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本宮會請皇後娘娘擬旨告知玄老太君。」
事情定案,寧夜洛正要露出笑容時,卻听見一道清越的嗓音響起——
「草民懇請娘娘讓草民協助辦案,一塊入住寧府。」
陸清!
寧夜洛雙眸微眯,看向那溫文儒雅的白衣男子,沉聲問︰「敢問陸神醫何時改了行?」
好好的活人不看,改看死人?
這嘲諷讓陸清勾起了笑。「大夫能醫人自然也能殺人,正巧陸某近日對驗尸十分感興趣,如今有這機會,自然不願放過。」
寧夜洛聞言俊臉一沉。
陸清為前太醫院院使陸風平之子,雖未繼承其父之願入朝為官,選擇在民間開醫館,醫術卻是青出于藍,在皇都有神醫之稱,前陣子賴泉一案所提到的陸神醫便是陸清。
寧貴妃似乎沒料到陸清會有此要求,頓時怔了。
鳳眸瞟向佷子那像吞了蒼繩一般惡心的臉色,惡趣味頓起,笑道︰「本宮準了,望你們三人同心協力,早日將凶手揪出,還皇都百姓一個安寧。」
寧夜洛一听便知自家姑姑的劣根性又犯了,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只能幽幽的看了寧貴妃一眼。
那一眼讓寧貴妃直想發笑,若不是這場合不允,她早笑出聲。
自己的媳婦兒自己追,這孩子這麼有志氣,她豈能辜負他一腔熱情?自然得讓他追個高興,像她這麼貼心的姑姑實在少見了呢……
第七章 某人是個大醋缸(1)
幾日後,旨意到了玄府,玄凌菲搬至寧府小住一事成了定局。
听見這消息,玄以憐簡直不敢置信,當場便大吵大鬧,嚷著要見湯琴蘭。
湯琴蘭得到消息很快便來了,當她看見眼前怒紅雙眼的大女兒,臉上閃過一抹失望,靜靜的看著她,不語。
直到玄以憐發現她後朝她沖了過來。「娘!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只要我沒被選為太子妃,便不再攔我,你快放我出去,否則玄凌菲那賤人就要搶走我的寧—— 」
她話還未說完,便讓湯琴蘭一巴掌給打散。
「娘?」玄以憐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她長這麼大,娘從未打過她,今日竟為了玄凌菲打她!
「你居然還敢鬧?」湯琴蘭痛心疾首的看著她。「難道你心里就只有男人?你可知娘為何罰你?為何將你禁足?是因為你殘害手足!罰你,是望你想清楚自己犯的過錯,知錯能改,可你……你看看你這樣子!那里有一絲悔意?」
湯琴蘭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女兒,居然因為爭風吃醋而欲置姊妹于死地!這真是她的女兒?自己的細心教導究竟哪里出了錯,讓她變成這個樣子……
「我說了我沒有!」玄以憐直到現在還在狡辯。「我、我當時只是想嚇嚇她們,和她們鬧著玩的,沒想到會將以雪給推入湖中,我說過我不是有意的!你為何不信我?是不是以雪跟你說了什麼?你明知道她自從去年夏天過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你卻寧可信她也不信我,誰知道她是不是被什麼髒東西附了—— 」
啪地一聲,湯蘭再次賞她一巴掌。「你給我住嘴!」
玄以憐捂著臉正要回嘴,卻在看見盛怒的母親後噤了聲。
「她是你妹妹!就算她再怎麼變都是你妹妹!你怎麼能如此懷疑她?」湯琴蘭對她真的徹底寒了心。
玄以雪已把事情經過告訴她,即便小女兒不說,玄凌菲也會說,可小女兒將整件事都怪在自己身上,她告訴她,玄以憐推她的力道並不大,是她自己沒站穩才會摔入湖中,跟玄以憐一點關系也沒有,要她不要怪她……
一樣是女兒,怎麼會相差這麼多?
她承認,她曾經因為小女兒的孤僻與難教導而忽略她,將一切心力投在從小就被她寵得過分驕縱的玄以憐身上,甚至導致玄以雪意外落湖大病一場,險些連命都沒了。
直到那時她才驚覺自己有多虧欠小女兒,好在玄以雪大病過後變得十分親近她,一口一個母親的喚著,那是以往她從未在小女兒口中听見的叫喚,此後更時不時就膩在她身旁,彷佛換了個人似的,即便她也曾心生懷疑,可鬼門關前走一遭,性子有變也不意外,何況看著小女兒那嬌憨可人的模樣,又想到她病得幾乎沒命時那蒼白的臉色,她只剩慶幸。
慶幸她還有彌補的機會。
可現在……玄以憐居然差點毀了這個機會!
即便她知道她想害的是玄凌菲,而非自己的胞妹,但她就是犯了錯,不論今日被她推入湖中的是誰,她都差點犯了殺人罪,更何況玄凌菲是玄學紹的獨生女,若她出了事,百年後她如何有臉去見二叔?
「她若真是我妹妹,就應該幫著我,而不是胳膊向外彎!」玄以憐自小就和玄以雪不親,除了一開始以為自己真害死胞妹時有那麼一點害怕外,現在她滿腦子都是玄凌菲要搶走她心儀了十多年的寧大哥。
「你……」湯琴蘭對她是徹底寒了心,無力的垂下高舉的手,閉上眼不願看她。「你既然這麼想出去,那便去吧,從今以後,你想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攔著,你高興去哪便去哪,我不會再管你。」
她對這個女兒徹底死心了,正因為了解她,才更不願拘著她,連殺人之事她都做得出來,她還有什麼不敢的?
「娘,你說的是真的?」玄以憐一臉驚喜。
她不知她愈是歡喜,湯琴蘭的心便愈是沉重,她本指望讓玄以憐當上太子妃好幫襯玄府,經過今日,她才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這樣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私欲之人,就是坐上那位高權重之位,又豈會顧及家族?
此時的她十分慶幸玄以憐沒被選為太子妃,若真被選中,恐怕是禍不是福。
「我可以答應你。」湯琴蘭已恢復平靜,淡聲說︰「但你要再做出有損家族名譽之事,就不要怪我將你送入家廟,這輩子都別想出來。」
說起這事,玄以憐也很懊惱,桃花宴過後她稱病在家,卻不像以往那般有著絡繹不絕的慰問,那些與她交好的小姐彷佛一夕之間全不見似的,壓根沒有半個人前來探望。
她當然不覺得自己有問題,反而將一切都怪在玄凌菲頭上,若不是因為她,她豈會落到如此下場?
想至此,她更恨了。
要是她那時候真死了就好了……
「小姐,陸公子又來了!」玄小昭看著那等在院外的男子,低聲說道。
玄小昭沒想過她們在皇都里竟能遇到「舊識」,這舊識不是別人,正是陸清。
陸清之父是前太醫院院使,辭去官職後便雲游四海、四處行醫去了,好巧不巧來到他們定居的小村落,不僅結識了玄學紹,還與他成了好友,得知他病重後便在村落小住了一陣子,直至玄學紹過世……
玄小昭還記得,當時陸大夫最常嚷著的,就是他兒子醫術有多麼的好、人品又是多麼的出眾,三不五時便要小姐當他的兒媳婦……
當時他們壓根沒想到這輩子會離開楓葉村,卻沒想到小姐去參加個桃花宴,竟會遇上陸大夫的兒子陸清。
「請進來。」玄凌菲放下手上的書,起身往院子走去。
「玄二姑娘。」陸清見到她,揚起了笑。
「有事?」玄凌菲開門見山的問。
一如以往的直接讓陸清臉上笑容更甚,這姑娘還真是特別。
「無事,就是來向你道聲謝。」
「為何事道謝?」玄凌菲挑眉,她可不記得自己幫過他。
「賴泉一事。」陸清沉聲道︰「他乃我舅舅。」
陸清之母為賴家庶女,雖是庶女,但兄妹感情不錯,他幼時常跟隨母親進出賴府,直到母親病逝,他便未再去過。
玄凌菲一愣,看著他沉痛的眼眉,沉默半晌才問道︰「你並非不知賴泉中毒一事,對不?」
玄凌菲是知道陸大夫的醫術,相信陸清身為陸大夫之子,又有神醫之稱,不可能完全不知賴泉身上的毒,更何況賴泉還是他的親人。
陸清露出苦笑。「我的確知道,也提醒過舅舅,可他卻……」
賴泉對于袁氏這個繼室十分敬重,一開始袁氏也的確對賴泉細心照料,知道他身子肥胖,特地設計了藥膳,替他調理身子,也因為此事,賴泉才會如此的敬重她。
以至于當他發覺舅舅不對勁時,才會不好對他開口,只能隱晦提醒,不料舅舅卻是一笑置之,說他多想了,最後他無法,只好用另一個方式,讓舅舅多去外頭走走,好遠離袁氏那個毒婦,讓他能多些解毒的時間。
他雖有神醫之稱,卻不是真的神,舅舅的毒素又累積多年,就是要解也不是一兩日能成,只能慢慢的解,誰知袁氏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先一步毒死了舅舅……
若非有玄凌菲,舅舅恐怕真會被當成病發而死,他的仇,這輩子都無法得報。
玄凌菲替他揭發了真凶,讓袁氏以命償命,他理當向她道謝。
玄凌菲聞言,微頷首,「不必謝,若要謝,也該是我謝你。」
陸大夫在爹爹病重的那幾個月減輕了他不少痛苦,再加上在飛雁殿,若不是陸清及時醫治,她的腳也不會才幾日就幾乎痊癒。
「玄二姑娘,我知道你因為這事被劉梅給記恨上了,袁氏被判了秋後問斬,她是劉梅的獨生女,劉梅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你。」陸清苦笑,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厚著臉皮要求一塊住進寧府,不過是為了要保護她罷了。
「無妨。」玄凌菲依舊淡然。「她想報仇便來吧。」
這樣的事,她沒少遇到,習慣了。
她習慣,陸清卻不能,擰眉道︰「玄二姑娘,你別小看劉梅,她身為一個妾室卻能掌國公府半邊的天,手段定然不低,你—— 」
「她的安危有我,就不勞陸公子費心了。」
寧夜洛來到玄凌菲身旁,將她擋在身後。
「你怎麼又來了?」玄凌菲微擰秀眉。
「他能來,我怎不能來?」寧夜洛眯起俊眸。
「你忙。」他這陣子為了常金鳳命案以及少女失蹤案忙得不可開交,卻總會抽時間來找她,巧的是,都是陸清來的時候。
「再忙也得來陪你,誰讓你是我未婚妻。」他加重未婚妻三個字。
「我們何時定的親?」玄凌菲覺得好笑。
她在五日前搬進寧府,至今尚未見到寧錦和,他再想訂親也得先稟明父母,而不是口頭說說。
「我正要同你說這事。」寧夜洛直接無視陸清。「我爹今日回府,我帶你去見他,順便告知他此事。」
寧錦和伴駕前去春狩,直到今日才回皇都,玄凌菲至今都未曾見到「未來的公公」。
「我去換套衣裳。」玄凌菲說完,朝陸清輕點頭後才轉身回屋。
她住進寧府是寧貴妃請皇後下的旨意,可寧錦和是寧府的主人,又是寧夜洛的父親,基于禮貌,她該換件正式一點的衣衫前去請安。
寧夜洛告訴她,他的父母親都是極好相處之人,要她不必擔心。
高晏菁的確是個好相處的人,不僅待她不錯,看著她的眼神更像是早將她當成自家媳婦,至于寧錦和……她想,應該也不差,畢竟他是寧夜洛的父親。
玄凌菲想的簡單,卻不知道,很多事都是事與願違……
見玄凌菲進了屋,寧夜洛這才轉身看向陸清,道︰「陸公子,我不管你纏著凌菲是何意,我希望你記得,她是我未婚妻,為了避嫌,請你離她遠一點。」
他敬重陸清的為人,年紀輕輕便已有神醫的稱號,以他的醫術,進到太醫院當個院使都不難,但他卻為了救治更多的人而放棄進宮。
不只如此,他開設的醫館時常義診,對窮苦人家的藥錢更是不收,說實話,若他是女子,也會對這樣一個謙謙君子有好感。
可惜的是,他是男子,而陸清覷覦之人正是他的女人。
陸清聞言,斂下了雙眸。
他承認,他對玄凌菲的感覺很復雜。
父親雖長年不在家,卻時常給家里來家書,大約在一年多前,家書里時常提到一個姑娘的名字,也是那時,他第一次知道玄凌菲這個人。
他從父親口中了解她,看父親信上寫,他替他找了個好姑娘,這姑娘面冷心善,不擅人情世故,卻樣樣精通,心地善良,且還有特殊之能,字里行間全是對她的欣賞……
即便父親將那姑娘夸上了天,當時的他也不過一笑置之,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他怎麼可能有什麼感覺?
直到得知玄凌菲就是父親口中的姑娘時,他心里才有了一絲悸動。
有了父親之前的敘述,玄凌菲在他眼中生動了起來,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听著她的一言一行,他彷佛看見書信中的女子,她對他來說是那麼的熟悉。
認真說來,桃花宴是他與玄凌菲初次見面,可他卻像認識她已久。
他不否認他欣賞玄凌菲與尋常閨閣女子的不同,甚至起了追求之心,然而那份心思才剛萌芽,便被人澆了桶冷水。
可他不想放棄。
「男未娶女未嫁,你們也沒婚約,為何我該避嫌?」陸清的語調雖然溫和,眼神卻十分堅定。
「現在是沒婚約,但很快就會有了。」寧夜洛沉下俊臉,又道︰「我以為陸公子是個君子。」
君子不奪人所好。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陸清笑了。「我只是個勇于追求所愛的普通人罷了,但寧大人不必擔心,若你真與玄姑娘定下親事,陸某絕不打擾。」
佳人尚未名花有主,他說什麼也得搏一搏。
「那就請你記住今日之言。」寧夜洛決定今日便要將親事給定下,以杜絕陸清這只拍不死的蒼繩。
寧夜洛想的簡單,不料事情竟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答應。」
高晏菁傻眼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掏了掏耳問︰「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我不答應。」寧錦和重復了一次。
「為何不答應?」高晏菁擰起眉。
她與寧錦和夫妻多年,大多時候都是他讓著她,極少反對,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反對兒子的婚事。
寧錦和瞪眼。「你問我為何?難不成你忘了那姑娘是誰家的?」
「凌菲自是玄家的姑娘,我方才不是說過了?」高晏菁一臉莫名其妙。
見妻子一臉茫然,寧錦和只好咬牙又說︰「她是玄學紹的女兒!」
「我當然知道她是學紹的女兒。」高晏菁白了他一眼,然後嘆了口氣。「學紹也是命苦之人,妻子難產而亡,自己也年紀輕輕就去了,就留了這麼一個女兒,怪可憐的,等她過門,我定會將她當自己女兒那般的疼!」
她就寧夜洛一個孩子,還是兒子,討玄凌菲當媳婦,正好滿足她沒有女兒的遺憾,雖說玄凌菲似乎和尋常愛撒嬌的女孩兒有些不同,可並不妨礙她把人當親生女兒疼,不是常有人說媳婦就是半個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