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蓉撇撇嘴,「是是是,我不就心疼閨女嘛,我看我這嫁妝得再多準備一些了。」
薛弘典揉揉眉心,說到底,妻子還是對外甥沒有信心啊。
至于慶寧侯府為何突然想解釋這件事,也是默契吧,說是如果可以就讓朱哲玄在這里就定下婚事,請他跟妻子幫忙掌掌眼,免得回京又被人惦記。
因此,他跟妻子商量後便回了一封長信,將朱哲玄在這里辦的幾件漂亮事贊美一番,還有,他與女兒在互動期間有了情愫,女兒更是朱哲玄改過自新的最大功臣。
薛弘典老王賣瓜,大大稱贊女兒,還打包票掛保證,在女兒的陪伴及督促下,朱哲玄不會最好,只會更好,在信末他還小小透露小倆口的幾句對話,這也是私心作崇,他可不希望女兒真嫁過去了,只有外甥會疼她的事情發生。
*
慶寧侯府的花廳里,朱啟原與丁意寧夫妻見到書信內容所述是既驚又喜。
雖然前陣子薛弘典修書一封告知朱哲玄在知庾縣做的正經事已經讓他們安了心,但也比不上這次收信的喜悅,朱哲玄有心愛的姑娘了,而且是兩情相悅。
同時,薛弘典也提及朱哲玄擔心被拔除世子之位,甚至坦言薛吟曦嫁過來,可能只有他這當丈夫的會疼愛。
夫妻倆相視苦笑,尤其是被朱哲玄所不喜的丁意寧更覺得心里難過。
朱啟原輕拍她的手安撫,「無妨,待他回來我再好好跟他說說,委屈你了。」
「怎麼這麼說。」丁意寧抿唇搖頭。
朱啟原年已四十,相貌俊朗,身為將軍,他精瘦有力,頗有威嚴,但看向端莊自持又美麗的妻子,冷峻黑眸內有明顯的心疼,「你要管好一個侯府不簡單,內要賞罰分明,外要張弛有度,其實不管你如何做,外頭都有人說道,尤其繼母難為,清風無法理解,你受的委屈就更多了。」
他喪偶十年才點頭續弦,還是孝道壓在頭上他才點頭,當時朱哲玄年僅十歲,未知他的身不由己,至于丁意寧,怕是在她成為兒子繼母的第一天,便將她妖魔化,對她始終淡漠疏離。
丁意寧淺淺一笑,嫁給他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後悔,「我不委屈,真的,我一直都覺得很幸福。」
朱啟原剛毅的俊臉難得浮現紅潮,他輕咳一聲,「我看還是由你寫封信給薛夫人,告訴她這門親事我們都很滿意,就先把婚事定下來,說來也巧,我本就怕清風回京又被人惦記,這下也讓我了了一樁心事。」
她點點頭,「好,不過我想還是由我直接帶媒人過去知庾縣一趟,親自跟薛大人及薛夫人定下婚事,我們是男方,總得展現我們的誠意。」
他笑道︰「好,如此甚好。」
丁意寧寫了封長信送出去後,就開始張羅出行事宜。
她這個繼室不曾見過薛弘典夫婦,幾次書信也是禮貌來回,第一次見面,她想備幾項較貴重的禮,除了親力親為挑揀禮物外,還接連拜訪幾位走得近的世家夫人,詢問談親上可有什麼禁忌或規矩。
她忙得腳不沾塵,還不小心得了風寒,但她沒放心上,沒想到身子竟一日日沉重,最後拖成重病,眼看著出不了遠門。
朱啟原在憂心愛妻的身體之余,沉思一夜,又遣快馬將一封信送到知庾縣衙。
薛家這方正期待丁意寧到來,雙方好交換庚帖,為兒女定下婚事,沒想到竟收到這封信函。
「好事多磨,無妨,身子養好比較重要。」郭蓉沒有太多感覺。
朱哲玄卻是嘀咕起來,「就說干麼那麼多事,我都二十歲了,自己定下婚約就好,她還過來折騰啥。」
話說到一半,卻見心上人冷著一張俏臉,他暗道不好,「表妹生氣了?」
「姑丈的信上寫得很清楚,姑母是為了張羅你的聘禮才累壞身子,你不感激不說,還說這種話?」薛吟曦可沒客氣。
「我錯了。」他乖乖低頭認錯,因而沒有看到薛吟曦看向舅母時,舅母給她的贊許眼神,還舉起大拇指。
薛弘典看見了,再看著抬頭對女兒笑得燦爛的傻外甥,突然覺得有點同情,妻子可是拘著女兒三個晚上,不是討論醫術,而是暢談御夫之術啊!稍晚,薛弘典與妻子回自家院子商量,有了決定後,因薛弘典還有縣務要處理,郭蓉就自己過來蘭陽院。
不意外的,朱哲玄也在這里。
朱哲玄見舅母一副他無所事事,只會黏著薛吟曦的嫌棄眼神,連忙澄清,「舅母,我也是剛剛才過來的,真的,我有去打鐵鋪拿東西,表妹快為我作證。」
薛吟曦點頭,「是,表哥很努力的在想著怎麼把拆掉的弓弩再重組回去呢。」
這麼一說,半夏毫不客氣的笑出來,自己拆了卻組裝不回去,笨死了!
朱哲玄直接送她一記白眼,半夏憋著笑意,茯苓也怒力憋笑。
薛吟曦看到他看過來的委屈眼神,低頭一笑。
郭蓉快要待不下去了,空氣甜度太高,她連忙喚了閨女,「吟曦,我跟你爹兩人事都多,再怎麼商量也抽不出時間去一趟京城,干脆你帶著庚帖過去,看看那家子好不好相處。」
「舅母,我還在這里。」朱哲玄悶悶的提醒。
「所以我不是在背後說壞話的小人。」她不以為然的回話,又拉著自己閨女的手道︰「哪,你就以表妹之名過去,你也是大夫,就順道看看你姑母的病情,堂而皇之的住進侯府,仔細觀察你未來的公婆是不是會拿孝道壓人,還有那個搶了朱世子糖果吃的小表弟是否奸滑有手段,不好相與。」
「舅母,我真的還在這里。」朱哲玄再次指著自己強調。
當著他的面說這些話好嗎?會不會把薛吟曦嚇到不願嫁他?
郭蓉瞪他一眼,「我眼楮好著呢,當然,你也要看看他那些狐朋狗友,物以類聚,誰知道某人回到京城會不會又變回那個不上進的紈褲,要是真有,屆時你庚帖就帶回來,婚事作罷。」
其實她是話中有話,她知道慶寧侯是好的,連那個繼室夫人也是好的,素有賢名,朱哲玄這麼長時間留在這里,侯爺與自己丈夫多有信件往來,丁意寧也曾寫信感謝,看字如看人,寫得一手好簪花小楷的人能有多壞?
何況,她字里行間皆見真意,可見是清風這臭小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覺得天下的後母都如烏鴉一般黑。
朱哲玄已經哀怨的不想說話了,委屈的看著薛吟曦,一副「你娘親欺侮我,你要安慰我」的眼神。
薛吟曦努力憋住笑意。
郭蓉受不了小倆口的黏糊眼神,尤其是朱哲玄,她汗毛直豎的起身丟了一句,「如此幼稚,我都替吟曦擔心了,這不是嫁夫君,怕是多了個兒子吧。」
半夏跟茯苓也急急的跟著出去,她們要笑出聲了,不得不趕緊走啊!
朱哲玄的臉險些都要燒起來了,他氣急敗壞抗議,「表妹,我是要當你的男人,才不是你的兒子!你還笑!」
薛吟曦已經笑得不能自已,無法安慰他受傷的幼小心靈。
接下來的日子,因為薛吟曦要隨朱哲玄返回京城,換成這邊要安排,包括交通、住宿、禮物、隨行人員等等,與京城那方的書信又來回幾趟。
城來的書信,薛弘典夫妻都沒有避開小倆口,讓他們看過內容。
書信里,對于薛家對朱哲玄的照顧及感化,朱啟原表達了最大的感激與謝意,對薛吟曦能成為一家人更感到歡欣,也表達一定會視她為親生女兒一樣疼寵雲雲。
隨著一封封書信來回,朱哲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一直以為自家與外祖家不親,但從信中的互動中看起來,兩方的關系似乎不錯,難道是他在鑽牛角尖?
他把這問題拿去問薛吟曦。
薛吟曦看他一臉懵,笑著回答,「如果他們關系不好,姑父會在痛打你一頓後把你送來這里嗎?他一定是確信爹娘會盡心照顧你,只有把你送來這里他最放心。」
因為最放心,所以把他送到這里?
朱哲玄百感交集,喉頭像被什麼哽住,原來父親是在乎他的,他卻一直以為他這個不成器的敗家子讓他心寒厭惡,才把他丟得遠遠的……
薛吟曦看到他眼眶泛紅,知道他心里那道無形的傷才是最難治的,她心疼的主動給他一個擁抱。
朱哲玄靜靜的回抱著她,深情開口,「能遇見表妹真好,這麼好的你是我的知己,再來會是我的妻子、和我孩子的娘親。」他的人生變得太過美好,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額際,「你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福星。」
她嫣然一笑,「那我上輩子一定欠了你的債,才會愛上你這麼一個有幼稚心靈,長不大的大巨嬰。」
他俊臉騰的一下漲紅,「誰長不大?什麼大巨嬰?」他干脆用力給她親下去,讓她沒辦法說話,再得意洋洋的問她,「長不大的男子會做這種事嗎?」
「成熟男子會用親吻讓一個姑娘閉嘴?會被擄耳光吧。」她笑著反問。
朱哲玄一噎,好似真的幼稚啊……
第十一章 家庭關系漸趨緩和(1)
秋意漸濃的這一日,朱哲玄終于帶著薛吟曦踏上返京之路。
臨行前,薛弘典、郭蓉諸多叮囑,還將更早前那封詳述為何將朱哲玄痛打一頓送他離京的信及三千兩銀票交給他。
「這錢原本就是要給你的,只是我們想著這封信要不要給你看,就拖了些日子,你看看吧,回京後多點防備之心。」
這也是薛弘典的私心,外甥已是自己的準女婿,萬一不小心中招,他女兒怎麼辦?
朱哲玄看了信,才明白父親當時的用心良苦,心情更復雜了。
路上,薛吟曦發現朱哲玄比她還緊張。
「表哥是想著還有多少陷阱等著你,自己又有多麼搶手,京城各方勢力都要你成為他們的女婿,還是怕見到那些熟悉的青樓,想著不能再踏進去?」
馬車內,薛吟曦闔上醫書,看著靠在軟枕上皺著眉頭的朱哲玄。
「都不是。」他委屈的看著她。
「還是表哥怕姑父跟姑母看到我後,不答應我們的婚事了?」她俏皮的又問。
近墨者黑啊,跟幼稚鬼在一起久了,薛吟曦更靈動不說,也學會調皮了。
「嗯,我怕他們覺得你太好,要你再好好考慮。」他沮喪了,不是他滅自己威風,而是他真的這麼想。
在他眼里,薛吟曦哪里哪里都好,父親跟繼母見到她一定很喜歡,但自己是個混不吝的,京城里又有不少人品家世都一等一的好兒郎,他們一定會覺得她配他這個不成器的紈褲太委屈,勸她三思再三思……
他過去在京城做的荒唐事太多,即使痛改前非,薛吟曦听到那些流言蜚語,會不會就此討厭他?
于是這一路上,他就不斷替自己找補、說好話,要先洗洗薛吟曦的腦,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行人緊趕慢趕的來到了京城。
朱哲玄心情很微妙,離開這麼些日子,回到熟悉的地方,感覺竟恍若隔世。
「我們跟小姐是頭一次來,世子可要帶我們到處走走逛逛。」半夏興奮的聲音立即打斷他的思緒。
「當然,這地方我熟。」他拍拍胸脯。
他最熟的地方都是吃酒玩樂的萬花樓、嬌月坊,那些個歌姬舞女花娘,只要是京里排得到位的,他沒有一個不熟,是京城第一名的風流世子。
當然,他所到之處也是雞飛狗跳,原因在于他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去的地方更是魚龍混雜,一言不合要打起來簡直不要太容易,當然,這些都不會帶她們去。
「不過,可別往世子爺最熟的地方去,那肯定不適合小姐。」半夏又說了。
朱哲玄一噎,咬咬牙,看向低頭淺笑的薛吟曦,「表妹,你通情達理,但身邊的丫鬟實在尖牙利嘴,不利你的形象啊。」
「小姐最喜歡我了,朱世子一個大男人跟我一個小丫鬟計較,丟不丟臉啊?」
朱哲玄看著抬高下顎的半夏,再看看笑得越發燦爛的薛吟曦,下巴也一揚,「我也是故意計較的,看,表妹笑得多開心啊。」
半夏翻了個白眼,被他打敗了。
不過,薛吟曦主僕總是第一次來到天子腳下,眼見處處繁華熱鬧,薛吟曦還好,就著車窗看著外頭,但半夏就嘰嘰喳喳的說得停不下來。
「听聞走在路上就有皇親貴冑,隨便一撞都能踫到一個官,是不是真的啊?」
「夸張!」朱哲玄瞪她一眼,卻沒想到馬上遇見了一個故友。
馬車驟然一停,同時響起的還有馬兒的嘶鳴聲,若非朱哲玄動作快,薛吟曦都要摔出去了。
但半夏跟茯苓就沒那麼好運,兩人撞到一塊,都紅了額頭,一下子淚眼汪汪。
外頭駕車的是丁佑,宋安坐在旁邊,兩人看著突然沖出來的某人,被嚇得還有點回不了神。
「你們兩個小子回來了,你家世子肯定也回京了,就在車里吧?」
朱哲玄听到那熟悉且久違的低沉嗓音,只能硬著頭皮跳下車,不忘要薛吟曦好好待在車里。
朱哲玄看著沖上來就跟他勾肩搭背的盧千岳,他出身百年世家,祖上還出過兩朝元老,但這個第三代嫡孫卻跟自己一樣同是紈褲,還是最好的哥兒們。
「舍得回來了?」盧千岳長相俊美,與長得妖孽的朱哲玄站在一起,早已引起街上百姓的注目,尤其姑娘家個個心跳加速,眼神迷蒙。
朱哲玄不安的回頭看著馬車,引得盧千岳也看過去,「車里還有其他人?哈!肯定是女人!」
他大笑一聲,再往後看到連著的好幾輛馬車,「不會吧,你離京幾個月,帶回多少美人?讓兄弟一個一個看看!」
朱哲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沒有很多美人,只有一個,不過我今日有事得先走,下回有空再聊。」
「好吧,那兄弟今晚在萬花樓備宴給你洗洗塵。」
「我再找你,真的。」朱哲玄再拍拍他的肩膀,就跳上車,再拍拍車壁,「走!」
馬車達達而行。
車內,薛吟曦挑眉看著他,「萬花樓的姑娘肯定能歌善舞,要不,我也當當陪客去開開眼界如何?看看世子爺是如何匍匐在哪個花魁的石榴裙下的。」
坐在角落的半夏跟茯苓都低頭竊笑。
「我不去,我們都不去,好不好?」朱哲玄討好地道。
這時候他就很討厭兩個礙眼的丫鬟,害他都不能直接將薛吟曦擁入懷里吻得七葷八素,她就不會再說那種話了。
片刻之後,長長車隊轉過幾個路口,來到了一熱鬧大街里的靜巷,朱哲玄等人紛紛下車。
「到了。」朱哲玄看著薛吟曦說。
大門上方的門匾大大寫著「慶寧侯府」等字,大門兩邊各有一座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守門的侍衛一見到他們,急急行禮,而府里的總管也早早得到消息,親親切切的將一行人迎進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