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我們真沒對她怎麼樣!她就在前面,你自己去看!別打了,痛啊,快別打了!」
兩個會武功的被卸了臂膀,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另一個本來就只靠一張嘴,因而幾個硬棍子下來,三人再度哀號求饒,他們心里惦記著自己的小兄弟,就怕治晚了這輩子再不能當男人,因而淚水鼻涕全下,磕頭磕得沒完沒了。
最後還是急急跑出來的馮雅捷解救了他們,「爹!」
馮村長仔細看了看閨女,馮雅捷雖余悸猶存,臉色蒼白,但看起來真沒事,他剛松了口氣,卻在听到村人與那幾個壞家伙說話時,一顆心又被人掏出來放在灶上烤。
村人好奇他們怎會突然找上馮雅捷,地痞們想趕快去找姚氏,所以可說是有問必答,很快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
馮村長簡直沒臉做人了,但仍是要三人把剛剛的話爛在肚子里,還逼他們起誓,這才放他們去求醫。
三人讓姚氏略做了簡單的治療後,就被其他村人綁了丟回鎮里的衙門,畢竟他們意圖欺辱村長之女,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至于那些听到內幕的村人,雖然馮村長千拜托萬拜托,他們也答應不會說出去,但懷里揣了個大秘密,不跟人分享一下總是心癢癢,再說了,听到秘密的也不止一個人,只要否認到底,誰也不會知道是誰說出去的。
于是這事兒很快一傳十,十傳百,白水村里的人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議論紛紛,覺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心腸怎麼那麼壞?
馮村長又羞又怒,翌日天未亮便要妻子溫氏帶著馮雅捷回她老娘家,若可以就挑個老實的後輩,遠遠嫁了也成。
這一晚,宋鈞在屋里寫字時,頓了一下,將毛筆擱在硯台上,「說吧。」
一名黑影悄然無聲的落在他身側,拱手報告對那三個地痞的處置。
三人再度入獄後,由獄中被他們買通的罪犯上演一出逃獄戲碼,三人趁機跟著逃出去,還覺得罪犯的本事高,高興的與其稱兄道弟,殊不知從此世上就多了三名閹人。
「不錯,辦得很好。」宋鈞說。
「少主,殺了他們不好嗎,何必饒他們一命?」
「以他們的情況,活著可比死了更折磨人。」宋鈞面無表情。
那些敗類雖然是被設計誘導,但仍是心術不正之徒,既然敢動甘棠,他就不會心軟。
這人名為影子,是趙家暗衛的首領,這個組織一代傳一代,他們的命皆是趙家的,肩負的使命就是保護趙家的血脈。
宋鈞父兄決定離家後,前任暗衛頭子知道這一路凶險難測,就將他提拔為新任暗衛頭子,留在宋鈞身邊供宋鈞差遣,這一次查甘棠的事,多是他趁夜上各家屋頂听壁腳得到的消息,後續的事情也由他一手包辦。
影子見宋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便掠窗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隨著馮雅捷的離開,村民的目光轉而落在了秦玉身上,秦玉的爹娘扛不住異樣的眼光,幾日後就尋了一門親,低調的將女兒嫁出去。
不過沒多久,他們就發現自己根本是親手將女兒推入火坑。
夫妻倆對外說秦玉是嫁給東城的一戶人家做續弦,其實只是當個妾室,那真正的續弦太太堪稱河東獅,據說比岳氏還要厲害千倍萬倍,秦玉日子自然不會好過,而後男方家的人又拉了馬車過來,說是要將給秦玉家的聘禮全拖回去。
「為什麼?」秦玉爹顫抖著聲音問。
那下人頭抬得老高,一臉不屑地道︰「我家主母說了,老爺留宿秦玉那里時,發現納進來的不是黃花大閨女,這是騙婚,給的聘禮當然得要回來,至于人就留下當丫鬟,我家主母還說了,若有不服就去告官。」
秦家這下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拿到半毛錢還倒貼個女兒,欲哭無淚。
村里同情秦家夫妻的不是沒有,但也有人說老天有眼,善惡終有報,秦玉就不該去當馮雅捷的幫凶,有這個下場也算現世報。
陸三娘的家人看到了馮雅捷和秦玉的下場,因而更拘著陸三娘,怕她愛宋鈞愛到昏頭,會不會也做出什麼引火燒身的傻事,之後更乾脆讓她一個哥哥押著住到南方遠親家中,杜絕了所有的可能。
夜色如墨的這一夜,影子再度來到雲開院的書房稟報。
這次的事情刷新了他對宋鈞的印象,他沒想到為了幫甘棠報仇,宋鈞竟讓人安排與秦玉的父母接上線,結了這門親。
「秦玉不堪主母折騰,趁夜逃了,我們的人是否還要跟著?」
「不必,再來是死是活就看她的命了。」宋鈞冷冷的說。
影子拱手正要離開,卻見宋鈞眯著黑眸又看了他一眼,他咽下到口的嘆息,低聲稟告,
「負責查探少主父兄的暗衛還是沒有消息。」
宋鈞點點頭,影子隨即離去。
秦玉逃離的事沒多久也傳回白水村,眾人唏噓感嘆一番,沒再說什麼。
馮村長想了想,找了一個信得過的小輩跑一趟妻子娘家那頭,要自家婆娘別急著為女兒定下婚事,免得落得秦玉那般下場。
至于甘棠,她的生活漸漸恢復正常,雖然那些三姑六婆看到她時總會有些尷尬,但甘棠有一顆包容的心,不會特意再去想這件事,秦玉的事她也不出惡言、不多加評論,得饒人處且饒人。
倒是童曉冬來得更勤了,兩三天就來一回,頻頻關切,噓寒問暖,甘棠一開始還能感謝,到後來就覺得煩了。
最後還是宋鈞出面,繃著臉道︰「棠兒這些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平靜過日子,你的關心我們都感謝,但暫時別再來了,可以嗎?」
他在說最後三個字時特別加重語氣,聲音冷得教人心里發顫。
童曉冬擦拭額上冷汗,小心翼翼看著宋鈞那涼颼颼的俊顏,只能點點頭,拉著載滿貨物的驢子走人,但走沒兩步又折回來,拿了個東西交給宋鈞,「這是安眠石,听說放在枕頭下可以一夜好夢,我特別買來送她的。」
宋鈞拿在手里,點點頭,看著那小子終于拉著驢車走遠,他返身走回院子,右手突然往一邊的盆栽一灑,那塊化為砂石的安眠石就這麼回歸了塵土。
第七章 找回熟悉的感覺(1)
這一日,宋鈞從山上回來,時間已近黃昏,他進廚房收拾了獵到的兔子,做了道辣炒兔肉,再做一道鮮蔬炖飯,一道魚肉姜絲清湯。
一家三口吃得開心,飯後,宋鈞與甘棠收拾好碗筷,姚氏便在飯廳泡上一壺好茶,一人用上一杯。
「娘,我打算大後天去一趟鎮上,這兩天我會將獸皮都備好,母親那里要售的藥草跟藥膏也備著,我一起送過去。」宋鈞喝了口茶,又說︰「對了,上次送藥膏到善工坊,常老板說娘現在只顧著照顧棠兒,連鎮上也不去了,常太太一直叨念著你,說有空讓你去找她聊一聊。」
常老板開設的善工坊是一家專做陶窯買賣的工廠及店鋪,雇用的工人頗多,因為工作性質的關系,腰疫背痛的也不少,于是常老板長期跟姚氏購買疫痛藥膏,以往宋家就母子兩人,宋鈞要去鎮上,姚氏就順道一起去。
但自從救了甘棠回來,姚氏多一個人要照顧,藥膏做好就由宋鈞送去善工坊及鋪貨的中藥鋪,再沒去過鎮上。
「常家嫂子是鎮里的大嘴巴,陪她聊聊是沒關系,但說得都是沒啥營養的東家長西家短,說真的,為娘喜歡耳根清淨的日子,這一趟還是不去了。」姚氏直搖頭,常家嫂子就像只麻雀似的,每回上門都嘰嘰喳喳說得她耳朵痛腦門疼。
「鎮上嗎?我沒去過。」甘棠一雙明眸熠熠發亮。
姚氏一愣,隨即笑了,她看向兒子,果不其然,他眼中有著內疚。
「好,這次哥哥帶你去鎮上逛逛。」宋鈞覺得自己沒做好哥哥的本分,進出鎮上多回,因甘棠總跟著母親,他從未想過問問她要不要去走一走。
「嗯。」甘棠用力點點頭,笑得十分燦爛。
過兩天甘棠跟著姚氏上山采藥,想到明日就能去鎮上,不禁有些心不在焉,但手里的動作可沒停,總是熟悉的活兒,眼楮一見到熟悉的藥草,就下意識的拿起工具輕輕挖了挖周圍的土,小心翼翼將藥草拔起,回身放入擔著的竹筐,邊做邊想著明日的種種,腳步不自覺的也愈走愈遠。
姚氏摘了些藥草,一抬頭見小姑娘走得老遠,連忙揚聲提醒,「棠兒,別再往里面走了,這幾日山中大雨不斷,老莊家的可叮囈了,前方有塊坡地被大雨沖刷掉了一大塊,危險呢!」
听到姚氏的聲音,甘棠立刻抬頭,這才發現兩人隔得甚遠。
「我知道了,大娘,我會小心的。」她乖巧的應了一聲,接著小心翼翼的挖著身前的一株藥草,這株藥草根須深不好挖,偏偏藥效最好的就是根部,因而只能專心再專心。
其實,跟著姚氏上山采了這麼多次藥,她也認識不少藥草,山上野生的藥草也就這幾種,若要稀少或昂貴的只能往深山里尋,但宋鈞特別囑咐過她及姚氏勿往深山走,以免遇險。
老莊家的所說那塊坡地其實還未到深山,認真說來只能說是深山入口,因為近日下了好幾場大雨,導致土石崩塌,出一塊像刀削似的切面。
甘棠采完藥草,本想起身往回走,不經意的看到不遠處那塊的地層,在陽光照射下透著不尋常的黑紫色光芒。
甘棠好奇,回頭看了看專心采藥草的姚氏,想也沒想就抓了裙襦快步跑過去,這一靠近,那坡土的顏色更清楚了,竟然是紫色的。
這瞬間,她腦海中閃過一道光,一個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這是個值錢的玩意兒,又想到明日就要進鎮,她眼中一亮,立即拿起刨刀挖了一部分紫土放進背窶里。
「棠兒?天啊,你怎麼過去那里,快回來!」姚氏驚慌的聲音遠遠傳來。
「喔,來了。」她連忙朝姚氏跑去。
白水村到景水鎮的路程不算遠,家里有牛車、驟車或驢車的大約要花上兩個時辰,右是馬車就可省一半的時間。
宋家是有馬車的,但宋鈞每回去鎮上,不是載了動物毛皮或肉品,就是姚氏做的藥膏及曬乾的藥材,通常都是滿的,因而村里的人倒也不會要求他順道載人或貨進鎮。
宋鈞跟甘棠用完早膳,與姚氏道再見,就載著滿滿的東西前往鎮上。
此時天才泛魚肚白,宋鈞跟甘棠同坐在駕車的位子,一路上小姑娘開心的嘰嘰喳喳,宋鈞沒想到原來多一個人陪著上鎮,這段路會變得不再單調,她一下子贊美晨曦的雲彩,一下子贊美朦朧的山景,就連路邊開的小白花小黃花她也笑著說好美。
這麼說說笑笑,馬車已來到鎮口處,映入甘棠眼簾的是巍然矗立的一座大牌樓,石雕上刻著「景水鎮」三個大字。
景水鎮很熱鬧,一排排建築鱗次櫛比,更特別的是鎮上有一條河流貫穿其中,可見木舟沿溪而行,也能見婦人在河邊洗滌衣物,還有白鷺鸞佇足或飛起,甘棠看這些新鮮景致看得目不暇給。
宋鈞見狀騰出一手握住她的小手,就怕小姑娘看得認真而忘了自己是在車上,不小心摔下去。
由于他車上要賣的貨物及藥材大多是在東市,因而車子就往東市趕。
宋鈞剛開始來鎮上做買賣,並不是由店家直接收購,而是先在早市兜售,交易幾回後逐漸熟稔有交情了,才將貨直接送往店家及藥鋪。
甘棠一路看熱鬧,不管是熙來攘往的街道,琳瑯滿目的商店,還有當街耍把戲的雜耍團,臉上的笑意就不曾消失過,宋鈞看著心情也極好。
馬車來到毛皮店鋪,老板一見到宋鈞,再看看搬進來的那些皮貨,一如往常處理得很好,高興地開價收購,雙方很快完成交易。
給了銀錢後,老板問起他帶在身邊的小尾巴,「這就是上回你救的丫頭?」
「是。」因為甘棠失憶,當初他四處打听哪兒有丟了閨女的人家,也曾找到鎮上來,詢問過各店家。
甘棠朝老板嬌憨一笑,老板笑著頻頻點頭,「是個嬌俏丫頭。」
雙方聊了幾句,宋棠還有事待辦便先告辭,帶著甘棠到下一站,準備將姚氏曬乾的藥草交給藥鋪。
甘棠跟著宋鈞走進去,就聞到淡淡的藥香味,雖是藥鋪,也有坐館大夫,櫃台還有小廝拿著藥方抓取藥材。
宋鈞跟藥鋪當家也是熟識,對方連藥草也沒看,听宋鈞口頭說了哪種藥草各多少量,拿起算盤啪啪啪打了幾下,就給宋鈞一只錢袋,再比了擺放在藥鋪櫃里的幾小瓶藥膏。
「這半個月沒賣出一瓶。」當家有些抱歉地說。
「無妨,當家的願意挪個位子讓家母擺售已是感激。」宋鈞說。
「你娘做的疫痛藥膏既有效又便宜,但人心就是這麼矛盾,便宜了怕沒效,寧可讓大夫熬藥或買貴一點的貼布。」當家也很無奈,明知姚氏的東西是好的,但卻因為價格過低,反而乏人問津。
兩人又寒暄幾句,當家才看向靜靜听著兩人說話的小姑娘,與毛皮店鋪老板說了同樣的話,顯然宋鈞為了幫她找到家人,當初能找的都問過了。
「看來是個有福氣的漂亮丫頭。」當家毫不吝惜的贊美。
「棠兒相當乖巧,現在還是我娘的助手。」宋鈞也不忘夸夸她。
小姑娘臉紅紅的,雙眸熠熠發亮,神情帶著驕傲,那逗人的小模樣讓兩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藥鋪里忙,宋鈞兄妹沒多打擾,便退了出來。
「再來要去哪兒呢?」她一臉期待的問,鈞哥哥可說了,辦完正事就帶她走走逛逛、吃吃喝喝。
宋鈞也清楚小姑娘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笑道︰「最後一站,善工坊。」
善工坊除了是景水鎮上規模最大的陶窯工坊,更是一家有大門面的鋪子,店里陳設不少大小不同的各式陶制品,大至一人高的水缸,小到精巧的首飾項鏈,還有類似甘棠被宋鈞救下時系在她腰帶上的陶瓷掛件,自從上回去找春花掉落後,姚氏用皮繩巧手做成墜飾,打了繁復的花結,牢牢的系在甘棠腰上,不怕再掉了。
當甘棠處在這些陶瓷物件中,竟然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更令她驚愕的是,她的眼楮竟然能一眼就看出何種是青瓷、彩陶、精陶甚至是紫砂。
她心里涌起萬丈浪濤,顫抖著手拿起一只可愛的陶瓷女圭女圭,她能確定這是宜興的彩陶!
宋鈞是背對她的,一回身,看到她手上的男童陶娃相貌討喜,隨口就道︰「你若喜歡鈞哥哥買給你,你再慢慢看,鈞哥哥先去後院找常老板。」
宋鈞知道這小姑娘不會沒分寸,跟店小二打了聲招呼,舉步就要往後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