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一直面無表情的魏紅終于動了,她訝異地望向了趙賢妃,微微咬了下唇,彷佛後悔自己那日為什麼沒去似的。
魏太後每句質問都被擋了回來,難不成這楚茉真是個安分的,只是恰好被蕭清瀾看上?
她懶得再威脅一個低階嬪妃,直接將話挑明了,「楚美人,听說這兩日陛下都在紫雲閣歇息,你小小一個美人,如何能獨得君寵?只怕會成為眾矢之的。待下回陛下再到紫雲閣,你得勸他雨露均沾,明白嗎?」
她等著楚茉遲疑,甚至拒絕,這樣她就可以責怪楚茉不遵旨意,要打要罵還不是輕而易舉。
想不到楚茉點頭如搗蒜,那副樂意的樣子讓上首的三個貴人都看傻了眼。
「好的好的,妾身必然將太後的話帶到。」楚茉心忖,說句話有什麼難的,只是陛下听不听勸,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帝王本就不是她可以獨佔的,身為一個嬪妃早該有這種覺悟,她現在頂多是有陛下罩著,可以更理直氣壯的當只米蟲,其余不該有的遐想,一冒出頭就被她給掐滅。
這楚茉要不是太滑頭就是太笨,居然讓人想打擊她都施不上力。魏太後還想說些什麼,卻听到宮人通報陛下駕到,不由皺起眉頭。
此時蕭清瀾已大步走了進來,見楚茉跪在堂下,他心中已浮現無數上位者欺負寵妃的橋段,遂目光冷冷地瞥過魏太後、趙賢妃及魏紅三人。
魏太後見這逆子竟敢用這種眼神看她,心火立刻升起。
趙賢妃則是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被牽連了進去,雖說她有冷眼看笑話的想法,但她可是替楚茉說過兩句話的。
至于魏紅,原本見到蕭清瀾還心中一喜,但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可不算好,心中涼了幾分,對楚茉的嫉妒心再也忍不住了。
蕭清瀾也不管她們三人內心在想什麼,只是上前一把帶起楚茉,說道︰「太後,朕找楚美人有事,你的話都說完了?」
魏太後都氣笑了,「還特地英雄救美來了,難道哀家會對一個小小的美人不利?」
「那可不一定。」蕭清瀾懶得在旁人面前給她面子,何況在場的都不是旁人。魏紅是太後佷女,自然不會將這種事往外說,而趙賢妃一向識相口風緊,所以他回得並不客氣。
魏太後氣得直接站起來,「哀家要拿捏一個美人,你覺得你護得住?」
蕭清瀾冷冷地看著她,「太後盡可試試,只是若無事生非,楚美人有什麼差池,朕這天子也不是個擺設。何況……」他話聲一沉,來到魏太後身邊,用只有她听得見的音量低聲說道︰「太後掌理後宮那幾年,宮中可是少了不少嬪妃,除了橫死的,也有失蹤的,說不得朕哪日心血來潮讓人查上一查,太後覺得自己討得了好?」
當年那麼多條人命,真要扒拉出來,魏太後肯定會倒台,蕭清瀾這是明晃晃的威脅,若魏太後真要動楚茉,且看她願不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楚茉的命。
說完,蕭清瀾回到楚茉身邊拉著她轉身就走。
這番瀟灑及氣概看得楚茉心旌搖曳,目眩神迷,什麼太後的威脅全被她拋在腦後了。
待蕭清瀾走了,魏太後氣得直接將另一只紅牡丹玉壺春瓶也砸了,嘩啦啦的瓷器破裂聲讓在場的人心跳都停了一下,之後一陣寂靜無聲。
魏太後尖銳的聲音劃破了這樣的寂靜,「你們瞧瞧他的態度!他竟敢這般對待哀家!」
趙賢妃不語,心中暗忖自己小看陛下對楚茉的重視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她一直不出手對付楚茉,是不想在陛下面前壞了經營已久的賢淑形象,畢竟賢妃這個頭餃自有其意義。
只是現在楚茉顯然成了威脅,萬一日後楚茉的位分越過了她,那她是否要交出後宮大權?更甚者,她覬覦了那麼久的皇後之位,會不會被一個以美色事人的妖女就這麼搶走了?
只要回想起方才蕭清瀾看她的眼神,還有他帶走楚茉時那份決然,趙賢妃只覺不寒而栗,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雖然她不能明著出手對付楚茉,但只要楚茉家中出事,讓陛下不喜楚家,對楚茉的寵愛應該也就會淡了吧……
在趙賢妃心中百般盤算時,魏太後已斷然一拍掌,「絕不可讓那楚美人有了子嗣!日後紫雲閣每回承寵便讓人送一碗避子湯去,這可沒有違反規矩,哀家看那逆子能說些什麼!」
做了這個決定後,魏太後借口乏了,轉回內殿生悶氣去了。
魏紅恭敬地送走魏太後,又乖巧地向賢妃告退之後,與大宮女銀霜走在無人的回廊上,方才不再掩飾自己那陰狠憎恨的目光。
「銀霜,姑母還是太好心了,只是送個避子湯,不如讓那楚茉永遠生不出孩子不是更好?你去替我辦一件事……」
第四章 設局陷害(1)
離開了承香殿,或許是天氣冷,楚茉一直依偎著蕭清瀾,他便撤了轎輦,只讓胡公公及幾名侍衛跟著,陪她慢慢步行回紫雲閣。
來到接近海池的花園,這里有一道曲水連著海池,由園中蜿蜒而過,上頭是復雜的假山涼亭,層層疊疊,偶爾會有嬪妃來此游玩,不過今日倒是安靜。
蕭清瀾停了步,揮手讓胡公公等人離遠一些,方才低頭看向一直安安靜靜、嬌嬌柔柔的楚茉,對于這樣怯懦的她有些心疼。
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那般美艷奔放,豪放大膽的,何曾這般膽小無助了?
他輕拍著她的背,引起她一陣顫栗,他當她是怕得狠了,溫聲勸慰,「你可是在害怕?不怕用,朕……」
「陛下,你方才……方才簡直太英勇、太神氣了!」詎料楚茉突然抬頭,美目波光閃閃,滿滿都是對他的仰慕與崇敬,「方才陛下在太後她們面前就這樣將妾身帶走,妾身彷佛看到陛下闖過了千軍萬馬,獨身將妾身救出,那種風采、那種氣概,簡直迷死人了!」
說完,她還將雙手放在頰邊,很是激動地啊了一聲,滿臉通紅。
蕭清瀾愣了一下,她這樣子看上去哪里怯懦?哪里害怕?明明是興奮得發抖啊!
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他不由失笑,尷尬地抹了抹臉。不過她這般明晃晃的愛慕眼神,倒是讓他男性虛榮心瞬間膨脹起來,他今日趕到承香殿,的確是怕她受了什麼委屈,急忙救人來了,她這麼說也沒錯。
「你被朕迷住了嗎?」他深深地望著她,那劍眉星目的俊朗樣貌彷佛透出款款深情,讓楚茉的芳心狠狠地縮了一下。
誰說只有紅顏禍水能顛倒眾生?公子無雙的殺傷力也是很強的呀!
「迷住了迷住了!」她一股腦地往他懷里鑽,順帶踮起腳在他唇邊親了一口,然後自個兒樂得那雙媚眼都笑眯了。
蕭清瀾見她那與外貌完全不搭的天真,不由有些心蕩神馳,他幽幽地望著她那渾然天成的嫵媚,嘆息道︰「無怪乎連太後都認為是你勾引迷惑了朕,還真是……」
「陛下這麼說,妾身可無辜了呀!」楚茉眨了眨明媚的雙眼。
「你這樣還不算勾引朕?」蕭清瀾挑了挑眉,他可是已經被撩撥得快上火了。
「這樣當然不算……」楚茉橫送了一記秋波,笑容絕艷,湊上香唇在他耳邊輕輕吹氣,最後竟含住了他的耳垂,「這樣才算!」
蕭清瀾狠狠一震,還來不及阻止,那只縴手就伸入了他的衣襟,他打了個冷顫,發現自己對她的沖動已經燃起,避無可避。
橫豎四下無人,胡公公等人又站得遠,肯定不敢亂看,他將美人摟過來惡狠狠地吻住,而後又用比她十倍的大膽,將手伸入她的衣襟,揉得她氣喘吁吁,媚眼如絲。
因兩人都披著斗篷,遠遠看著只像是站得近了些。
被她這麼依戀陶醉地注視著、撫模著,蕭清瀾目光晦暗,倒吸了口氣,直接拉她進了假山,更是好一陣溫存。
他過去常听到誰誰誰家的紈褲子弟又拉著婢女在花園做了什麼壞事,每每都是嗤之以鼻,認為敗壞風氣,如今輪到自己頭上,才明白情動之時,那種熱烈又澎湃的需求幾乎是忍耐不住的。
他這不也做了一回胡天胡地的紈褲?這種手勾手一起做壞事的感覺,為他僵硬嚴肅的生活帶來了一點小刺激,他甚至頗有些樂此不疲。
待兩人出了假山,蕭清瀾替楚茉理好了衣襟,微亂的發髻他是沒辦法了,只能將她歪掉的金釵扶正。
而楚茉也乖巧地為他系好斗篷,重新調整好頭頂的折上巾。
「你這妖精到底都引朕做了什麼……」他用額頭抵著她的,對于方才的孟浪仍然不太習慣。
這女人簡直要命!明知她不是故意的,偏偏舉手投足就是魅惑近妖。
「若能讓陛下放松心情,妾身不介意做個妖妃呢。」言下之意是她也清楚宮中是如何評斷她的,但天生的魅力她有什麼辦法?楚茉笑了笑,聳了聳香肩,居然也有種瀟灑的風姿,「他人說我又如何?橫豎妾身不痛不癢又看不到,做的事也沒傷害誰,還是能繼續過妾身的小日子。」
是了,他怎麼忘了她的志願是在宮里混吃等死,妖妃還不見得比米蟲來得難听。或許他就是一直活在禮教的囹圄之中,才會對她這般隨遇而安的豁達感到特別,進而動心。
瞧瞧剛才,她不就勾著他踏碎了一片名為規矩的牆,也不見有誰因此受傷,反而他與她都感到很滿足。
她這妖妃不忮不求,不干涉朝政,也沒讓他成了昏君啊!
想通了這一切,蕭清瀾的神情整個放松下來,唇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意,別有深意地望著她,「即便你想不痛不癢的過自己的小日子,然朕今日幫了你,你就成了眾妃的眼中釘,以後針對你的明槍暗箭可不會少。」
「妾身不怕的。」楚茉笑嘻嘻地道︰「妾身命格特殊,不怕他人的惡意。」
蕭清瀾沒好氣地望著她,「你該不會又想說你的命格萬惡不侵那件事吧?」
楚茉眼楮一亮,「原來陛下知道啊!」
「如果今日太後不管不顧,直接一刀將你了結了,不管什麼命格都來不及救你。」蕭清瀾說道。
楚茉卻不以為然,舉起縴指搖了搖,露出一抹嬌媚的笑,「那是魏太後尚來不及把惡意施展在妾身身上,顯示不出妾身那命格的特殊。若當真有人對妾身一刀劈來,肯定會發生什麼事讓他自食惡果的。」
蕭清瀾好笑地搖了搖頭,待要再說什麼,腦袋里突然閃過呂才人爛了半張臉的事,突然間什麼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命理一道雖玄之又玄,卻也不是完全不可信,或許她說的會是真的呢?
冬季的京城並不太下雪,只是凍得人發顫。
這陣子對突厥的戰事節節勝利,蕭清瀾倒沒有再流連于紫雲閣,一心撲在了政事之上。
見他如此勤政,那些原本摩拳擦掌想進諫的臣子們也歇了心思。
*
很快便來到了冬至,冬至一陽復始,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節日,雖陰氣最盛,卻是陽氣回升之時,所以帝王會于冬至祭天。
寅時剛到,蕭清瀾便頂戴十二旒冕,身穿十二章袞冕,環佩、玉綬、蔽膝加身,全副儀仗及神武軍隨駕出城,抵達京城南郊的離宮。
至天色微明,他登臨明德門外的圜丘進行祀天大禮。
煙火升起,鼓樂齊響,由太常寺卿引導帝王向神明行跪拜之禮,之後執事官呈玉帛,由帝王向神明及祖先牌位行敬獻禮,爾後進俎,也就是獻上牲禮。
此後便開始初獻、亞獻及終獻禮,由帝王獻爵上香,司祝跪讀祝文。終獻之後光祿寺官員奏令福酒,帝王行禮後回歸,大典才算告一段落。
禮畢後蕭清瀾換上了通天冠絛紗袍,鑾駕儀仗回宮,迎接他的是太極殿內盛大的冬至大朝會。
冬至官員們有七日休沐,但當日他們需身著朝服入宮,平素常朝只需五品以上官員上朝,但大朝會這日,凡在京的九品官以上皆要入朝行朝賀禮,由各國使節及官員上表祝賀,諸州藩進貢。
最後便是帝王設宴,文武百官、諸侯使臣、後宮嬪妃均要參加。
蕭清瀾簡化了大宴原本該行的儀式,按例向臣下等封了賞,嬪妃按品俱坐在他身側,百官則在下首,殿中歌舞作樂,君臣同樂,好不熱鬧。
不過蕭清瀾對這熱鬧場面倒是沒什麼興趣,所謂同樂他卻從來不曾真正全心參與過,不過是看著那些虛偽的面孔來來去去罷了。
連他身邊這些嬪妃,個個坐姿優雅端正,菜只動一口,酒杯虛拿起也不曾喝,有的與大殿之下自家親眷暗中通了眼色,有的不住地向他噓寒問暖,他卻連對方的名字都記不起來。
就只有楚茉不一樣,她非常認真的品嘗著宴席上的菜色,來幾盤就空幾盤,但她的姿態並不顯粗俗,一舉一動都很有美感。
漸漸的,蕭清瀾的眼光就離不開她了。
冬日菜少肉多,難得上了一盤冬筍炖乳鴿,楚茉小心翼翼地吃掉每一塊冬筍,之後滿足地笑眯了眼,惹得她右側的呂才人白眼直飛,她卻相當自得其樂,忒沒心沒肺。
呂才人的臉好不容易休養得能見人了,即使還有些紅,但冬至宮宴這等能在皇帝面前露臉的場合,她仍是頂著一臉濃妝硬著頭皮來了。
蕭清瀾突然想到了楚茉用五貫月例不時為自己加菜的事,不由覺得好笑,這女人果然很會抓緊時機吃東西。
他伸手喚來內侍,指了指自己桌上的冬筍,說道︰「賞給楚美人。」
內侍隨即恭敬地端走蕭清瀾桌面上的冬筍,然後幾個眨眼間,這碗冬筍就出現在楚茉的席上。
她愣了一下,听內侍說了什麼,朝蕭清瀾投來一記嬌笑,還夾起一塊冬筍朝著他眨眨眼,然後又低下頭喜孜孜地開始享用這意外之喜。
蕭清瀾唇角微勾,他相信她要是坐離得自己近些,絕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那塊冬筍喂給他。
這妖精總是有辦法牽動他的心,前幾日他才調侃她那羽毛裝飾將整個後宮弄得像養雞場似的,她今日便戴著白羽花鈿亮相了,簡直是在暗暗指控他沒眼光,她戴起來可是仙氣飄飄的。
他只能瞪她一眼,眼帶笑意沒好氣地將目光由她身上收回。
離得蕭清瀾最近的趙賢妃自然察覺了這番互動,目光不由暗下,抿起唇垂首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時胡公公來到御前,在蕭清瀾身邊附耳低聲道︰「陛下,襄陵縣伯的下人找上奴才,說他吃壞肚子,為免殿前失儀,先向陛下告退。」
蕭清瀾眉頭一皺,一個縣伯早退,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也要稟報于他?
胡公公見他不悅,又加了一句,「楚伯爺是楚美人的父親,他連現身都來不及,卻遣人讓奴才務必將此事稟告陛下,如此行色匆匆,只怕之後還有下情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