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客氣地行至床邊,伸手撩起床紗,映入眼簾的是一幕美人春睡圖,還不時有一股清淡的香氣竄入他鼻腔之中。
楚茉把被子踢到了一邊,她穿著薄薄的寢衣,凸顯出誘人的玲瓏身材,因側躺而在胸前擠壓出深深的溝壑,那抹雪白令人手都發癢,修長的美腿有一半溜出了裙擺之外,如同上好的玉石,晶瑩透白。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起來,有點口渴,想起不久前自己還在幻想她雪頸領口下的景色,這時候似乎算是得償所願了一半,至于要不要讓另一半也得償所願……
這時床上的楚茉驀地一個翻身,直接往床下掉。
蕭清瀾嚇得本能伸手接住她,長吁口氣有驚無險地將她放回床上。
然後她蹭了蹭柔軟的被褥,露出一抹淺笑,翻個身又往另一面睡去,居然沒醒。
蕭清瀾方才莫名其妙興起的一股綺念馬上被她粗魯的睡相摧毀殆盡,他剛剛究竟在想什麼,差點就誤入歧途。雖說見色起意乃人之常情,不過自己是個不行的男人,何苦誤了他人。
這回他真的信了她說的,這女人在宮中的志願就是飽食終日,游手好閑,大好的獻媚機會都不懂得把握,睡得跟豬一樣,還是頭差點掉下床的豬,虧她長得一副禍國殃民的樣子。
眼神慢慢恢復清明,蕭清瀾轉身離開了寢殿,在門口見到半福著身子的兩名宮女,他頓了一下。
「今晚楚才人吃的點心是什麼?替朕也準備一份。」看她一臉滿足似乎很好吃的樣子,眼下他餓了,帶回去慢慢吃也不錯。
想不到他會提出這個要求,春喜僵在當場,含香更是目瞪口呆,最後縮起了脖子,膽戰心驚地回道︰「陛下恕罪,那點心……是楚才人用月俸請尚食局特別做的,就……就只有她那一份而已。」
到妃子的宮殿蹭吃的卻蹭不到,人生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尷尬的蕭清瀾頓時覺得臉熱了起來,不過為了帝王威儀,他只能裝作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舉步離開。
第二章 教導裝扮獲青眼(1)
打從第一次來到楚茉這兒,蕭清瀾就一試成主顧,多次駕臨紫雲閣,因為她當真把他這帝王當成透明的,即使他就在不遠處,她還是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整套的話本子都快看完了,一度讓蕭清瀾質疑起自身的吸引力。
雖說他那兒不行,但身為昂藏七尺的堂堂男兒,他對外貌還是有一定的自信,就算沒有帝王這個高位,光憑這張臉和通身的氣派,還是能騙到不少姑娘,偏偏楚茉就是個例外。
蕭清瀾找到這樣識相又嘴嚴的新歡,胡公公自然是最高興的,現在每到一更,他就自動領著蕭清瀾走到紫雲閣,問都不用問。
至于楚茉,也從最初的一驚一乍到後來的泰然處之,心里原有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也變得老僧入定,不管陛下房事不夠力的傳聞是真是假,至少在她眼中,他真是個勤政的帝王,這麼多天以來,他批的奏摺比十套她看的話本子還多吧?
因此除了一開始對于俊男的一點點仰慕,她現在又多了欽佩,越發做好一個混吃等死的米蟲,絕不讓他處理政事時被打擾。
這樣心照不宣的互動卻讓後宮炸了鍋,蕭清瀾從未寵幸任何嬪妃如此長久的時間,即使是過去最常侍寢的趙賢妃,一個月也不過三、四日就頂天了,而楚茉卻霸佔了蕭清瀾整整一個月,其余沾不到雨露的嬪妃自是又嫉又羨,更好奇是要怎樣的天仙才能將陛下迷惑成這樣。
為此,一向愛菊的趙賢妃舉辦了個品菊宴,邀請後宮上下所有的嬪妃參加。
所謂品菊宴,便是讓每個嬪妃都帶上一盆精心伺候的名貴菊花,讓大家一起品監,無所謂勝負優劣,只是為聚會找一個借口。
以往延嘉殿也常常舉辦賞花、品茶、听琴之類的活動,而過去趙賢妃邀請的都只有與她親近那幾名嬪妃,如今廣邀各宮之主,言下之意令人玩味,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紫雲閣,期待著品菊宴那日不知會發生什麼精彩的事。
待到品菊宴那一日,楚茉本想著在深秋也只剩菊花會開,便讓含香替她去殿外的花園隨便搬一盆,想不到含香卻面有難色,支支吾吾地說紫雲閣只有芙蓉花。
什麼?不是說到宮里只要吃喝拉撒睡就好了,什麼時候還要會種菊花了?楚茉手上從來只有玩死的蟲,沒有養活的花,不帶這樣玩人的。
由于含香與春喜是新分發至後宮服侍的,沒事先打听到每年都舉辦的品菊宴有何規矩,故而不知道要提早請楚茉備一株貴菊,眼下只怕她要空手出席了。
紫雲閣里難得出現了長久的沉默,末了楚茉挑眉道︰「隔壁就是佛堂,想來什麼都沒有,菊花最多,春喜你身手矯健,替我到隔壁去偷挖……借用一株,用完再種回去,應當無妨。」
掙扎無用,春喜青著臉去了,趁著四下無人,悄悄地鑽了狗洞過去佛堂,挖了一株最普通的黃菊花,把土小心翼翼地蓋回去,看上去什麼都沒發生,方才成功帶著花兒鑽了回來。
「不錯!今日的午膳賞你了。」楚茉讓人取來精致的小花盆,將偷挖來的黃菊花種進去,完美。
春喜聞言謝了恩,心中卻不斷月復誹,今日楚才人到延嘉殿參加品菊宴,要在那兒用膳,所以紫雲閣的午膳本來就是她的呀……
因為尋花磨蹭了一下,時候也不早了,楚茉換上一身月白色染花絹紗襦裙,加上淺綠暈銀紋聯珠半臂,算是極為低調的裝扮,偏偏她生得嬌媚,這般清冷的顏色襯托下,竟多了份冷艷。
春喜替她綰了個半翻髻,只插上一副銀梳,更是凸顯了她眼角的那股媚意。
「都說人要衣裝,我看你是衣要人裝,隨便穿都迷死我了。」
在楚茉打扮整齊後,季圓圓不客氣地踏進了紫雲閣,手上是一盆深絛色的墨菊,比起楚茉準備的看上去要精心得多。
「雖說我怎麼也美不過你,不過至少帶去延嘉殿的菊花要遠勝于你。」季圓圓瞪著楚茉手上的菊花,總覺得非常面熟,「你真要帶這盆花去?莫非是什麼新品種,怎麼那麼像佛堂祭神的……」
「可不就是祭神的嗎。」楚茉唇角微勾,眼神往隔壁飄了飄。
季圓圓突然懂了,看著楚茉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噗嗤一笑,「算你狠,本來我還想助你一盆,想來是不用了。反正這次大家要看的主角也不是菊花,你帶去的是什麼反而最不重要。」
說到這個楚茉就無奈,她如何不知這次品菊宴是沖著她來的,所以才打扮得如此低調,誰知天生麗質難自棄,似乎注定了怎麼樣她都會成為注目焦點,要不是怕失禮,她真想就裹塊破布去算了。
兩人帶著宮女相偕出了紫雲閣,為了表達對趙賢妃的尊重,眾嬪妃都是親自將花捧在手上帶去的,她們自然也不例外。
她們才出了千步廊,就遇到同樣是這批入宮的呂才人。
呂才人容貌只是中上,卻自視甚高,覺得自己勝過眾人。她的父親是左諫議大夫呂尚,品級雖然不高,卻能奏議封駁皇帝的過失,所以呂才人也自詡為後宮清流,听聞紫雲閣的楚才人屢受聖寵,慣愛拈酸吃醋的她自然要來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狐媚子。
在紫雲閣前往延嘉殿必經的路上,呂才人終于等到了楚茉。
雖是一群女子同時出現,但呂才人一眼就看出了誰是楚茉,而這一眼讓她嫉妒到了極點,幾乎要咬碎銀牙。
這就是個狐狸精啊!還是九條尾巴的那種!
不就是皮膚比自己白了點,眼神嬌媚了點,五官美艷了點,身材好了點……好吧,還有那天生的妖嬈姿態比自己突出了點,其余這楚才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憑什麼得到陛下青睞?
呂才人瞪著楚茉,眼楮都紅了。
而作為被注視的對象,楚茉自然不會沒有反應,見對方打扮也只是個位分不高的嬪妃,她禮貌性點了點頭,微微一笑。
這一笑顛倒眾生,呂才人要忍了再忍才沒把手上的花盆給砸過去。
這狐狸精不只勾引陛下,還想勾引自己啊!
硬是壓抑住心中澎湃的情緒,呂才人堆滿假笑迎上去,說道︰「這位可是名聞後宮的楚才人?」
「我是楚才人,名聞後宮不敢當。」楚茉見對方不是太誠心,故而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我是呂才人,恰好路過這里,見到你帶的菊花,便急忙過來勸你。」呂才人有些得意地將自己的花盆拿到楚茉面前,「看到了嗎?你覺得我這盆菊花如何?」
楚茉沒有說話,她哪里懂什麼菊花,只能莫測高深地一直笑著。
季圓圓就不同了,正統世家貴女出身,她瞄了眼呂才人的花,順口說道︰「赤線金珠,雖生得特別,卻也不是什麼難尋的品種。」
「就算不是難尋的品種,也比楚才人這盆……黃菊花要好得多吧?」
楚茉不置可否,只是幽幽說道︰「能拿到賞菊宴上的,只是普通的黃菊花?呂才人要不要看清楚點?」
呂才人得意的笑容不由斂下,瞪著那盆黃菊花開始自我懷疑,難道真是什麼看上去普通、實質不凡的品種?但明明跟佛堂里插的那種沒兩樣啊……
呂才人看得眼楮都快凸出來了,更靠近了楚茉一些,自己手上的菊花也幾乎要貼上楚茉的臉……
「啊!」楚茉忽然皺眉低叫一聲,手捂住自己的臉側,退了一步,手上花盆自然落在了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事發突然,周圍的人都傻了,自然沒能救得了人,也沒能救得了花。
「唉呀!可是我的菊花太美,傷了楚才人的臉?」呂才人笑得惡意。
「你簡直胡說八道!菊花葉軟,怎麼可能傷了臉,你定然是故意的,在花盆里放了什麼!」季圓圓氣急敗壞,卻也沒空理會呂才人,連忙拿出繡帕替楚茉擦臉,見並沒有流血,只是劃出一道血痕,不出兩日應能消去,不由松了口氣。
呂才人哪里可能讓季圓圓檢查花盆,她馬上抱著花盆退了一大步,「誰知你想對我的菊花動什麼手腳?今日是品菊宴,花可是比人重要,反正楚才人的花摔了,臉也傷了,看起來是去不了延嘉殿了。放心,我會替你和趙賢妃稟明你不去的緣由,就此別過了。」
她趾高氣揚地抱著花盆,帶著自己的宮女走了。
季圓圓氣得想追上去,卻被楚茉拉住。
「別追了,追也沒有用,你總不能拿把刀劃花她的臉。」
季圓圓猶不服氣,「至少我能找出證據,她肯定是嫉妒你受聖寵,又見你貌美,才故意傷了你的臉!什麼恰好路過,她住的地方怎麼也不會路過這里。」
楚茉反而十分淡然,還有閑情逸致地笑了出來,「你信我一回,她敢算計我,不會有好下場的。」
「你的意思是……」季圓圓眼楮一亮。
「我跟你說,我曾讓大佛寺的高僧為我批命,說我是萬惡不侵的命格,所有針對我的惡意啊,都不會上我身,反而會被反彈回去,所以呂才人欺我,很快她就會得到報應。」楚茉認真說道。
季圓圓怔然,一言難盡地看著她,心中怒其不爭。
這女人枉費長了一副好顏色,也不會去求求陛下為她做主,搞死那個呂才人,反而寄托虛無飄渺的神佛保佑,到底有什麼用?
瞧她那樣子就知道不信,楚茉也是莫可奈何,「我每次這麼說,大家都嗤之以鼻,你等會兒和我到延嘉殿去瞧瞧,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季圓圓皺眉,「你臉上有傷,花也摔了,還要去?」
「總不能讓呂才人在趙賢妃面前搬弄是非。」楚茉像是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一個旋身往回走,說不出的風流瀟灑。
「你不是還有盆花要助我?至于我臉上的傷……你放心,我會讓大家都驚訝的。」
延嘉殿的品菊宴設在午時,讓眾嬪妃邊賞花邊用膳,不過監于趙賢妃的位階高,尚未到時間,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
大殿上首,意態雍容的趙賢妃端坐著,心情復雜地看著下首裝模作樣聊著天的新進嬪妃們,一個個年輕貌美,想想自己也才二十出頭,心境卻已經像個老人一般,竟對這樣的青春活力隱隱有些嫉妒。
「今日人可都到齊了?」趙賢妃問著自己的大宮女,目光卻仍在下首梭巡著,想看看哪個才是迷住了陛下的楚才人。
大宮女恭敬道︰「彩絲院的魏婕妤告了病,尚有凝雲閣的季美人及紫雲閣的楚才人未到。」
魏紅是自恃身分,身為太後佷女,只封個婕妤已夠令人吐血,不想到趙賢妃面前矮了一截。
對此趙賢妃只是冷笑不語,但楚茉還沒到卻是讓她有些意外。
這個帝王新寵,架子挺大的啊?
她尚未對此表態,听到這段對話的呂才人已語帶嘲諷地插口道︰「賢妃不用問了,季美人我不知道,但楚才人不會來了。她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家世,窮得連株像樣的菊花都拿不出來,只怕不敢露面呢!」
此話酸氣十足,不由引得眾人側目,見呂才人還得意洋洋的,大伙兒卻是心里門兒清,人家楚才人的父親雖未有實權,卻是勛貴之後,呂才人的父親不過是個中流官員,只是看在諫議大夫的職權上眾人才給幾分薄面,還真以為自己多麼高貴了。
趙賢妃雖也這麼想,卻不會拆呂才人的台,只是對這樣的妄言有些不喜,微微皺起眉來,「賞菊不過是個借口,重點是讓眾人聚聚,讓新人舊人都認識一下,若楚才人真不能來,說不得要找人去紫雲閣請她了……」
話才說到一半,馬上就有宮女進來通報季美人與楚才人到了。
呂才人當下傻住,冷不防迸出了一句,「怎麼可能?她的臉都那樣了,來了豈不失禮……」
「她的臉怎麼了?」趙賢妃抓住了她的話尾,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逼問著。
還不等呂才人回答,季圓圓與楚茉已相偕而來。
季圓圓借給楚茉的是一株綠雲,通體翠綠的菊花倒與楚茉今日的裝扮相得益彰。
原本簪在楚茉頭上的銀梳取下了,換上了造形十分特殊的白羽花鈿,她的兩鬢也各貼了一支白羽,行進間羽翎飄動,讓她在清艷之余更多了幾分飄飄欲仙的仙氣。
「拜見賢妃。」楚茉與季圓圓行了一個福禮。
趙賢妃見到楚茉的姿容時不由看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出言讓她們免禮。
她怎麼也想像不到楚茉竟是這樣艷麗絕俗的顏色,這樣的人是怎麼進宮的?豈非想迷得陛下不思朝綱了?
不過既然人都入了宮,且已經得到聖寵,這樣的話就不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