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話听在依柳耳里簡直是明知故問,恨不得能一刀子捅死清歌。
清歌卻覺得她十分可笑。「我指使?是我讓你爬我相公的床?是我讓你對我相公下藥,卻愚蠢的灑在自己臉上?是我讓你听從許氏的吩咐,破壞我們夫妻的感情?還是我讓你分不清自己的身分,膽敢弒主?」
這一條條、一項項都是足以將依柳杖弊的罪名,她實在不懂依柳哪來的自信對她叫囂?
依柳卻不覺得自己有錯。「就是我犯了錯,你也不該把我扔給一個小廝!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失身?」
難道她只配許給一個小廝?憑她的才情容貌,若是到頭來還是許給一個小廝,她又何必百般鑽營?
清歌被她氣笑了。「不把你扔給小廝,難不成你覺得我該將你送到我相公的床上?依柳,搞清楚你的身分,我若真要你死,不理你便是,委身給小廝讓你覺得委屈了?你可知要不是有那個小廝,你早就死了!我不知你從哪弄來那樣霸道的藥,竟是連解藥都沒有,除了行房,就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安排個人讓你解毒,而不是要了你的命,你竟還想殺我?看樣子我真不該善良一回,而是該將你扔到外頭的乞丐堆去!」
依柳聞言,本就憔悴的臉有些發白。那藥是夫人給她的,讓她想辦法爬上慕容煜的床,卻沒告訴她那藥竟是這般霸道,若是沒能行房,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麼說,她難道真要感謝冷清歌?
依柳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死死的咬住下唇,卻沒了方才那股殺意。
清歌今日來可不是為了她,只淡聲道︰「雖說你是丫鬟,但你的命也是命,你難道沒想過失敗的下場?就是你不知道,指使你的人難道也不知道?」
留下這句話,清歌便不再理會她,去了莊嬤嬤的屋子,只留依柳一臉頹敗的趴在原地。清歌讓蓮兒幾人在屋外守著,一個人進了屋。
莊嬤嬤一直听著外頭的動靜,在听見依柳的下場時,心底頓時有些不安。
夫人是怎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想她在小院養傷近半個月,夫人竟是連一次都沒派人來探望過她,她莫名覺得有些慌。
青竹居被清歌把守得比天牢還密實,任何消息要傳遞,都得經過她同意,莊嬤嬤自然不知自己讓小丫鬟傳出去的話都是經過她允許的,若是她不許,許氏壓根兒就不會知道。最近光是慕容承與許隻的事就夠許氏煩的了,她確信許氏暫沒心思管帳冊的事,她就是故意給許氏添亂才放任消息傳出去的。
清歌一踏進屋便捕抓到莊嬤嬤臉上那一閃而過的不安,弧度優美的唇微微一揚。「莊嬤嬤可有好一些?」
見到清歌,莊嬤嬤本想惡狠狠的瞪向她,卻強忍著怒氣,低聲問︰「少夫人,老奴這腿都養了半個多月了,那些大夫卻治不好,是不是該換一個了?」
她明明養了快半個月的傷,卻感覺比一開始受傷還要嚴重,不僅動彈不得,雙腿甚至還有些麻,有時候她用力捶了捶,卻沒有任何的感覺,這讓她心頭有些慌。
尤其是她派出去通知夫人來接她的小丫鬟,每個都說已將消息傳到,可夫人卻是遲遲不派人來,讓她心頭更加不安。
清歌看著她那無法動彈的雙腿,揚了揚眉,一臉訝異。「莊嬤嬤怎麼這麼問?大夫難道沒和你說,你這雙腿已經癱了,後半輩子恐怕得在床上度過了?」
癱了?這話讓莊嬤嬤心頭發涼,有股不好的預感。「什麼叫癱了?大夫不是說只要老奴好好養傷,不亂挪動就不會有事?若不是如此,老奴怎麼可能會待在青竹居?」
她就是怕成為癱子才會忍辱負重,沒想到還是癱了,這怎麼可能!她不過是摔了一跤,怎麼可能變這麼嚴重……
莊嬤嬤驀地抬頭,看向清歌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尖喊,「你是故意的!」
她不是沒懷疑過自己的傷是清歌的手筆,可她是自己摔跤,當時也沒人在她身旁,她就是懷疑也覺得不可能,現在看見清歌的笑後,她才確定,這真是清歌設下的圈套。
清歌聞言,笑得更加甜美,語氣更是輕柔,說出的話卻讓莊嬤嬤如墜入寒潭。
「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比起她們主僕前世對她做的事,就是直接殺了莊嬤嬤也不為過,至于為何不殺?不是她善良,而是她知道,沒了雙腿比要了她的命更讓她痛苦。
莊嬤嬤的丈夫是個賭徒兼酒鬼,看在她是許氏的心月復又時常拿賞錢回來的分上,對她可以說是百依百順,可要是他知道她癱了雙腿,不僅以後不能在許氏身旁當差,還得讓他替她把屎把尿時,還會像以往那樣對她百依百順嗎?
她從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前世受的苦,她會一筆一筆、一個一個討回來,莊嬤嬤便是其中一個。
莊嬤嬤看著眼前看似柔弱的清歌,突然意識到,她與許氏都小看了這年紀輕輕的少夫人,對方壓根就不像那無害的外表,而是像一朵索命的曼陀羅,美,卻也致命。
「你究竟想做什麼?」莊嬤嬤有些怕了,看著眼前甜美可人的清歌,不由自主感到有些畏縮。
「說出這些年來許氏貪墨了多少,對我相公前幾任未婚妻都做過什麼事……只要是有關許氏的事,我都要知道。」清歌靜靜的看著她,沉聲道。
莊嬤嬤卻不似她那般平靜,一顆心差點沒跳出胸口。「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是許氏的心月復,自然知道對方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她能說嗎?要是說了,許氏肯定不會饒了她。
清歌早知她不會這麼容易坦白。「莊嬤嬤難道不怕我拿你的家人開刀?」
莊嬤嬤本來很忐忑,不知清歌會怎麼對付她,一听清歌竟是用這事要脅她,反而松了口氣。「要殺要剛隨你便,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莊嬤嬤能在許氏身旁一待二十余年,一方面是她對許氏確實忠心,另一方面也是她夠聰明,她很清楚,只有不說她才有活命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孤兒,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哪兒了,還怕清歌開刀?至于她那個好吃懶做的丈夫,雖然有些不舍,可比起自己的命,她也只能舍了。
可惜她聰明是聰明,卻沒想到清歌捏著她的七寸。
「據說莊嬤嬤沒有孩子,是因為年少時不小心傷了身子才會一直無法有孕,難道不想認個養子將來好送終?」清歌突地問。
這話問得突然,讓莊嬤嬤有些警惕。「少夫人怎麼突然管起老奴的家事?老奴不過是個下人,不值得少夫人這般操心。」
「正因為莊嬤嬤是母親身旁的老人,我才更應該操心,你可是因為來我這送帳冊才會受傷,現在更是成了半癱,下半輩子得一直躺著,若是不替你找個養子照顧余生,豈不是讓人覺得我太無情?」
清歌笑著道︰「正好我這有個人選,就住在城東青柳巷里,也是巧了,正好姓莊,叫莊長論,是個孤兒。我瞧他長得一表人才,與莊嬤嬤你眉眼之間有些相似,年紀也正好,你真不考慮認個養子?」
莊嬤嬤光是听見城東青柳巷幾個字,臉色就變了,再听見清歌口中的人選名字,臉色更是變得蒼白。
這、這怎麼可能,她是怎麼到的?
她在被賣進許府之前曾被人牙子欺侮,因此產下一子,還因難產差點送命,後來雖沒死成,卻是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正因如此,她舍不得這剛生下的孩子,因為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了。
大戶人家可不會用生養過孩子的丫鬟,于是她隱瞞身分,將孩子交給同鄉,每個月送銀兩出來,讓對方幫忙扶養。
這一養就是十多年,兒子已是十八歲了,她攢了錢讓他進私墊讀書,他也爭氣,學問不錯,前陣子才剛考上秀才,只要她好好培養,將來就是當官都不成問題。
雖說她為奴的身分使得兒子不能記在她名下,但只要兒子有出息,這點犧牲算得了什麼?
兒子就是她的命,是她的底線,可如今卻被少夫人給查出來了!
她可以不在乎丈夫的死活,卻不能不在乎兒子的生死。
若不是雙腿不能動,莊嬤嬤差點就要跪下了。「少夫人,老奴求你放過論兒,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還年輕,老奴求你放過他……」
這事她藏得十分隱密,就是夫人也不知道,少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不論少夫人是從何得知,兒子就是她的命,就是豁出她這條命也不許任何人傷害他。
清歌雙眸微動,巧笑倩兮。「那就得看你的誠意了。」
莊嬤嬤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艱難的開口,「我說……我什麼都說……」
听著她述說許氏的罪行,清歌一雙眉越摟越緊。
「你的意思是,許氏這些年來除了派人刺殺相公外,就只是貪墨公中的銀兩?」這話打死清歌都不信。
許氏作惡多端,刺殺慕容煜之事肯定是被沐國公察覺到了,才會將年僅十歲的慕容煜送至元帥府,請宋元帥照顧。至于貪墨也是意料中之事,畢竟許氏出身小戶,嫁妝不多,若是不貪些銀子,怎麼替慕容承走動關系?
但這些都是她早已知道的事,她要听的並不是這些。
「看來莊嬤嬤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愛護自己的獨子。」清歌說完這話之後,僅淡淡的看她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莊嬤嬤見狀急得滿身大汗,忙喊,「我說!我什麼都說!」
接下來她像倒豆子一般,將許氏這些年來所做的惡事全數說出,不論是哪一條,都足以讓慕容老夫人代替死去的兒子休了這個兒媳,然而這其中最讓清歌訝異的卻不是這些事。
「你的意思是,除了魏大小姐這個意外,許氏只想讓相公與那些小姐退親,卻沒想過要她們的性命?」清歌擰眉問道。
莊嬤嬤頻頻點頭,她一連說了好幾件事,清歌都是一臉的平淡,直到說起慕容煜幾任未婚妻一事,清歌才似是有了興趣,她頓時明白清歌想知道的便是這件事,于是將她所知的一樣不漏全說出。
「大少爺幾位未婚妻都家世顯赫,夫人如何敢對她們動手?本來就只是想略施小計讓幾人退親,得知魏大小姐不能吃土豆,便讓人將土豆摻在魏大小姐的吃食之中,分量並不多,本打算讓她因此重病一場好耽擱婚期,沒想到她是連一點也沾不得,竟就這麼去了……
「夫人知道自己無意害死了魏大小姐,嚇得好幾日不能安寢,就怕魏家查到她頭上,好在當初買通的人不知何時離開了京城,就是夫人想找也找不到,更何況是魏家。之後魏家只能將氣撒在了酒樓頭上,夫人這才逃過一劫。」
「有了這件事,夫人便謹慎許多,之後大少爺再訂親,她也不敢輕易出手,就怕魏府順藤模瓜查到她身上,誰知之後壓根不必她出手,大少爺那兩任未婚妻就因他命格太過剛硬,而……」看著清歌冰冷的眼神,莊嬤嬤將克妻幾個字咽了回去,才又道︰「總之,夫人都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那些小姐便自個兒沒了,要說夫人真做了什麼,那就是散播大少爺克妻之名而已。」
清歌看著莊嬤嬤,見對方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表示自己所言無半句虛假,她知道莊嬤嬤並沒有說謊,如此一來她卻迷糊了。
莊嬤嬤是許氏的心月復,有任何事都是透過她去辦,如今莊嬤嬤卻說許氏並沒有派人殺害那三個小姐,那麼她們又是誰害的呢?
她不相信慕容煜克妻,有一種可能是許氏並不像她所想的那麼信任莊嬤嬤,所以莊嬤嬤並不知情,再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殺害三名小姐的另有其人,然而讓她想不透的是,這個人會是誰呢?
悠閑的午後,陽光細細碎碎的灑落在地。因今晨下過一場雨,小徑上帶著些濕滑,落滿被打落的花朵。
平時到祥雲堂陪慕容老夫人用完午膳,清歌便會沿著花園繞上一圈,當是散步消食,今日卻沒那心情,早早便回了青竹居。
慕容煜一回府便看見妻子支著粉女敕的下巴,看著窗外綻放的花朵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畫面讓他目光一柔,上前輕輕吻了吻她的額。「在想什麼?」
清歌直到他近身才回過神,一臉訝然。「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這才剛過午時呢!
「今日朝中無事,散朝得早,便想著早些回來陪你。」他可是特地推了飯局,好回來陪他的小妻子。
清歌忙要起身。「可用膳了?我讓人去備膳。」
平時慕容煜下朝得晚,她都是讓人備著一些方便的吃食讓他帶著吃,今日既然回得早,自然得好好的吃上一頓飯。
「別忙。」他拉著她坐在他腿上。「今天都做了什麼?」
這是夫妻倆的小習慣,通常都是在睡前分享自己一天的行程,大多都是清歌在說,慕容煜在听,他喜歡听自家小妻子說話,她嗓音嬌軟,十分好听,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今日清歌的興致似乎不高,不像以往那般眉開眼笑的與他分享,就是被他抱在懷中,依舊有些發愣。
慕容煜見狀挑起了眉,索性傾身吻住她微啟的小嘴。
「唔……」直到感覺到他的氣息,清歌才真正回過神,還沒開口,唇瓣上就有了溫潤的觸感,七分柔情,三分霸道,彷佛要將她生吞了一般。
直到吻得她雙眼迷離、渾身癱軟,慕容煜才松開她,捧著她精致的臉龐,讓她看向自己寫滿的炙熱眸子,沙啞著嗓問︰「可回神了?」
清歌俏臉一紅。「回了!回神了……」
她只是想事情想得太認真,這才會一時恍神。
「在想什麼,嗯?竟連我都不理了。」他又吻了吻那被他吮紅的唇瓣,手臂繞至她腰間輕輕的摩挲、揉捏著,低聲問。
清歌的腰際一向敏感,被他這一撩撥,險些沒低吟出聲。「別……我錯了!我不該恍神的,對不起!」
感覺到他玩著她的束腰,生怕他給扯下,她連忙求饒。
這會兒是大白日,她可不想讓人笑話了。
听見她小聲的求饒,慕容煜低低笑了,又吻了她一下,這才放過她。「到底什麼事讓你想得這麼入神?」
他的小妻子可是極少這麼忽略他,這讓他有些吃味了。
提到這事,清歌雙眸顫了顫,猶豫了一會兒才將心頭的事告訴他。「我今天見過莊嬤嬤,從她那得知不少事情……」
慕容煜听完她的話,一雙俊眉微微一攏。「這麼說來,那些事與許氏沒關系?」
清歌咬著唇,有些遲疑的道︰「我也不確定,莊嬤嬤是許氏的心月復,照理來說,許氏不會瞞著她,若是連她都不知道的事,咱們要查恐怕要費點時間……最怕的是,這些事真不是許氏所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