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具的設計十分漂亮,上頭的繪紋栩栩如生,她一個旋身、一個轉動都能綻出七彩般的流光,異常耀眼眩目。
正因太過耀眼,她拒絕了,偏偏玄以雪說這是她花費好幾個晚上制成的,硬要她戴上,她這人最怕人纏,且知道她是好意,最後還是應了。
果然,才剛進場便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這讓她感到麻煩,雖說這麻煩有一半是玄以憐帶來的。
「我引人注目,礙著你了?」玄凌菲淡聲反問。
她沒必要向一個初次見面且還對她懷有惡意的人解釋她為何要戴著面具。
「你—— 」孫元馨沒想到她會這麼不客氣,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怎麼說話的?孫姊姊不過是隨口一問。」馮靜倪跳了出來。
「我也不過是隨口一答。」玄凌菲態度依舊。
「你這人怎麼這麼難相處?」馮靜倪炸了。
玄凌菲卻笑了。「沒人讓你和我相處。」
「噗!」有人忍不住笑出聲。
就連玄以雪也捂住了小嘴,生怕她這個性迥異的二姊姊惹來更多敵人,忙拉了拉玄凌菲的衣袖,低聲說︰「二姊姊,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入席吧!」
玄凌菲頷首,旋身離去,那我行我素的背影讓孫元馨恨得牙癢癢。
「以憐,你的二妹妹確實目中無人!」
不僅目中無人,還十分無禮,居然連客套話都不說一句,就這麼轉身走了?
玄以憐露出一抹苦笑,低聲道︰「元馨,你就別和她計較了,她自小在山野長大,性子無拘無束慣了,一般貴女該有的禮儀她還沒能學好,你們也別為難她,她只是比較直率罷了,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置氣。」
這一番話看似在替玄凌菲打圓場,事實上卻透露出許多訊息。
「一個山野來的丫頭居然還想坐側席?」孫元馨冷笑。「我不會同她置氣,就是不知道她這位置坐得穩不穩。」
誰不知今日的桃花宴目的為何?沒有真才實學,誰敢來參宴?玄凌菲剛回皇都,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會,更別提其他的了,自己只要等著看笑話就成了,還生什麼氣。
玄以憐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她可是萬分期待玄凌菲的「表演」呢!
姑娘們這兒的風波很快便傳到了湖的另一邊,八卦不管在哪個圈子都是最不缺的事,在皇都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某個達官貴人府里納了第十八名小妾這事不用半天就能傳遍皇都,更何況是一個小小的飛雁殿,不過眨眼間便傳得眾人皆知。
正往桃花林步行而去的眾男子听見這事,立馬討論了起來。
「那玄二小姐倒是挺特別的。」陸清勾起了唇角,見慣了皇都的貴族千金,這麼特別的姑娘倒是頭一次遇見。
「特別?」林王之子林之揚冷哼了聲,神情很是不悅。「不過就是個鄉野歸來的粗鄙女子,居然敢和憐兒相爭?這等驕縱傲慢的女子,分明就不配來此。」
「林兄,去年玄府特地搶了一席之位,就是為了讓玄大小姐爭奪太子妃,原本皇都三姝都有一席,偏偏玄府臨行前卻讓這玄二小姐給頂了,你說是玄大才女心善給讓出去的,還是另有隱情?」林王府長史之子,也是林之揚跟班賴程仁道。
玄以憐的愛慕者眾多,其中追得最勤的就是林之揚,對她幾乎到了痴迷的地步,賴程仁知道林之揚心儀玄以憐,玄凌菲替了玄以憐一事,稍微有些門路的都知道,他雖是林之揚的跟班,卻不免嫉妒他的好家世,今日會這麼一說,不過是想讓他發火失態罷了。
畢竟今日的桃花宴可不只是姑娘的場合,也是他們這些男子出風頭的大好機會,他賴程仁可不想一輩子都跟在林之揚身後。
提起這事,林之揚果然變了臉色,俊秀的臉龐頓時有些猙獰。「能有什麼隱情?定是那個玄凌菲見憐兒好欺負,見她顧及姊妹之情硬將這機會給搶了去,這等驕蠻任性的姑娘也想當太子妃?我呸!」
他是皇親貴冑,自然知道今日是要選太子妃,他們這些人不過就是順帶,其中呼聲最高的就數皇都三姝,他心儀的姑娘玄以憐就在其中。
在知道玄以憐不入側席時,他高興了半天,可當他知道她的資格是讓玄凌菲搶去時,他的情緒頓時又落了下來。
他想娶玄以憐,自然不想她被選為太子妃,可也不允許她被人欺侮,因為這事,他算是把玄凌菲給恨上了。
一旁的陸清听他們這麼毀謗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不禁擰眉道︰「這事怎麼能讓?你們不要听信搖言。」
桃花宴本是玄玥王朝開國以來的傳統宮宴之一,由皇後娘娘一手操辦,本是替公主們選婿,經過三百多年便成了現今的相看大會,只要是玄玥王朝有一定身分地位的未婚男女都會收到帖子,用意便是為了讓這皇都內的青年才俊、世家千金能夠多多交流,讓那些養在深閨里的姑娘能夠展現才藝、讓那些有著滿月復抱負的公子們能展現才華,好尋得命里的另一半。
長達數個時辰的宴席不可能單單只有賞花品酒,定會有些活動,吟詩作對是尋常,也有投壺射箭、品琴觀畫這些雅事,意在讓男女雙方能多有交流。
身為主辦人的皇後每一年定會入席,過去皇後左右兩側的側席多是依照品階安排,共二十四席,坐的全是朝廷重臣的夫人,直到近幾年才改為得到最多投花的姑娘公子,左側坐男、右側坐女,桃花宴成了眾家公子姑娘較勁之地。
正因如此,陸清才會說出這話,沒有點才藝之人可不敢去爭那側席之位,就怕風頭未出反出盡了糗,更何況若玄二小姐就是他以為的那個人,那麼她的特別之處肯定不會少,玄府不可能讓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姑娘坐側席,那丟的可不只是玄凌菲的臉,還有玄府的臉。
可林之揚顯然沒有那個腦袋。
「你們听好,我不管那玄凌菲是從哪冒出來的,總之我要她今日一朵桃花都收不到,若是有人敢投給她,就是和我林之揚作對!」
林之揚貴為林王之子,在皇都還是很有臉面的,他一發話,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則是不敢出聲。
陸清擰眉,覺得他過分了,就在這時,一陣嗤笑逸出——
「林之揚,你好大的臉呀!」寧夜洛才剛踏入林內,便听見林之揚在欺侮他的小橘子,頓時沉下眼眉。「與你作對又如何?」
林之揚轉身,見來者是寧夜洛,臉色更加難看。
玄以憐心儀寧夜洛是眾所皆知之事,但這事只限于玄府,在外,湯琴蘭嚴正警告玄以憐,若她敢丟了玄府的臉面,她會讓她永遠見不到寧夜洛,為此玄以憐對外一直沒有透露出對寧夜洛的情意,只是寧府與玄府相鄰,兩家人自然親厚一些,光是這點就足以令林之揚視寧夜洛為眼中釘。
「寧夜洛,你怎麼會在這?」林之揚沉著臉問。
桃花宴規定只要接到帖子之人都得出席,寧夜洛仗著自己的姑母是寧貴妃,每年都姍姍來遲,臨近尾聲才露個臉,今年怎會一反常態未開席便現身了?
「要不要打個賭?」寧夜洛不答反問。
「賭什麼?」林之揚有些嫉妒的看著他那張俊逸的臉龐。
他的相貌與家世在皇都已算出眾,可站在寧夜洛身旁卻不知低了幾階去了。
「我跟你賭,玄二小姐今日將會是這桃花宴得花最多之人。」寧夜洛沉聲說。
「哈!」林之揚大笑出聲,揚聲問︰「賭什麼?」
「我若贏,我要你當眾向玄二小姐賠禮道歉;我若輸,隨你處置!」
賭這麼大?眾人雙眼一亮。
「好!」林之揚想教訓寧夜洛很久了,興奮的說︰「一言為定!」
一個鄉野來的野丫頭妄想能當今日的魁首?真是笑死人了!他已經開始想該讓寧夜洛做什麼事了……讓他月兌衣游街?還是當著所有人面前向他下跪認錯?
不論是哪一樣都讓林之揚感到興奮難耐,就在此時傳來宴席開始的聲音,眾人忙往桃林而去。
陸清在臨去前回頭看了寧夜洛一眼,別有深意。
第五章 桃花宴上的風波(2)
「那玄二小姐和你什麼關系?」一向八卦的閻承烈憋到此時才出聲。
別人看不出不代表他看不出,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寧夜洛發怒,讓他好奇的要命。
「我娘子!」寧夜洛扔下這話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閻承烈一臉錯愕。「你……你啥時娶的妻?我還沒鬧洞房呢!」
宴席開始,然而今日的主持人竟不是皇後娘娘,而是寧貴妃。
寧貴妃雖未多做解釋,可在場之人大多能猜到皇後娘娘是因為追雲公主離世一事哀痛不已,未能出席也是常理,就是不知今日的主角太子殿下會不會到場了。
不論如何,宴席還是得開始。
宮人端著佳肴穿梭其中,擺上一盤盤以桃花入菜的美食,桃花桂魚蛋羹、蜜桃酥、香醉花肉、百花釀春筍、桃花 火腿……以及用桃花做成的各式小點和桃花酒,林林總總一共數十道,用小碟裝盛,精致可口。
「不必拘束,大家用膳。」坐在主位上的寧貴妃率先動筷。
寧貴妃身著墨金華裙,顯得奢華明麗,身上的金銀首飾多得復雜,卻不顯得俗氣,只有一派尊貴與華麗,那眼尾染著的紅胭脂艷麗又不失貴氣,三旬的年紀瞧著卻正當韶華,明艷動人。
隨著寧貴妃宣布開席,優美的古箏曲調隨之響起,眾人這才動筷。
或許是因為主持人為寧貴妃,她長相雖美艷,個性卻十分溫和,眾人的拘謹減了不少,開宴沒多久便听見吟詩作對、談天低語的聲音,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好不熱鬧。
玄凌菲一早就被玄以雪挖起來,早餓了,寧貴妃一發話便動了筷,在眾人慢條斯理用膳時她已掃了大半。
好巧不巧孫元馨正好坐在她身旁,見狀忍不住低諷,「你是餓了幾頓?若眼前有頭牛,說不準你也能吃下。」
一個女子被人說胃口大是件很丟臉的事,偏偏玄凌菲無感,繼續吃她的飯,完全無視她。
「你沒听見我說話嗎?」孫元馨氣到不行。
吃了半飽的玄凌菲這才施舍般的給了她一個眼神。「看來你來之前吃得很飽。」
「什麼意思?」孫元馨擰眉。
「吃飽太閑!」
「噗!」坐在對席,耳力極佳的寧夜洛忍俊不住笑出了聲。
他這一笑,听見兩人對話的人也忍不住低笑出聲,鬧得孫元馨倏地漲紅了臉,忍不住怒喊,「玄凌菲!」
「我們不熟,請叫我玄二小姐。」玄凌菲淡淡的回了句。
一句話堵得孫元馨無話可說,想罵,又怕她那張不按牌理出牌的嘴;不罵,又堵得自己胸口發悶,最後只好氣呼呼的拿面前的菜肴出氣。
耳根子清淨後,玄凌菲這才看向坐在自己對席的寧夜洛。
男賓與女賓的位置刻意保留了一些距離,不遠不近,恰好遙遙相望。按照慣例,便是兄弟姊妹,男女也是要分席而坐的,玄凌菲沒想到坐在自己對席之人竟這般湊巧,正好是寧夜洛。
這當然不是湊巧,是寧夜洛特意與人換的,只是玄凌菲並不知。
等宴席進行到一半,便是今日的重頭戲。
「這光用膳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讓姑娘們表演些節目?」說話的是高晏菁,是少數提前知道今日主持者為寧貴妃之人。
以往寧貴妃都是陪同皇後娘娘出席,今日獨當一面,不免有些擔憂,這才讓自家嫂嫂多多幫襯。
「這自然好,有沒有哪位姑娘願意打頭陣?」寧貴妃笑得十分婉約。
「貴妃娘娘雅興,如雨願當這第一人,為在場眾人演奏一曲。」
站出來的為威遠侯之女,長相清秀,有著一手好琴藝,替眾人開了先鋒。
女子才藝展示無非是琴棋書畫舞,男子的才藝無非是文與武,女子無一不想盡辦法出風頭,好為自己和家族爭得榮耀,男子亦是想盡辦法將自己的才藝展現在眾人面前。
有了周如雨開先例,後頭便順利多了,一個個姑娘在台上賣力表演,無不希望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當然,有出盡風頭之人,自然有秉持中庸之道的家族,因此也有含笑觀賞、遲遲不上台的姑娘們。
這些姑娘,有的個性低調,有的羞于獻丑,能拖便拖,當然,這些人能得到的桃花自然不會多,甚至一朵也沒有,因此除非真有缺陷,少有不上台的姑娘,至少桃花宴流傳至今還未曾有過。
寧貴妃含笑看著那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一邊問高宴菁,「嫂嫂可有中意的姑娘?」
她膝下無子,對于寧夜洛這個佷兒可是疼寵的緊,只有她知道,今日不僅皇後娘娘,就是太子也不會到場,正因如此,這太子選妃的重責大任便落到她肩上,除了要替太子把關外,她自然也有私心,那就是替佷兒挑一門好媳婦。
提到這事,高晏菁便想到前陣子盧二小姐之事,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才深吸口氣道︰「那臭小子有意中人了。」
說罷,她忍不住看了眼戴著面具的玄凌菲。這姑娘打一開席便專注眼前的佳肴,連眼都沒挪,加上半張臉被面具給覆住了,她實在是看不出好壞。
「當真?」寧貴妃美眸一亮,她這個佷子可是很挑的,都過了適婚年齡,還沒一個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她得好好瞧瞧。
「就是—— 」
高宴菁正要開口,卻被一陣爭執聲給打斷。
「你又不會?」馮靜倪瞪大眼,看著眼前動也不動的玄凌菲。
少女顯然已吃飽,正拿著一顆剝好皮的葡萄吃著,淡聲說︰「會與不會、上不上台,與你何干?這台子你付的銀兩?」
一句話惹得四周低笑聲不斷,馮靜倪則是氣紅了臉。
馮靜倪忍著氣惱,咬牙說︰「桃花宴有不成文規定,參宴者都需要展現自身才藝,最少兩項,琴你不通、棋你不會、舞你也不行,那你會什麼?」
眼看女子的才藝展示即將告一個段落,玄凌菲依舊端坐著不動,馮靜倪听宮女請了幾次她都不動,終于忍不住拔高了聲音。
她們早猜到玄凌菲什麼都不會,上了台肯定會出糗,但也得她肯上台表演才能出糗呀!什麼都說不精,不願上台,她們如何見她出洋相?
這邊的騷動吸引了寧貴妃二人的目光。
明明有十多名少女,寧貴妃的目光卻全落在那穿著天水碧長裙,胸前釘著一顆碧玉扣,顯得十分明麗卻不過分素淨的少女身上。
「不成文的規定?」玄凌菲剝著葡萄。「既是不成文的規定,能算數?我就是不願上台又如何?」
「你!」馮靜倪頓時消了聲。她說的沒錯,既是不成文,便代表無從規範,玄凌菲就是不願展現才藝,也無人能說她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