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福山聞言,不悅的往前一步,「誰敢笑話我阿姊?」
吳氏驚了一下,下意識的往後退一步。「我這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不成?你們以為養雞容易啊,前些日子,我也跟人分了五只雞崽回來,可連一只都沒養活,我看你們買的這些,下場也是一樣。」
「你是哪來的冒失鬼?自個兒沒本事,反過來咒我們家的雞。」
冒、冒失鬼?吳氏錯愕地瞪大眼,這輩子還沒人敢當面這麼罵她。
程福山不客氣的厲聲警告,「我告訴你,若我家的雞崽回去之後真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你賠。」
吳氏氣得倒抽口冷氣,「你這個無禮的—— 」
「什麼?」程福山打斷她的話,再向她跨進一步。
吳氏因為嫁給丹陽村村長,所以村子里的人就算對她愛貪小便宜又自以為高貴的性子在私下有些議論,卻從沒有人敢當面指責她,她還是第一次遭人呵斥。
別說吳氏,就連程欣月對程福山臉上浮現的冷硬神情都感到陌生,不過她沒感到害怕,見吳氏氣得哆嗦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覺得解氣。
程欣月朝四周看了一眼,他們正好走到村中央的廣場。
廣場有棵據說已有兩、三百年的大榕樹,朝廷有新令頒布,村子里的保正就在這里召集村民宣告,平時,也有不少村民會在樹下聊天。
現在正值夕陽西下,大多數的人都回家備飯,只有幾個家有小輩的老人家無須幫忙,還悠閑的坐在樹底下。
程欣月看著吳氏吃癟,心中一樂,作勢拉了程福山一下,「阿福,別惱,章夫人只是關心而已。」
「什麼章夫人?」程福山故意揚高聲音,他認得吳氏,畢竟在第一天進村子里時,他身子虛弱得很,這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弄得他頭更疼,當時要不是沒力氣,他巴不得一掌拍飛她,「她家有什麼人當官不成?保正大人的夫人?」
村子里最大也是唯一能稱得上官的,只有保正。保正是官府任命,真正村子里的官,而章家因為久居在此,祖上歷任是村長,保正事多繁忙,便讓章家保有村長的名頭,平時一些丟雞丟狗、小吵小鬧的就由章村長處理,但實際上決策還是得听命于保正。
「不是,她是村長夫人。」程欣月解釋了一句。
「原來是村長家的,」程福山冷冷一哼,「臉真大,要人稱她一聲夫人。」
樹底下的幾個老人家听了,忍不住笑出來。其實他們平時也看不慣吳氏趾高氣揚的作派,只不過都是鄉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的不多理會。
吳氏听到笑聲,氣得腦門都生疼了。
「阿福,章夫人喜歡,就叫她一聲夫人也無妨,就當行善。」程欣月這話听著像是勸人,但實際上卻是滿滿的奚落。
吳氏臉色發青,想要破口大罵,可人家壓根沒打算給她撒潑的機會。
「章夫人也別說我們欺負人,」程欣月淺淺一笑,「不然叫大家來評評理。」
程福山听到程欣月的話,立刻對著幾個還坐在樹下看戲的老人家說,「各位說說,我們才買雞崽回來,這人就咒我們養不活,若雞崽真被她咒死了,找她賠,沒問題吧?」
幾個樹下的老人家也沒料到不過看場戲卻被程福山當成了證人,他們可不想因為程家姊弟得罪了吳家。畢竟村長雖然沒有實權,但平時在保正面前仍說得上話,所以幾個人對看了一眼,連忙各自回家。
程欣月看著走開的村民,嘲諷的勾了下唇,但也沒把這事往心里擱去。
趨吉避凶是人性,她很清楚在這些居住在村里已數代的村民眼中,她和阿福始終都是外來者,為了外來者得罪村長家,確實不值。至于對錯,在權勢之前,對錯向來不是重點。
吳氏見狀,神色難掩得意,「瞧見了吧?情勢比人強。」
程欣月一點也不惱,反而輕笑一聲,「章夫人不知是否听過一句『妻賢夫禍少』?」
吳氏得意的神情因為她這一句反問而隱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程欣月淡然的說,「只是覺得凡事都別做得太絕,十年風水輪流轉,日後誰向誰低頭很難說。」
程欣月不在乎得罪吳氏,畢竟與吳氏交手幾次,也看出來這女人就是有些貪小便宜,標準的欺善怕惡型,沒膽子做出大奸大惡之事。
「阿福,我們回去吧,反正咱們有本事,這些雞崽肯定不會像有些人沒本事養不活。」
「阿姊說的是,」程福山不掩嘲弄的睨了吳氏一眼,「閑雜人等怎麼跟阿姊比。」
吳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若是平時,她早將人狠狠的痛罵一頓,偏偏被這對姊弟一睨,話到了嘴邊,硬是沒吐出半句來。
程欣月帶著程福山踩著夕陽,心情美美的回家,全然沒理會講不出話來的吳氏。
不過兩人對上吳氏一事,沒一天的功夫便傳開來。
經此一事,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多少心中對這對小姊弟多了幾分佩服,畢竟敢直接杠上吳氏的人,村子內外可找不到幾人,也都明白,程家姊弟可不是好欺負的主。
第四章 遇熊殺熊(1)
程欣月用手邊有限的銀子,買了李大娘家的大白菜,有幾戶听到風聲也上門來試探。
程欣月不假思索,爽快的照單全收。
很快的她發現,菜是有了,但家里的醬缸不足,她還得去陶匠家再買幾個缸,只是手上的銀兩怕是不足,她不由得動了心思想要抽空再去趟榷市。
她將剛出爐的雞蛋餅放在程家的炕桌上,腦子還在盤算著手邊的銀兩,如今她是空有本事,得在銀錢上折腰。
等到她拿出醬菜又將放滿一大盤的饅頭放在桌上,率先拿起饅頭,注意到程福山和多多竟無動作,這才察覺兩人的異常。明明每天菜一上桌,一個食量大,一個愛吃,總像餓死鬼托生似的兩人,居然都沒動筷。
「怎麼?不餓嗎?」
怎麼可能不餓,只是心中存了事,一對上程欣月的眼眸,多多帶了絲謹慎。「阿姊,我看家中的柴火似乎所剩不多。」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家中柴火的需求日益增多,不夠確實是個大問題。
程欣月柔柔一笑,「我們多多真的懂事了,還會注意到家里的柴火。阿姊知道了,趁著今日天氣不錯,我到山上轉轉。」
程福山听到程欣月提及上山,眼底閃過一絲光亮,立刻對多多使了個眼色。
多多在心中暗嘆口氣,阿兄自個兒想上山,心知肚明阿姊不會點頭,便把腦子動到他頭上,要他開口讓阿姊同意。
多多明知這是個苦差事,一個不好,阿姊可能把他狠狠數落一頓,但為了不讓阿兄生氣,他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阿姊日日辛勞,撿柴火這等小事,不如就讓我和阿兄去做吧。」
程欣月深感欣慰的看著多多,「你乖,你阿兄身子不好,常犯頭疼,所以他得在家好好待著。至于你,你還小,山上不安全,乖乖待在家里讀書。」
程欣月的拒絕早在多多的預料之中,但頂著阿兄的目光,他不死心的續道︰「阿姊,我知道你關心我和阿兄,但我們總待在家里也不好,不如趁著天氣不錯,撿拾柴火,順便上山走走繞繞,練練身子骨。」
這話打動了程欣月,她的目光看向乖巧坐在一旁的程福山,就見他雙眼晶亮的看著自己,那一身健壯,可是她花了不少功夫才養起來的,要不是偶爾犯頭疼,她倒是能安心。至于多多,目光一落在弟弟身上,忍不住露出嫌棄神情。
明明相同的飯菜養著,程福山養出了一身健壯肌肉,多多卻養成了一顆肉球,雖說看起來可愛,但這胖乎乎的樣子,若長大後還是圓滾滾的模樣,她忍不住搖了下頭。
看著程欣月略帶嫌棄的打量,多多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肉肉的臉頰還因此抖了抖。
「你確實該動動。」程欣月嘖了一聲,「所以今日你跟我上山去走走。」
多多聞言,倒抽口氣,連忙說道︰「我去?」
「是。」程欣月看著他,「如你所願。」
「可是,我去了,阿兄呢?」
「他?」程欣月看了程福山一眼,「若是上山犯了頭疼,平白遭罪,不如留在家里。」
多多身子一僵,這與他的預想不同,他本以為阿姊會拒絕,頂多就是他與阿兄一同留在家里,可現在,一個轉頭,果不其然對上阿兄埋怨的眼光。
多多心中暗自叫苦,這不關他的事,他怎知他阿姊會不照牌理走。若能選擇,他情願待在家里念書也不想跟程欣月上山,他能養出這身肉,也不是沒有原因。
「阿姊,你只帶著我去可不成,」多多心中叫苦,月兌口說道,「你留阿兄一個人在家,阿兄會怕的。」
這話一說完,不單程欣月愣住了,就連程福山也是。
多多對上程福山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心里難受,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胡說八道。
「阿兄,」多多咬牙切齒,「你難道真的不怕一個人待在家里嗎?」
程福山神情一變,立刻意會多多的本意,忙不迭的看著程欣月,用力點頭,「怕。阿姊,我怕死了。」
程欣月看著兩兄弟一搭一唱,再看不出他們心里所想,她就是個瞎子。她忍不住伸出手敲了下多多的頭,「就你鬼點子多,我還想著你懂事了。老實招來,是不是自個兒想要出去玩,就把阿兄拖下水,也不怕把你阿兄帶壞了。」
誰帶壞誰?多多心中泛苦,揉了揉被敲疼的頭,還得硬著頭皮開口,「你就讓我和阿兄一起去吧。」
「是啊,阿姊,帶我去。」
程欣月原想拒絕,但一對上程福山閃亮的雙眸,她莫名的有些心軟,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有這點好處。「好吧,你們想去就讓你們去,不過上山之後要緊跟著我,不能亂跑。」
程福山一听程欣月松口,立刻一臉燦爛笑容,「知道。」
「現在,」程欣月給他們倆一人一個饅頭。「可以吃了吧?」
多多接過饅頭,看著自己兄姊一臉愉悅,自己那麼一丁點的委屈也就拋下了,誰叫他是家里最小的,偶爾替自己的阿兄背點黑鍋沒什麼。
程福山很快的吃了三個大饅頭和一大盤的雞蛋餅,一臉滿足的等待出門,不過臨出門前,他晃到了多多身旁,「你身子不太舒服對吧?」
多多身子一僵,他身子好得很,不過他向來懂得識人眼色,立刻哀怨的點頭。
「阿姊,多多說他身子不舒服。」
拿著柴刀的程欣月走過來,伸手擔憂的撫上多多的額頭,「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多多腦子飛快的轉動,咕噥著,「沒什麼,只不過早上吃得太多,所以肚子不太舒服。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
「你啊!」程欣月聞言,滿臉的無奈,「以後可不許看到喜歡吃的就沒個節制。」
多多悶悶不樂的點頭,最終只能一臉哀怨的看著兄姊帶著天下出了門。
不過看著程福山難掩興奮的對他揮手道別,多多原本心中那一絲不滿便消散,他實在拿這個孩子氣的阿兄沒辦法。
程福山對自己硬將多多留在家里一點都不覺得心虛,反正他心中明白,比起上山,多多更喜歡捧著書冊待在家里,如今這安排是各取所需。
程欣月沒有留意兩人之間無聲的交流,只顧著對程福山叮嚀,「阿福,山里小徑多,你可要跟緊,別迷路了。若是身子不舒服,得立刻跟我說。」
「知道了。」程福山分心的應了一聲。「我身子很好,阿姊別擔心。」
程欣月帶著程福山向村外走,一路上還不忘跟著村里人打招呼。
程福山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這陣子因為跟村子里的人收菜,村民對他們的態度多少有所改變,正因為深知村民轉變的原因,他做不了太過熱絡的表現。
程欣月就不同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村民的和善是為了將來在他們身上有利可圖,而她與他們和善,不也是因為村民的作物,說穿了,彼此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考量。
一踏上山上的小徑,程福山伸手拉住程欣月,知道自己的力氣大,還特地小心力道。
程欣月也沒有多想,除了撿拾柴火外,前幾次上山,意外發現的山林里有一片鴨掌樹,這個時節該已經結果,趁著這次上山撿柴火,正好可以采些回去。
采回去的果子不單可以自家吃,也能賣去城里的食坊、藥鋪,順便拿種子進空間栽種,等日後種成了,以後便不用上山來采,一舉數得。
程福山喜孜孜的牽著程欣月的手走在林間,也沒忘了今日上山的目的。
他的目光隨意一掃,便知道臨近村子的一帶樹林少有野物,要有收獲,只能往深山里去。不過以程欣月的性子,只怕不許他進深山。
「阿姊,前頭有溪流的聲音。」心不在焉的撿了些柴火後,程福山突然說道,「我過去瞧瞧看看有沒有魚、蝦。」
程欣月來不及反應,他已經一溜煙的往前跑,一下子就沒了身影。
附近並沒有溪流,程欣月倒是知道深山里有,她皺了下眉頭,擔心程福山跑遠,抬頭對著半空中的天下喊了一聲,「天下,跟上,小心看著阿福。」
天下的回應是一聲鷹嘯。
天下機靈,在半空中見了危險都會提前示警,所以有它跟著,程欣月才能安心。看程福山消失的方向正好是通往鴨掌樹的小徑,她立刻跟了上去。
鴨掌樹是因為樹葉像鴨掌而命名,其實也叫公孫樹,亦稱為銀杏。程欣月找到了鴨掌樹,果然看到上頭已經結果,只是數量不多。
她抿了下唇,放眼望去,不見程福山的身影,她打算先去找人,再帶他回來一起采摘,人還是得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她才往更深處走了一段,天空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鷹嘯,程欣月心一擰,她從未听過天下用如此尖銳的聲音叫嘯,抬頭看到了半空中的天下,腦中先是想到程福山遇險了,心頭一緊,想都沒想的往它的方向跑去。
不料,一個轉身才往前幾步,卻見林間出現龐然大物,這是一只她活了兩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大黑熊。她嚇得倒抽一口氣,心跳如雷,明明嚇得臉色發白,仍強迫自己留在原處。
她手里握著柴刀,這是她唯一的防身工具,只希望這只龐然大物不要發現她的存在。
無奈這世上就是怕什麼來什麼,她的目光對上黑熊黑漆漆的眸子,黑熊興奮的嘶吼一聲,立刻向她靠近,她的心直往下墜,正想要進空間避險,一聲鷹嘯再次傳來,天下急速的從半空中俯沖而下,用力的啄向熊眼。
黑熊猝不及防,眼楮吃痛,立刻狂暴的揮舞著手掌,揮向天下,天下俐落的閃過,還不時的發出嘯叫,再次攻擊它的另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