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月為天下擔憂,想上前幫忙,卻又不知該從何幫起?眼角余光看到自樹林里竄出一道身影,她立刻嚷道︰「阿福,快走,別過來!」
她的聲音伴著天下的尖銳叫聲,更刺激雙眼被啄瞎的大黑熊,它盲目的揮動著雙掌,眼看一腳就要踩向程欣月——
程福山以極快的速度來到她身邊,抬起手,一個拳頭就把黑熊打退好幾步。
程欣月嚇得一臉慘白,清楚听到拳頭劃過空氣時的聲響,就見黑熊被程福山的一個拳頭給打趴在地,接著他拔出匕首,輕巧的跳到黑熊身旁,程欣月想叫他小心,但話到嘴邊,卻因為看到他將匕首狠絕的插進黑熊的胸前時,全都哽在喉中。
只見黑熊的血液噴出,但程福山好似渾然未覺,一臉肅殺的將匕首狠狠的扎進去黑熊的身子。
程欣月瞬間像是失去力氣似的攤坐在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原本凶暴的黑熊,只在程福山的匕首下掙扎了幾下便再也不動。
這是熊,一頭活生生的熊,竟然被阿福輕而易舉的殺死了,只靠一個拳頭和那一把匕首,這得有多大的力氣才能辦到,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暈乎乎的。
天下發現了程欣月的不對勁,揚叫一聲。
程福山立刻看過去,看到程欣月攤坐在地,顧不得那頭死得不能再死的黑熊,跑到了程欣月面前。「阿姊,你怎麼了?」
程欣月臉色慘白的看著程福山秀氣的五官,要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有這麼大的力氣。
程福山見她一副傻愣的模樣,心里急得半死,他伸手模上程欣月的臉,方才殺熊時的血染上她的臉頰,他一驚,連忙拿出懷中的帕子替她擦臉。
程欣月始終不發一言,愣愣的看著程福山手忙腳亂,腦中暗自慶幸,慶幸自己揍他時他從來沒有回擊,不然他一掌就能把她拍飛了。
程福山的臉上沒有方才殺黑熊時的冷酷絕情,只是滿滿的焦急。「阿姊,你出個聲,是不是受傷了?給我看看。」他的手在她的身上四處模索著。
「沒,」程欣月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頭,「沒事,真的沒事,只是被嚇住了。」
程福山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因為靠得太近,程欣月想裝作沒看見都不成。
就見程福山轉過身,沖到黑熊倒下的地方,泄氣似的又狠狠的刺了幾下。
這樣狠絕的他,是程欣月陌生的,但她已顧不得害怕,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住手。」
程福山的身子因為她的制止而一僵,這才意會到自己的舉動太過瘋狂,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他不安的看向一臉蒼白的程欣月,腦中隱約閃過幾個畫面,雖不真切,但畫面中的人對他滿滿的惡意,令他感到莫名的恐懼和憤怒,幾乎是下意識的月兌口而出,「阿姊,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力氣大了點。」
怪物?程欣月皺了下眉頭,看著程福山焦躁的模樣,很快的猜想到他的這身力氣八成對失去記憶前的他,帶來過一段不好的過去。
「誰說你是怪物?」她抬起還有些發軟的雙腳,走到他身旁,心疼的看著他,「我叫你住手,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你再砍下去,這熊皮就不值錢了。」
程福山微愣。
「傻小子,」她安撫的輕模了下他的臉,柔柔一笑,「熊皮可值錢了。」
「阿姊,不怕我?」
「怕你做什麼?」程欣月感到可笑,她養的孩子,縱使一身神力,只要一心向著她,她沒道理怕他。「你是阿福,阿姊的大福星,疼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怕你?」
程福山的心在她說話的瞬間落到實處,伸手將她擁進懷里,低下頭,嘴唇若有似無的落在她的頭頂。
程欣月被他突如其來的拉扯,踉蹌的落入他懷中。
他身上還帶著血腥味,說不上好聞,卻也沒令她感到厭惡,反而被他強有力的困在懷中,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初次感受到他不再是她救起的那個虛弱少年,壓下心中的異樣,她強迫自己淡定。「快放開我,我在這里看著,你快回去村子里叫人過來幫忙把黑熊扛回去。」
程福山不太情願的松開程欣月,壓根不打算回村子里叫人幫忙。
山里太危險,今日慶幸他跟來了,若是程欣月獨自一人遇上黑熊,不死也肯定重殘,說什麼他也不可能讓程欣月單獨待在山中,以後她也不該再上山。
此時程欣月並不知道程福山心中的想法,只是看著他繃著臉,彎下腰,一個使勁便將黑熊給抬到自己的肩上,這驚天動地的一幕再次震撼了程欣月的心。
「阿姊,走吧。」程福山對呆愣的程欣月說道。
她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口口水,這麼一個好看的少年扛著只比他大三倍的黑熊,這畫面實在太沖擊人心。
「要不要……」自己好歹是他阿姊的身分,程欣月虛虛的問了一句,「我幫忙?」
程福山扛著黑熊搖頭,這麼點重量,他壓根不放在眼里。「這點重量不算事兒。」
程欣月聞言,不禁汗顏。其實她有空間,除了她自己能進入外,旁人進不去,裝不了活物,但這只死了的黑熊倒是可以。
就算程福山約莫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但他從未開口問,她也沒主動提起,如今看著他,她嘴巴開了又閉,硬生生將到嘴的話又吞進肚子里。
不是信不過他,而是不知該如何啟齒。
活了兩輩子,頭一次感到心虛。她原以恩人自居,抱著私心將他留在身邊,認定他得靠她護著,如今才知人家壓根不需要她,靠著一身神力就能過日子。
第四章 遇熊殺熊(2)
「阿姊?」程福山扛著黑熊,看她失神的一動也不動,不禁皺眉,空出一只手拉她。
他的一聲阿姊使她回過神,覺得自己的失態太過可笑,他當自己是姊姊,她卻被他鬧得一時恍神,真是丟人。
「小心看著路,」程福山說道,「別摔著了。」
「怎麼?」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狠瞪他一眼,「現在換你把我當成孩子了?」
他勾了下嘴角,「沒有,你和我都不是孩子了。」
這句話听來有些怪異,但她沒有多問也沒甩開他的手,任由他拉著一前一後的走下山。
路上遇上幾個獵戶,眾人見到黑熊,皆震驚不已。
程欣月當初帶著兩個弟弟來村子里落戶,因為住得較偏僻,平時也沒跟村人打交道,但眾人對當時三人的狼狽樣還記憶猶新,原以為人家日子過得苦,但前些日子,小姑娘做起了生意,把家家戶戶都會做的醬菜賣進城里去,如今見程福山有此等身手,以後日子不用愁了。
有腳程快的獵戶跑回村,一下子就把程福山打死一頭黑熊的事傳開來。
在家習字的多多听到門口有吵雜聲,抬起頭,目光越過籬笆的縫隙,發現不少平時沒什麼交集的村民們竟三三兩兩聚集到他家門前。
他疑惑的站起身,隱約听到了程家小子、黑熊的字眼。自己兄長的大力氣,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打死一只黑熊?他依然有些難以置信。
程福山扛著黑熊進村,一路上受到眾人注目。
程欣月對于大家的目光處之泰然,畢竟從他們姊弟仨投靠村子以來,平時受到的指指點點從沒少過。
至于程福山就更淡然,在他心中除了程欣月和多多以外,旁人他皆不在意。
程欣月遠遠的瞧見自家門口圍了不少人,有跟自家親近的,但更多的卻是平時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村民,其中竟還有向來最瞧不起他們家的吳氏。
眾人面面相覷的看著程福山一派輕松的扛著黑熊下山,縱使原本對獵戶回村說程福山打死黑熊一事半信半疑,如今看見這活生生的一幕,眾人不得不信。
村里幾位長壽的老爺和大娘只听過黑熊傷人、把人咬死,卻從沒听聞有人能打死黑熊的。
程福山將黑熊丟在自家門前的院子里揚起塵土,地面微震,也讓眾人的心頭顫了顫。
多多倒是這群人中最為冷靜的人,他跑向前,臉上難掩驚奇的看著地上的龐然大物,「這是阿兄打的?」
「嗯。」對著多多,程福山的神情稍軟,輕應了一聲。
多多抬起頭,露出崇拜的眼神,「阿兄真是厲害。」
多多的崇拜對程福山很受用,他微揚了下嘴角,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吳氏之前在程欣月和程福山跟前鬧了個沒臉,回家後還被自己的夫婿警告了幾句,她也不想招惹姊弟倆,只是這次的大黑熊實在太誘人了,讓她一下子就把自己夫婿的話拋到了腦後,不請自來的率先走上來,目光瞅著地下的黑熊,「前幾日才听保正大人說,有人在山里發現了黑熊的足跡,讓大伙兒上山小心些,沒想到竟被你們打死了。」
程欣月聞言眼神微冷,山里發現黑熊足跡,為了安全,保正大人本該向全村戶示警,讓村民注意,可這幾日她壓根就沒听到訊息,她眼神銳利的看著吳氏。
吳氏一對上她的眼,心中一個咯 ,之前她已經見識過程欣月和程福山兩姊弟的口沒遮攔,她立刻輕拍了下自己的嘴,「瞧我,居然忘了這事兒,回頭我當家的肯定要說我了。對不住,月丫頭,我竟忘了來知會你們一聲,你可別見怪。」
程欣月冷冷一笑,到底是真忘了還是存心,大伙兒心知肚明。
吳氏自知理虧,此刻卻還厚著臉皮笑道︰「瞧瞧這黑熊,真是有本事。」
「跟我沒關系,」程欣月淡淡的回道,「是阿福打的。我們家阿福別的沒有,就是一身神力。」
吳氏沒想到長相秀氣的程福山有這麼大的力氣,扛著一頭大黑熊還臉不紅氣不喘的,活像個怪物。當然,這一聲怪物她只敢放在心頭想,畢她說話得三思。
「我瞧這熊少說也有三百來斤吧?」吳氏的目光掃了下四周的村民,「這可是咱們村子里的頭一遭,大伙兒說說,是不是該給咱們沾沾喜氣吳氏一開口,四周的村民也跟著應和。
程欣月淡淡的目光一一掃過四周,除了李大娘和村東的黃家、張家因為與死去的外婆交好,所以對他們姊弟平時多有照顧外,其他人對他們到有好處,倒是厚著臉皮全上門了。
程欣月心里對這些人的貪婪稱不上失望,只是看透了現實冷暖。
她的兩輩子加起來被背叛的多了,明白人心是最難掌握的,所以打一開始便沒打算跟村民交好,只求表面上過得去就成。
「熊是阿福打的,」程欣月皮笑肉不笑,「這是阿福有本事,拿命拼回來的,我可不能替他做主。」
「瞧你這話說的,」吳氏听出了程欣月不打算分肉,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誰不知道這一家是由你拿主意。月丫頭,人要知道感恩,平時沒著,你們一家能過得這麼平順?」
如此厚臉無恥、大言不慚令程欣月面上一冷,「我真不知道章夫人幫襯了什麼?趁著大伙兒都在,章夫人好好跟我說道說道。這些日子以來襯了我程家姊弟什麼,我好記住諸位的好。」
話聲一落,四周村民全尷尬的閉上嘴。
有些面皮薄的村民已經羞得離開了,畢竟程欣月帶著兩個弟弟來到村子落戶,多數人連正眼都沒瞧過他們,更別提幫襯了,但也有些面皮厚「這不是讓你們在村子里落戶了嗎?」吳氏見有人離開,不悅的說了一句。
听到吳氏的話,程欣月輕哼一聲,口氣嫌惡的道︰「我們姊弟仨能落戶是因為我外婆留下的屋子,還真不知這關章夫人什麼事。」
吳氏頓時臉色變得難看,沒想到程欣月小小年紀卻是個不留情面的人。「月丫頭,這日子還長著,不懂得做人,只怕未來沒多大福報。」
程福山一听到吳氏扯上程欣月,氣得就要上前,程欣月眼明手快的伸手拉住他。
在見識過程福山的力氣之後,她可不肯讓他輕易動手,不然一個不小心,失手將人打死、打殘,只是平白給自己招禍。
「阿姊?」程福山想出頭被制止,覺得有些委屈。
「你乖。」程欣月輕聲哄他,「不過就是些不相干的人,不值得你生氣動手。」
她的目光掃向多多,多多見狀,立刻意會的上前,將不太情願的程福山拉到一旁。
「其實不是我們姊弟小氣,只是有些人確實不值得我們大方。」程欣月說得坦誠。
「不給便罷,我還缺你家一塊肉不成。」吳氏繃著臉,招呼著眾人離去。
等到他們走了幾步,程欣月又開口道︰「各位叔伯嬸娘快請留步,是我不懂事,就為了個不長眼的家伙失了禮數,若各位叔伯嬸娘不嫌棄,吳氏不是蠢人,自然听出程欣月話中所謂不長眼的家伙指的是自己,她心中氣惱,卻又饞著那黑熊肉,心想若是能分得一只熊掌回去該有多程欣月沒理會吳氏的臉色,不讓程福山動手,而是讓人去請村子里老練的獵戶來幫忙,將熊皮扒了,然後拿出一半的肉分給村民。
至于熊掌除了自家留下一只,其他分給平時對他們姊弟多有照顧的三戶人家。
吳氏看到她竟將熊掌分給別人,臉色更不好看。其他等著分肉的村民見別人得了熊掌也沒有不滿,反而覺得小姑娘知恩圖報,識大體,想到有些汗顏。
吳氏見狀,扭著腰,轉身回去,眾人原以為她羞愧難當,回家窩著,誰知道她竟然回家拿了個大盆子,準備等接肉。
平時村民見她上前,說不得也得讓讓,但今天沒人給吳氏行個方便。
吳氏心中不快,卻也沒跟肉過不去,乖乖排隊等拿肉。終于輪到她時,程欣月只是看她一眼,對她的厚顏無恥沒感到一絲驚訝,分給吳氏的多。
吳氏低頭一看,她好歹是村長家的,原以為程欣月該多分給她一些,沒想到她真是一碗水端平。
「怎麼?」程欣月見她動也不動的杵在面前,懶懶的開口,「章夫人還有事?」
「這……」吳氏盯著一旁的木桶子,「那里不是還有只熊掌嗎?」
程欣月挑了下眉,果然沒有無恥,只有更無恥,她嘲弄的看著她,「章夫人,這是我留著要給我家阿福和多多補身子用的。」
吳氏看著一身健壯的程福山和圓滾滾的多多,哪還需要補,心頭這麼想,她卻也不敢直接說出來,只好退而求其次,「你也知道你們村長的補身子,這熊膽就不錯,反正你留著也沒用,不如就給我吧。」
羞恥心還真不是人人都有,吳氏分了肉還不知足,竟妄想打熊膽的主意,而且擺明要人家白給,還沒散去的村民听見了,縱使礙于是同村子紛紛。
吳氏毫不在意,畢竟她愛貪小便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臉皮不厚也佔不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