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姑娘連吃飽穿暖都有困難,更遑論教養了,日積月累的怨恨和不甘導致她的三觀越來越偏差。
等年紀拖到十六歲該許配人家了,可寶家人卻完全忽略這件事,一心籌備著正房嫡女要遠嫁京城的大事,寶老太太甚至作主讓她跟著嫡女去京城當通房丫頭。
她頂了嘴,來個抵死不從,然後就被禁足了,這一禁足便是一年。
她知道自己的小胳臂是扭不過寶老太太這條大腿,剛被禁足,她想了好幾夜,決定把她娘臨終時給的五十兩銀子挖出來,第二天讓身邊的小丫鬟去給她弄吃的,越油膩越容易肥胖的食物越好,她要一勞永逸解決被送去當妾的可能。
她被關了一年,加上之前的悲慘遭遇,個性早就歪了,如今更是偏頗得厲害,加上除了自己的小丫頭,誰也見不到她,也沒人關心她,等到寶老太太發現她胖成球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年時間,寶氏把自己喂成一個走起路來天搖地動的大胖子,以這樣的身材,那副尊容去給人家當小妾通房,倒貼也沒人要。
寶老太太大發雷霆,可寶氏完全無所謂,她這算躲過了一劫,只是本來漂亮的臉蛋也跟著一去不復返了。
寶老太太也氣極了,把她身上擰得青青紫紫還不解氣,轉手就把寶氏身邊的小丫頭給賣了,而寶氏解禁不到一天又被禁足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嫡女出嫁以後,寶老太太便想著隨便給寶氏找個鄉野村夫嫁過去,眼不見為淨,至于她的婚姻會不會幸福?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和寶家再沒有分毫關系。
說來也巧,陸家二房的人和寶老太太搭上線,一個廣撒網撈魚,一個趕著出清存貨,兩邊一拍即合。
陸家二房想用不幸的婚姻毀了陸玦的後半生,誰讓過于優秀的陸玦襯托得二房越發渺小沒用,他們決定給陸玦娶一個品貌低下的妻子,只要能替大房添堵就成,就是要讓陸玦不痛快,于是二房說動陸老夫人,用長輩的身分以及為他留後的理由迫他成親。
寶老太太連對方的身家來路都沒問,听見是京城人氏便答應了這樁親事,能嫁到京城去,說什麼寶氏都算高嫁了,管她嫁過去的人家是狼窩是虎穴。
寶氏是被押著上花轎的,她原來打算到了京城就找機會跑路,但是洞房花燭夜那晚硬是被擁有逆天顏值的新郎官給吸引了。
這哪里是遇神殺神的小將軍,根本是謫仙,要不,先將就將就吧?
她是願意了,但是沒有人問陸玦願不願意。被人按著頭喝水,陸玦一個血性漢子怎麼可能會高興,若非陸老夫人以及二叔二嬸用孝道逼迫,他根本不會答應成親。
新婚夜只看了妻子一眼,他就明白二房根本沒安好心,憤懣之余借著軍營有事,一去不回頭,直到半年後打了敗仗才被送了回來。
寶臥橋坐在井邊對著打上來的一桶水嘆氣,沒听到門外馬兒的嘶鳴和車夫的吆喝聲。
半晌,瞿伯推開院門進來,看見寶臥橋腿邊的水桶,半垂下眼皮偷偷觀察了她好一會兒,才狀似無意的道起家常,「夫人怎好干這樣的粗活,一會兒還是我來吧。」
他是陸老將軍的人,向來在外院听差,但陸府內院事務他也听過幾耳朵,這位夫人不只相貌粗陋,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都不具備,還把潑婦罵街演繹得生動活潑,哪有半點世家主母該有的氣度風範?她根本配不上大少爺!
二房替大少爺找了這麼一門妻室,根本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心可誅。但這幾日見她守禮懂分寸,就連初到巴山那天被兩個不知所謂的門衛沖撞鄙視,話里話外罵她丑八怪,她都只是笑笑,並未如他所以為的撒起潑來。
寶臥橋見瞿叔不像故作姿態,便笑道︰「不過幾桶水的事,這桶水再往水缸倒下去,家里的水這幾日都夠用的了。」
她知道瞿伯在陸家是有些體面的,就連二房也指使不了他,這也是他堅持要和陸玦到巴山來卻沒人敢說話的緣故。
對著她,瞿伯也從不自稱老奴,而是你啊我的,要往不好的方面想,是他沒把寶臥橋這個主母放在眼里,但寶臥橋不在乎這個,彼此只是雇佣關系,把事做好就是,為什麼非要讓自己表現得高人一等呢?
「夫人,我把大人的俸餉和生活用品都領來了。」
守陵人是有俸祿的,按照職務品級高低按月領取俸餉和生活用品,這包括了茶酒錢、廚料錢、薪炭錢、馬料錢等等。
陸玦離家的時候,府中以前所有的隨侍,除了瞿伯,一個都沒能帶走,也就是說這個小院就住了三口人。
寶臥橋探頭一看,家里唯一的小馬車已經拆掉車蓋,四四方方的車板上疊得滿滿當當幾乎冒尖了的麻布袋。她倒吸了一口氣,這有多少啊?「這些都是咱們家的口糧?」
瞿伯沒敢把小眼神往她身上拋。「我也是想著我們家就這幾口人,作主把一半的米糧折成了現銀,請夫人莫怪。」
他以為自己自作主張,依照夫人斤斤計較的性子肯定要發一頓脾氣,這一車口糧尋常五口人家足夠吃上半年有余,只是自家夫人和旁人不同,一頓飯吃光一個小飯桶,還意猶未盡的模著肚子,一副我還沒吃飽的樣子,以這飯量,這一車糧食搞不好還不夠她吃。
他覺得往後家里沒有少往外買糧食的機會,便自作主張把糧抵了銀子,何況就算把糧都拉回來,這小院根本沒地方可以放,倒不如換成銀子實惠。
不料寶臥橋不只沒發火還夸了他一聲,擼起袖子要往外走,「你做得很好。」
瞿伯本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不禁咦了一聲,又補充道︰「夫人,還有大人的俸祿我也一並領了,七十七兩,加上賣糧的五十兩銀子,一共一百二十七兩。」
「嗯,你直接交給大人吧,那是他的錢。」就算被褫奪了封號,陸玦還有將軍頭餃,原來他的頭餃這麼值錢。
方才她出來打水就是因為陸玦昏迷好幾天後清醒了,她過去問了一嘴,問他要不要如廁,卻被他憤怒又厭惡的攆了出來,好像她是什麼髒東西一般。
雖然覺得很委屈,但怕繼續刺激到他的情緒,她只能出來了。肉眼可見,她和這位陸大人的關系不只一個僵字,還很不妙。要是誰像他一樣被逼著娶了一個自己不愛,在大難來時還想著各自飛、不惜自殺的老婆,誰能給這樣的女人好臉色?
她沒再管瞿伯,出門把馬車上的麻袋都卸了,她力氣大,一手一個麻袋,像拎小雞似的三兩下把一車的糧食都給俐落的安置到邊上的小倉庫。
然後她準備去給陸玦請大夫,她不擔心陸玦的生死,他可是男主角,誰領便當也輪不到他沒命,但回想她看過的原著,大致記得男主是有腿疾和腰疾的,只要天氣變換就會疼痛難忍,想來是他來到巴山後沒有好好治療落下的病根。
從巴山到附近的小縣城不到五里路,寶臥橋不只力氣大,腿腳也快,很快就領了一個大夫回來,只不過陸玦看見她時再次暴怒,直接把手上的什物丟了過來,寶臥橋連忙閃身躲過。
「滾!」
他一喊完,大概是牽動了傷口,額頭頓時泌出細密的冷汗,沒有血色的臉因著幾日沒有進食,瘦得輪廓五官都突了出來。
寶臥橋好心沒好報,看得出來陸玦對自己極其不信任,為避免再被他的口水洗臉,她也學乖了,不進門,就站在門外請大夫進去替他看診。
「我不用看病!她請來的大夫我不看!」他滿腦子都是這女人怎麼會這麼好心,肯定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他一激動,牽扯了腰際和腿上的傷口,瞬間疼得他面目猙獰,身子直痙攣。
那大夫見陸玦傷得不輕,掃了一眼他的傷處,道︰「公子除了腿上的傷,腰上也都泌出血來,傷口這是撕裂了吧,現在要是不治療,傷口有個反覆,公子可得做好癱在床上一輩子的準備。」
「就算會癱,我也不用她管!」狠狠捶了床板,這是口不擇言的氣話了。
寶臥橋知道陸玦在擔心什麼,不就怕她這個娘子又趁機勒索他,又或者見色起意揩他的油。
她暗自嘆了一口氣,好心被雷親,既然好好說他不听,她不得不拿出以前寶氏的態度,叉起腰,聲如洪鐘的大罵,「你可別以為癱在床上好吃懶做,老娘就會侍候你吃喝拉撒,少臭美了,等你腿腳一好趕緊給老娘出去賺錢養家!」
陸玦臉色鐵青,寶臥橋站在門外幾乎能听見他磨牙的聲音,她不敢求以後這位陸大人能體諒她的苦心,只祈禱別秋後算帳就好了。
幸好陸玦沒真的氣昏頭,以一息尚存的理智還是讓老大夫替他診治了。
第二章 受傷意外入空間(1)
陸玦的腳在京城時曾由太醫院院判給看過,斷骨接了,也上了藥固定,倒是不打緊,要命的是他腰際的那處刀傷,傷口很深,皮肉外翻,一個黑乎乎的血窟窿。原本也是用好藥敷著,但連日在路上奔波顛簸,也沒人替他查看換藥,此刻傷口已經開始發黑,還往外淌著血水。
寶臥橋沒想到這麼嚴重的傷口他居然能忍到現在,或許是被痛醒的也說不定。
大夫幫陸玦把腿上的夾板重新固定,腰上的傷也包扎了,叮囑他好生將養,還要堅持每日換藥,否則容易留下後遺癥。
「多謝大夫,我讓人把診金給您奉上。」陸玦臉色蒼白,因為強忍著劇烈的疼痛而汗流浹背。
「尊夫人已經給過了。」
大夫把寫好的藥方交給寶臥橋,又跟她叮囑了要注意的地方,要多補充營養,由著她送出了門。
寶臥橋回來的時候看見瞿伯,苦笑著向他說道︰「大人好幾日沒有進食,我給他送吃食進去他肯定不會吃,勞煩你給他熬點清粥,我照著藥方給他抓藥去。」
方才屋里發生的一切瞿伯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少爺為什麼對夫人有那麼大的偏見,無非是前段日子夫人的作為涼了大少爺的心。
當她把藥抓回來時,陸玦已經趴下睡著,床頭櫃上放著空了的碗,寶臥橋把水壺里已經冷掉的水換成熱水拿了過去,就見他霍然轉過身來,眼神全是防備和高深莫測。
寶臥橋才不背這黑鍋,「我可沒那閑功夫下藥害你,這水給你換了熱的,你愛喝不喝,不喝渴死你吧!」
嘴皮已經裂得都滲出血絲來了還倔什麼強。
「我不想見到你,去叫瞿伯來!」他吼著,可又干又澀的喉嚨卻嘶啞得很。
瞿伯是熬了粥送過來了沒錯,但他畢竟是個糙男人,辦事雖然靈通,衣食住行的侍候卻遠遠沒有女子來得精細。
這不,只知道送粥過來,連勺子都沒拿一根,甚至不知道給腿腳不方便的人送壺水到床邊。
「你沒嘴啊,有力氣吼我,干麼不自己叫!」她也不甘示弱吼了回去,她又不是婢女,吼什麼吼,有種自己來!要不是她心軟,看不得他又陰郁又頹唐的鬼樣子,誰理他啊!
氣咧咧的罵了一通,寶臥橋把空碗收走,甩門出去,但她沒有立刻走開,而是悄悄的站在窗外往里頭偷看。
在她離開後,陸玦構著手踫了踫茶壺,發現換了熱水,猶豫片刻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閉起雙眼決然的往嘴里送。
寶臥橋搖搖頭,這人不會是有被害妄想癥,听不得好話,非要罵他兩句才踏實嗎?她朝屋里的男人比了比中指,「老娘又不是你的老媽子,這樣侍候你還嫌棄,老天爺,禰太不公平了,我跟禰無冤無仇卻讓我穿到這鬼書里來,到底有沒有天理啊?」
踩著憤恨又納悶的腳步去廚房,在角落找到她要的火爐,並把火爐搬到院子。
她要做什麼?還用問,當然是煎藥給那個恨不得她立馬蒸發消失的臭家伙。
這宅子就一進的小四合院,朝向還不錯,坐北朝南,院子里梅子樹的枝頭上掛著小小的青果。他們初來乍到,什麼都還來不及置辦,廚房里就一些瞿伯剛領回來的油鹽米面,所以院子里還是空蕩蕩的。
她往爐子里添了炭火,放上煎藥的藥壺和水,如果可以,她真想放巴豆進去,讓那不可一世的混蛋拉肚子。
她會把火爐搬到院子,一來是讓屋里的陸玦可以看見她煎藥過程,不要疑神疑鬼,省得還要她浪費口水解釋半天,二來她還真得想想自己的未來了。
把扇風的蒲扇放在地上,一只手不自覺的往胸口模去,剛模到一個形狀,寶臥橋的眼淚就餐在眼眶里了,那是前世媽媽留下來的遺物,一個橢圓狀綠瑩瑩的翡翠玉牌墜子,正面用陽刻的手法鏤雕著一座須彌山的圖案,背面通體鑒刻著球路紋,只是一個小小的玉牌,卻是寶臥橋全部的念想。
她記得媽媽曾經對她說過,須彌山有著寶山的意思,同時也是神話中的世界中心,周圍環繞著天空地三界。
她當時年紀小,听得一頭霧水,就只記得須彌山是寶山,後來長大查了書籍才知道,所謂的寶山,就是應有盡有的意思。
本來以為她穿過來就再也不會和過去有聯系,卻沒想到這個玉牌墜子不只在前世陪著她走過許多孤寂的路,還陪著她來到異世界。
她醒來的那一刻發現這塊墜子攢在自己的手里,便小心謹慎的將它掛在脖子上,還不放心,把紅色的絲繩緊了又緊,確定它不會掉,才寶貝的把它塞進衣服里,玉牌貼著心口,所有來到這世界的惶恐不安,都因此消失,她徹底安了心。
她上輩子是孤兒,靠著父母過世後留下的大筆保險金,一路上了大學,出社會後也當過幾年的上班族,但實在習慣不了朝九晚五的刻板生活,每天加班加到爆肝還不算,還得面對老鳥同事的排擠。
她尋思著反正自己又不缺錢,也不見得非要靠那調薪永遠沒有通膨快的薪水過苦日子。
這一轉念,她便辭職加入一個資深編劇的團隊,口碑、聲譽都不錯,反正她就是個門外漢,除了一腔對文字的熱血什麼都沒有。公司接到不錯的案子,她在下頭幫忙寫,也不在乎中間轉了幾手、拆潤幾次、能分到多少報酬,所以她很快成了公司的正式協力編劇。
畢竟像她這種只付出腦力、勞力不求回報,而且還沒有打退堂鼓的人,如同鳳毛麟角一樣稀有。要知道每年一堆新編劇入行,隔沒多久就會陸續離開,能熬出名聲的編劇和成為知名作家的難度不遑多讓。
而她呢,就缺那臨門一腳,熬過了就鯉魚躍龍門,小媳婦熬成婆,哪里知道過勞猝死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