的全都是你的人?」
「是,有些是藥鋪及醫館的雇工,有些人是草民家中的奴僕及醫館的小廝。」
「懂藥材的有誰?」
「懂藥材的只有藥鋪及醫館的雇工,小廝並不懂。」
藥鋪的雇工听嚴長紘這麼一說,當下臉色蒼白,就要爬上前喊冤了。
嚴長紘看見徐天磊命人把那些雇工押住,立刻解釋,「但就算懂也只是皮毛,殿下,只憑這一點不能證明他們下毒。」
「要下毒不一定要懂藥理,這本王明白。」夏景燁接著指向那名說看見外人進棚子的人問︰「這人是雇工還是小廝?工作多久了?」
「此人名為羅宏,是小廝,平日里大多負責馬房的工作,鮮少在醫館及藥鋪幫忙,這回是人手不足才被調來,在嚴家工作已有四、五年了。」
「馬房?平日工作情形如何?可還盡心?」
「羅宏做事雖不是無可挑剔,但也還算盡心,若有缺失大多是因為家中艱難,並非刻意貪懶。」
嚴長紘老老實實稟報,听來是無不妥,但夏景燁卻留了心。
「香湯共有六鍋,下毒的唯有這一鍋,負責熬制此鍋的人嫌疑最大。來人,將負責熬制此鍋香湯的人各別看押,以防串供。」
刺史听了命令後,對衙役招了招手,立刻有人上前押人,幾人都大呼冤枉。
尤以羅宏呼喊得最大聲,他以為只要說看見外人進棚子便多少能撇清,至少毅王也會下令清查,沒想到他連一句相關的命令都沒有下。
「別急著喊冤,你們當本王及刺史都是隨意誣陷你等嗎?」
「草民不敢,但……草民冤枉啊!」
「既然冤枉就配合調查,帶走。」夏景燁不與他們廢話,讓人把人押走,接著便對棚子 里的其他人說︰「衙門會徹查是否真有外人進入棚子,你等並不是就此毫無嫌疑,所以調查 期間不許離開津凌,亦不許傳喚不到,否則本王就視為心虛,以共犯論處,你等可知?」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一一應聲。
夏景燁回望嚴熙,雖然語氣柔和些許,但卻沒循私,「熙,你也是,一視同仁。」
「熙明白。」
此事本該暫時告一段落,哪里知道還有人不甘,竟在人群中叫囂起來,直說嚴家父女二人無德無才無良,醫考賄賂、制作香湯使人中毒,憑什麼無須收押,只需配合調查?
毅軍上前要鎮壓,夏景燁制止了,只消眼神一掃,在場不管是鼓動的、被鼓動的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夏景燁走至主祭台上,句句鏗鏘,「嚴大夫在津凌城住了一輩子,他若醫術不佳,會直到此時此刻才發現?又豈能立刻在現場的藥材中挑出所需,熬制出解毒湯?若是一時疏失,不會只有其中一鍋香湯出問題,這其中受人陷害的可能有多大?自然,嚴家藥鋪不能完全免責,所以需配合調查。」
「都是嚴家大小姐無德還要擔任主祭才會引來災禍!」此時人群後方又傳來聲音。百姓們往四周看了看,沒敢再出聲。雖然的確有人這麼想,但一切都是謠言,沒憑沒據的,怕說了反而讓毅王究責,所以沒敢說。
夏景燁眼神示意,徐天磊立刻退下,不知去辦什麼事了。
「說來謠言傳得已經太過,本王早就留意到此事,但本王要問一句,誰有證據能證明嚴姑娘本人確實送賄了?又送了多少銀子?送給什麼人?」
「她沒通過醫考就是因為送賄被拒……」
聲音戛然而止,人群後方引起了小騷動,但夏景燁立刻又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不覺得此話說得過于牽強嗎?那麼今年所有沒通過醫考的人,只要有人出面誣指他送賄,他都百口莫辯是不是?」
似乎發現了謠言的矛盾,民眾或許因為理虧、或許因為毅軍鎮壓,漸漸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徐天磊走回夏景燁身後。
夏景燁瞄了他一眼,見他點頭,知道起蘭的人已被抓住,那麼鬧劇也可以結束了。
「此事到此為止,接下來的審問將由衙門負責,屆時會給各位一個交代,現在……香湯不再發送,但祭典繼續進行。」
毅王都這麼說了,祭典重新恢復熱鬧。
夏景燁走下祭台,對刺史說︰「審問時本王要在場,開堂問審前先通知本王。」
「微臣遵命。」
第十一章 藥王祭上風波起(2)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眾人的耳中先是听到地鳴聲,接著一片天搖地動,百姓們四處逃竄,尖叫聲此起彼落。
地動持續許久,城外後山更傳來崩塌的聲音,祭台的巨柱倒下,往一眾官員及夏景燁、嚴熙的方向壓來。
夏景燁看見了,及時抱著嚴熙滾開免于被巨柱所壓,自己卻被巨柱落地後噴飛的石塊擊中,額上立時見血。
徐天磊受驚,但卻站不起身子,直到地動漸漸緩下,他才踉踉蹌蹌的奔到夏景燁身邊,「殿下,您沒事吧?」
「沒事。」夏景燁站起身,本以為懷中的嚴熙會嚇得花容失色,但低頭一看,沒想到她雖發著抖,但還算鎮定。
嚴熙上輩子並不是沒遇過這麼大的地震,她會發抖是因為方才眼見巨柱壓來,卻嚇得動彈不得,她以為自己又要死一次了,沒想到下一瞬她就被抱在夏景燁懷中,躲開了巨柱。
她抬頭看夏景燁,在他眼中只看見對自己的擔憂,直到瞧見他額角流下的鮮血才回神,「殿下!你流血了。」
夏景燁模了模額頭,這才感覺到痛,皺了皺眉頭,他傷得不重,只是看嚴熙一臉憂心忡忡,他舍不得,「剛剛還說我能擋災厄呢,我沒事。」
「殿下還要說笑嗎?」嚴熙氣得拉著夏景燁往棚子走。
棚子里早就一片慌亂了,不是被地動嚇的,而是有不少人受了傷,所有大夫包含嚴長紘都已經開始診治病患,就連一些見習大夫也下去幫忙,畢竟這個時候,有總比沒有好。
嚴長紘懸著一顆心,在意女兒的安危,但又放不下傷患,只能請馮承紹幫忙尋找。
馮承紹才剛應聲好,離開棚子,就看見嚴熙拉著夏景燁走回。
「熙妹妹,你沒事吧?」馮承紹立刻迎了上去。
嚴長紘听見了,也趕了過來。
「我沒事,就是方才險些被柱子壓著,殿下救了我,反而自己傷了。」
嚴長紘松了口氣,險些要跪下向夏景燁道謝,是夏景燁及時扶住了他的手臂拉他起身。
馮承紹一臉妒意,為什麼每次嚴熙需要幫忙的時候他都遲一步?好不容易幫了她一次,最後的結果卻是害了她。
見嚴熙沒事,傷患的哀嚎聲又引起嚴長紘的注意,醫者仁心,他立刻放下了方才的擔憂,「熙,你來為殿下療傷,我還得去忙。」
「爹爹快去吧!方才地動這麼大,肯定有不少傷者。」
稍早嚴長紘已讓人把棚子的東西清走,該視為證據的物品也被衙門的人帶走,他開始指揮讓人把受傷的人抬到棚子下。
那頭有不少傷患痛得哀嚎,嚴長紘見人手不足,只能喊馮承紹幫忙。
馮承紹看見嚴熙及夏景燁的樣子,實在不想走,但再不甘心也知道人命關天,他只能去嚴長紘的身邊幫忙。
「殿下又幫了我一次。」
「不,這回是幫我自己。」
「明明是救了我,怎說是幫你自己?」
「你若有事,我怎麼活?」
明明夏景燁說這話很欠揍,但嚴熙還是深受感動,她嬌嗔著,「你就傻下去吧,把我氣死了,你還是不能活。」
這是……在調情嗎?站在一旁的徐天磊十分不自在,只能把視線轉開。
「好了,大概包紮一下就行了,這次地動想必十分嚴重,我得去指揮救災。」
嚴熙知道這是要事,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
包紮完,看見夏景燁站起身轉身要走,她抓住了他的袖子,擔憂的說︰「殿下出入災區要小心,這麼大的地動通常伴隨多次余震,未來七天至半個月可能余震頻繁,雖然不會比主震還大,但仍不可小覷。」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兩人互道保重後,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嚴熙投入救治傷患的行列,夏景燁則領著刺史派人勘查災情,並商討如何善後。
這場震災受害的災民不少,死傷慘重,藥品的需求變大,嚴家不只醫館,連藥田都忙碌了起來。
雖有輿論說是藥王祭主祭嚴熙品德不佳觸怒上天引起地動,但畢竟在藥王祭上夏景燁主導了一場洗白戲碼,這個謠言並沒有真的發酵起來。
嚴長紘畢竟不是大藥商,能做到的有限,所以開始號召其他藥商一並賑災,捐助傷藥做為物資送去災區。
此事一開始沒人響應,直到毅州各地的商號主動送來自家商品拋磚引玉,才有更多的商號參與,捐助品也不再只局限于藥品。
這一回嚴熙沒再那麼單純了,她去問了羽娘,得知這些響應的商號果然都是夏景燁的產業,他這麼做是要幫忙嚴家挽回聲譽,怕藥王祭上的洗白還不足夠。而其他有心做善事的富賈本對嚴家還有疑惑,看見有人響應,終究也相信了嚴家。
災區里頭藥物及大夫都欠缺,夏景燁向朝廷請調,由醫署派了幾位太醫前來協助,又因津凌有執照的大夫大多無法常駐災區,他決定征召見習大夫去災區看診。
嚴家醫館募得的物資不少,夏景燁听聞災區那邊發生災民搶劫的事,主動來到嚴家要協助運送物資前往災區。
有了毅軍的幫忙,嚴長紘松了口氣,畢竟這麼龐大的物資,他真沒有足夠的人力運送。
醫館這麼忙碌,夏景燁卻沒看見嚴熙,便問了嚴長紘,這才知道嚴熙去災區義診。
嚴長紘一時還放不下城里的醫館,又擔心災區危險,本是堅持等他有空前往災區時再帶著嚴熙一起,但嚴熙說她去災區義診比留在津凌城中有用,最後嚴長紘同意了,讓她與于靜萱一同前往。
夏景燁一听十分擔心,災區附近情況混亂,時不時就听見有人打劫,嚴熙及于靜萱兩個弱女子前去,正好成為那些作亂暴民眼中的肥羊。
嚴長紘一听才知大事不妙,「殿下說災區附近有人作亂?那熙及靜萱她們……」
「嚴大夫暫且別慌,本王與天磊速速趕去,親自送她們到災區,一接到她們就派人回津凌通知你。
「那就多謝殿下了。」
將運送物資的工作交給另一名副將後,夏景燁立刻與徐天磊跨上馬,急往災區奔去。
前往災區的路多有毀損,嚴熙雖然騎馬,不如馬車受限于地形,但她也不敢快馬疾行。至于于靜萱,她本來就不太會騎馬,要不是災區地貌受損,馬車難以到達,她絕不會選擇騎馬,自然也不可能疾行。
郊區因距離津凌城較近,災後重建的協助已經到位,而震央處受創嚴重,毅軍雖然已經趕至紮營並投入救災,但那里相對人力吃緊,嚴熙此番要去的就是重災區。
離開郊區,路上漸漸沒有人煙,嚴熙不是不害怕,但于靜萱還要依靠她,她可不能先露了怯,而且她要救人的心太堅定,因此繼續策馬前行,直到被人攔住了去路。
她看著攔路的人,不像是山賊,倒像是一般的莊稼漢,她想,莫不是這些都是災民,因無家可歸又餓肚子才會攔路打劫。
嚴熙知道此趟路危險,身上並沒有帶太多銀子,都是必要時才能用的,當然不能沒頭沒腦的做了愛心。
「各位,我們師姊妹是要去災區義診的大夫,只有藥品,你們若有人受傷或生病需要醫治,我可以幫得上忙,但要銀子我們真沒有。你們發發好心讓我們過去才可以幫助更多人,那些人都曾經是你們的左右鄰居,你們忍心讓他們受了傷、生了病卻無人救助嗎?」
劫匪有人產生松動,但看嚴熙及于靜萱的樣子實在不像大夫,便質疑道︰「哪有大夫像你們這麼年輕的,別以為騙得了我們。」
幾名劫匪就要動手,嚴熙見那些人揮著鎌刀就要沖過來,連忙拉著于靜萱躲到馬月復底下,怎知一鑽過馬月復,另一頭也有人等著她們,最後,她靠著馬,而于靜萱則是躲在她懷中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