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們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求您了行不?
那如魔音穿腦的哭聲讓眾人齊齊哀嚎,偏偏始作俑者只是個小女圭女圭,還是個漂亮得不行的小女娃兒,就是想劈暈求清淨都不行,最終眾人只能再次用眼神逼向自家殿下。
書黎頂著眾人控訴哀怨的眼神,終于意識到自己方向錯誤,于是清了清嗓子,輕聲的哄著。「好了,別哭了,你長得這麼漂亮,要是哭丑了就沒人要了。」誰知這小女孩竟是抽抽噎噎的回他。「嗝……弦、弦兒不要漂亮了,嗝……漂亮會、會嗝……被賣到青樓……」
這話讓原本不耐煩的書黎有些哭笑不得。「胡說,你看我,我不也長得漂亮,不就沒被賣到青樓?」
他平素最討厭有人夸他漂亮,若是有人提起他肯定會用拳頭在他臉上畫上最美麗的畫作,讓他知道什麼叫作「漂亮」,然而今日為了哄個小女圭女圭,他不得不犧牲一下色相。
顧南弦瞥了他一眼,又打了幾個哭嗝才弱弱的說︰「哥哥……嗝!我、我覺得我好像比你漂亮一點,是不是……嗝……是不是因為這樣你才沒被賣?」
書黎額角一抽,瞪了身旁憋笑的眾人,想罵她,可看著她那雙哭得晶亮清澈的圓眸,心頭卻是一軟。
罷了,不過就是個被嚇壞的小丫頭,與她計較個什麼勁兒?
這念頭一起,書黎對她的態度又溫和了幾分。「你以後只要乖乖的別亂跑,就不會被那些人販子給拐了,這容貌是天賜,長得丑或美都是你爹娘給你的,不是說不要就能不要,就像我也不喜歡我長得像個姑娘家,可……」
第六章 立威震懾眾人(2)
說到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次離家出走的理由有多麼可笑。
書黎這次會來藥王城便是因為又有人說他漂亮,被他狠狠揍了一頓,揍完仍不解氣便回家告狀去。
本以為母後會站在他這邊,誰知她卻是捧著他的小臉,認認真真的看了眼後道︰「確實是漂亮,人家也沒說錯呀!等會兒我便讓人送上賠禮,這年頭說實話也得挨揍,那孩子太可憐了。」
這可把他氣得跳腳,怎麼也沒想到母後居然挺別人不挺他,當下便氣呼呼的出了宮,來了一趟離家出走之旅。
如今想想,他嫌棄自己的容貌不就是嫌棄娘親,畢竟他這張臉與她可以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一想明白他突然有些想家了……
看著懷中的小丫頭,他伸手點了點她哭紅的鼻子,道︰「總之,要是你變丑了,以後就沒人要了,所以還是長得好看點好,知不知道?」
顧南弦似懂非懂的點頭,沒一會兒又皺起了那好看的鼻子。「那、那要是弦兒真不小心變丑了呢?爺爺和三哥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她方才害怕極了,忍不住在心里祈禱自己能變丑一點兒,這樣她就不會被賣了,要是……要是老天爺真把她的願望听進去可怎麼辦?
一想到這,她再次淚眼汪汪,彷佛下一刻又會成了洪水大川。
書黎額角一抽,深怕自己的衣襟繼續遭殃,想也未想便道︰「不許哭!要是你爺爺他們真不要你,我要就是了!」
「真的?」听見這話,顧南弦的眼淚就這麼掛在眼眶中,欲落不落。
「當然是真的!」書黎一點也不覺得欺騙一個小女圭女圭有什麼心理負擔,重重點頭。「你放心,就是你丑得見不得人我也會要,所以不許再哭了,再哭下去真要變丑了。」
顧南弦得到保證,這才破涕為笑,旋即又像想到了什麼,忙問︰「那、那弦兒要是又被人販子搶走了,哥哥會不會像今日一樣來救我?」
此時在她心目中,男孩已成了英雄般的人物,要不是有他自己恐怕早就被賣掉了。
「會!不管是誰欺侮你,我都會保護你。」他再一次漫天開出承諾。
一旁的護衛一個個眼神鄙視。
殿下,您這麼欺騙一個孩子不會良心不安嗎?
然而被欺騙的當事人卻是十分開心,攬著他的脖子嬌嬌的喊了聲。「哥哥你真好,弦兒長大後要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就像爺爺與三哥,她要永遠永遠與他們在一塊。
書黎被她那濕答答的小臉貼著,雖然嫌棄,卻還是溫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瓜。「好,你說什麼都好。」只要別哭就行了。
顧南弦笑得更開心了,哭了那麼久她早已疲憊不堪,打了個小哈欠就抱著他的頸子睡了過去。
書黎見她睡去,一顆心這才落下,這哭聲簡直要比雷聲可怖,還伴隨著暴雨,硬是淋了他一身濕,不過看著懷中安靜下來的小丫頭,他微微地揚起了笑,小丫頭不哭的時候倒是挺可愛的,明眸皓齒、粉妝玉琢,確實是比他要好看那麼一丟丟。
一旁的青一見狀笑著上前,低聲道︰「殿下,都說君無戲言,這小女娃兒該不會是咱們以後的太子妃吧?」
「就這小哭包?」書黎立馬唷了一聲,一臉嫌棄,「若是她以後不哭,本宮便考慮考慮。」
說著,他忍不住在她那粉女敕的小臉上捏了一下,惹得小丫頭眉毛微揮,嘟囔了聲,嚇得他忙將手給收回來。
這動作惹得眾護衛又是一番憋笑,自家太子殿下太可愛了……
想起這段往事,顧南弦的唇角忍不住彎起一抹笑。
後來的事她全都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醒來便去了後世,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而這一回並沒有人帶她回家……
再看向眼前猶然怒氣沖沖的書黎,顧南弦臉上的柔意更甚,突地問︰「所以,你真覺得我好看?」
書黎驀地一愣,像是沒想到她話題轉換的這麼快。「你說什麼?」
顧南弦彎子,不顧他的反抗,拉過他受傷的腿道︰「我都听見了,你說我漂亮,還說在你心中我是最漂亮的那一個?」
書黎沒想到她會听見,耳根倏地一紅。「那、那是我氣她們的。」
「哦……」她斂下眼,似乎有些失落。「所以你只是隨便說說。」
顧南弦在他心中一直是個堅強又有韌性的姑娘,曾幾何時露出這樣的表情,書黎心中頓時一慌。「也、也不是這麼說,你確實長得還可以……」
「只是還可以?」她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語氣喃喃。「我還以為我臉上的爛瘡沒了,應該也算是個美人兒了。」
這話讓書黎心一緊,他一直以為顧南弦並不在意她的容貌,之前那個出門都要戴上帷帽,否則就像是見不得人似的,他卻是從未見她戴過,甚至于她在他面前也從不遮掩,反而十分大方的露出自己的臉。
是他疏忽了,就算是不同人、不同性格,可顧南弦依舊是姑娘家,怎麼可能會不在意自己的相貌?
這一想他也顧不得傲嬌了,立馬道︰「我不是隨便說說,不管你長得什麼樣,臉上有沒有爛瘡,你在我心目都是最美好的姑娘,容貌只是表象,而你不只人美心也美,就是你的臉一輩子都好不了,你仍是我書黎的妻子!」
這可以說是兩人相處以來書黎最真誠的一次告白了。
顧南弦唇角微微彎起。「真的?」
雖說是逗他,但听他親口說出這話,顧南弦的心中仍忍不住浮出一絲愉悅。
「自然是真的!」他重重的點頭,就怕她不信。
顧南弦笑意更濃,可下一瞬卻又斂起了笑,沉聲道︰「那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盡管說!」別說是一件了,就是一百件他都應,只求她別露出那樣的表情,讓他瞧了心都擰成一團,難受得要命。
她將他的腿包扎完後,才抬起燥首,看著他的雙眸很是慎重的道︰「在你的腿好起來之前,別再為我出頭了。」
書黎想也沒想就拒絕。「這怎麼行?你是我娘子,有人欺侮你還不讓我出頭?」
這丫頭傻了吧,就是被人說閑話少不了一塊肉,可她有沒有想過他心里會不舒坦?
沒錯,他現在是沒能力替她教訓那些人,但他的嘴沒廢,而她居然連讓他說都不許,這太過分了!
「不是不讓,是不願你受傷。」她看向他的腳。
她好不容易才將他身上的褥瘡治好,還將他喂得白白胖胖,整個人比之前不知俊美幾分,如今卻被那些婦人給推出個擦傷,那點點的鮮紅讓她雙眼更加深沉。
「我不——」
他話還未說完,眼前的少女卻突然傾身,在他耳邊低啞的道︰「你受傷,我會心疼,所以听話好嗎?」
她的嗓音嬌柔,微熱的氣息吹拂在耳根,倏地便讓書黎漲紅了俊臉,眼眸有些不知所措地亂轉,就是不敢看她。「知、知道了!」
得到滿意的答案,顧南弦這才露出笑,比起之前那些在人前佯裝出的笑容要美許多,尤其是那雙眼眸像是摻著星光似的,明亮得讓書黎看傻了眼。
顧南弦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突地在他額上落下極輕的一吻。「好了!你先歇息,我去做飯。」
說著,不給他反應的時間便轉身離去,留下書黎一人僵在原處。
不是,她她她她她怎麼能親了就跑,他還沒回親呢……這是欺侮他追不了?
次日,三個婦人的家屬便找上門想討公道,一個個挽著衣袖,一臉的凶神惡煞,彷佛要打架似的,誰知他們話才說上幾句,便讓顧南弦像扔小雞般扔了出去。
眾人一臉懵,見鬼似的看著眼前不及他們肩頭,力氣卻大得嚇人的小丫頭。
顧南弦也沒與他們廢話,只扔下一句——
「以後誰要敢傷我相公,那就見一回打一回,我倒要看看是誰的拳頭硬!」
誰的拳頭硬這道理方才他們已親身體驗過,壓根兒就不必再驗證,加上顧南弦那森冷肅殺的氣息,讓幾人屁都不敢再放一聲,立馬灰溜溜的走人。
從那日之後,整個藥王谷再無人敢說顧南弦一句閑話,見到了人也趕緊繞道走,沒辦法,谷里還是頭一回有這麼凶殘的姑娘,什麼道理都不講只用拳頭說話,要是不想挨揍還是閃遠點兒最安全。
顧南弦這一立威,接下來的日子可以說是十分清淨,沒有多余的人來打擾,與奉藥堂的合作也非常順利,每次進城都有不少收入。
手頭寬裕後顧南弦便開始買建材回來,自己修繕屋舍,不過一個多月原本破舊的屋子就煥然一新,整體堅硬又結實,下雨天也不會再漏水。
而這段時間書黎的毒又解了大半,如今他已能拄著拐杖行走,身上也長回不少肌肉,就是依舊不能動用內力。
雖說還不能行走自如,但能做的事卻是多了許多,就拿修繕屋舍這件事來說,他也有參與其中,看著眼前被他打造得溫馨又舒適的房間,尤其是那換過的大炕,就是他與顧南弦一起躺上去也不擁擠。
一想到自己擁著顧南弦入睡的畫面,書黎驀地耳根一紅,他如今可不只能走路,就是某處也恢復如常,他覺得他們夫妻倆也該是時候更進一步了。
這麼一想,他精神倏地一振,拄著拐杖上前,再次確認他清晨趁著顧南弦上山時摘來的花是否藏妥,又理了理被他鋪得整整齊齊的紅色絲被,像是靜不下來似的四處察看,就怕有什麼地方遺漏。
在確定一切完美,他才滿意的轉身,打算去灶房將今日要吃的菜給洗一洗。
身為黎國的太子殿下,打出生便有宮人服侍他的起居作息,這一切一直被他視為理所當然,從未想過他會有親自動手的一日,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顧南弦。
她一個姑娘家為了照顧他,又要上山又要進城,還得下地,除此之外還得替他梳洗、為他準備餐食,每每等她能歇息的時候早已天黑,即便她從不喊累,在他面前也從不埋怨,但看著她那小小的身影、小小的肩頭扛著這些事務,他心疼。
他舍不得她這般操勞,所以他開始學著自理,打他能抬動雙腿的那一日,他便不讓她替他擦身,雖說那過程……還挺享受。
但他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而增添她的負擔,所以除了自理外他還開始學著掃地、學著打水、學著種地、學著洗菜切菜,即便一開始他的笨手笨腳鬧出不少笑話,但兩人之間的感情也在這一點一點的相處中逐漸升溫,這樣平凡卻又溫馨的日子讓他十分歡喜。
他發覺有她的陪伴,即便不再是黎國的太子而只是癱子書黎,他都甘之如飴,他已經離不開顧南弦,就是離開也一定要帶走她!
她是他書黎的妻子,他唯一的太子妃,也是他這輩子最珍惜的人。
想到這,他忍不住彎起唇角,正要彎身拿起菜籃,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讓他臉上的笑意更甚。
「南弦,你今日怎麼這麼早——」笑容僵在臉上,不過剎那便消失無蹤,書黎冷冷的道︰「你來做什麼?」
出現在灶房外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顧南弦,而是一臉震驚、肩上還捎著一只包袱的顧南珠。
「書大哥,你、你這是好了?」顧南珠早忘了方才過來時的不情願,驚喜地看著眼前如玉一般的男子。
她之前就知道書黎生得不是普通的好看,即便後來因毒廢了一雙腿、身子敗壞、瘦骨嶙峋仍有一股異樣的美感,現在的書黎臉龐光潔白皙,那雙濃淡適中的眉毛微微向上揚起,長且濃密卷翹的睫毛下是一雙幽暗深邃的眸子,英挺的鼻梁、像花瓣一樣粉女敕的唇……
這樣的書黎比女子要美,卻又不會讓人錯認他的性別,就這麼靜靜站著都俊美得令人屏息,唯一破壞這美感的便是那根拐杖。
書黎沒理會她,逕自拿起菜籃沉聲道︰「這里不歡迎顧家人,請你出去。」
顧南珠听見這麼直接的逐客令,臉上的欣喜頓時像是被人澆了盆冷水一般,沒了。
她先前一直想來見書黎,母親卻是攔著不讓,再後來大哥、二哥被顧南弦打了,母親更是氣得要命,嚴禁他們任何一人前來,這也是顧士笙為何這麼長一段日子沒來探望、顧家兩兄弟沒繼續前來討要《藥王典》的原因。
兒子們被打,吳氏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可又怕一沾上顧南弦會被纏著不放,只能不讓兒女再去找她,打算老死不相往來,卻怎麼也沒想到還會有主動找上門的一日。
這一個多月雖說沒人敢上顧南弦家的門,外頭的議論卻是沒停過,尤其以劉嫂子家里傳出的非議最甚,再有就是顧南弦與奉藥堂長期配合的事不知怎地被人知曉,還知道她不僅時常進山采藥,還制了不少藥丸在奉藥堂寄賣,加上她那破爛的屋舍被修繕得煥然一新,這跟以往四體不勤、草藥不分的顧南弦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藥王谷里開始流傳著一則傳言,那就是顧南弦並不是失憶,而是被孤魂野鬼附身了,而最好的證明就是連顧謙都治不好的爛瘡居然從她臉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