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妾身隨口兩句話也能叫王妃說出一番人生道理來,往後妾身要向王妃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盼姊姊多教教我。」趙蘭芝楚楚可憐。
「多謝趙側妃夸獎。」她態度大方,沒有半句敷衍,「你年紀比我還大上兩歲,不敢當起姊姊這兩個字,往後還是請你稱呼我王妃就好了。」
想惡心人,她偏不想如她的意,可蘊月光沒想到自己捅了馬蜂窩。
趙蘭芝吞下委屈,強裝笑臉,可眼眶掛著要掉不掉的淚珠,可憐兮兮的模樣全落入晁寂和下人的眼底,「妾身知道王妃不喜歡婢妾,于你而言,是我分了爺對你的喜愛,但是我愛爺的心,半點不輸姊姊你啊!」
真是好一出正妻欺凌妾室的好戲,相信很快府中就會謠言四起,一個是委屈求全的側妃,一個是目中無人的正妃,同情弱者向來是人的本能,到時候所有的人都會站在趙蘭芝那邊吧。
旁人要怎麼想她不管,可晁寂……她覷了這男人一眼,他的神情果然有些波動。
要認真說,這趙蘭芝還不算是妾,側妃的身分也是由皇帝冊封,屬于誥命夫人,她不是奴、不是婢,生死不由她這主母做決定的,想打殺,她蘊月光也沒那權力。
她後悔了,在現代的時候只忙著和她的姊妹淘到處游玩吃美食,無暇多追一些宮斗劇大菜,以致于到了大咸朝後半點武力值也沒有,只是這樣你慰過來我慰過去,有意思嗎?沒有自己的人生理想目標,只想倚靠男人的寵愛過一生。
無論如何,這都是個人的選擇,只是這麼急著宣告自己會是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何必呢,等自己離開,這里的一切不都是她的了?
蘊月光冷冷笑了,在她眉目如畫的清麗容貌中添了幾分清冷,離去前,她朝趙蘭芝一瞥,看得趙蘭芝心跳加速,頭皮發麻,本來都不太當蘊月光是一回事了,如今又突然感覺到了危機。
「要沒有別的事,容妾身先退下了。」小老婆還沒什麼大動作,讓蘊月光就覺得累了,她朝晁寂福了福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看著帶著婆子丫頭遠去的背影,趙蘭芝沒忘記晁寂還在她不遠處,「不管妾身如何討好姊姊,姊姊就是討厭妾身,也不知道妾身到底哪里得罪了姊姊,叫她這般不喜……」適時的給男人上眼藥,是把他拉攏過來的不二法門。
聞言,晁寂的神情莫測,這一夜,他果然歇在趙蘭芝院子里。
對此蘊月光完全無感,在她眼里,晁寂本來就是個渣男,要求渣男偏向她這邊倒不如她拿剪刀把他喀嚓了還比較省事。
正院名字叫蘊香塢,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取名的人別有心思,恰恰合了蘊月光的姓氏,這座院子雖然不若京中王府那麼大,卻也不小了。
換下累贅的禮服,痛快地洗了個澡,一掃趕路的疲憊,是的,就算她一直待在馬車里,外人的臉都見不著,但她身為正妃,還是得一絲不苟地打扮整齊,這是禮數。
那繁復的發型紮得久了,頭皮都痛,琉璃貼心的替蘊月光按摩頭皮,再替她梳了個簡單的凌虛髻,衣著也力求簡樸。
新的府邸新氣象,一幅雙面繡大屏風,金絲楠木的家具,宋明的大花觥,擺放在妝奩上的百寶格,蘊月光隨手擺弄了一下,箱蓋中有盒,盒中有套匣,套匣中又有屜,轉鈕便可以看見門,門的後面又另有一番天地,因此觀賞時常有尋尋覓覓,撲朔迷離的趣味。
蘊月光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百寶格。
令她意外的是,梳妝台上的鏡子不是模糊不清的銅鏡,而是一面現代的玻璃鏡,雖然清晰度還不到百分之百,卻是一面確確實實用硝酸銀和還原劑混合涂到玻璃的鏡子。
原來雍州也有這麼出類拔萃的匠人。
「我想進城去瞧瞧。」
既然已經沒有心要在王府住下去,這里的好壞都和她沒什麼關系,她迫不急待地想去看看城里有沒有什麼商機,不然坐在家里銀子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還有,要是可以,她也想順便看看有沒有適合棲身的地方,總不能出去後去露宿街頭吧?
兩個丫頭互相遞了個無聲的小眼神,最後是玉璧開的口,語氣頗為幽怨,「這不好吧,箱籠都還沒歸置,府里許多事還要您拿主意,怎好挑這時間點出門去?不如王妃盯著咱們把事情理順些?再說了,王妃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夫人,哪能隨便出去拋頭露面。」王爺要是知曉了,會先把她剝一層皮下來吧?
蘊月光把頭搖得像波浪鼓,拿到手的實惠才是真的,什麼是實惠?銀子咩,手中無銀心中慌,有了銀子心不慌。
唯有讓自己的經濟獨立才有安全感,得有銀子她才能出得了王府的門。
「嗯,院子就交代你和琉璃督促下面的人整理了。」原主把侍候的人教得很好,這些瑣事根本不用她操心。
她心急的是,覷著趙蘭芝今兒個的表現,是想先聲奪人呢,與其傻不愣登地在王府里窮耗,還是趕快找活路才是正事。
「夫人怎能輕易地出去拋頭露面?」還把她們姊妹留在府里,一個人都不帶?
蘊月光听了噗哧一笑,「憑什麼不許拋頭露面?我一不偷,二不搶,更不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這府里不還有香緹姑姑和藍瑛姑姑在,你們有事盡管去問她們就是。」
原本留在咸京替她打理鋪子產業的藍瑛姑姑,日前風塵僕僕地回來了,也交接了鋪子、田莊一應的帳冊,鉅細靡遺地描述了她和那些掌櫃踫頭後發生的事情,因為得了主母的吩咐,那些個別有心思的掌櫃該撤的撤、該留的留,實施鋼鐵手腕大大的整頓過一番。
畢竟她們都知道往後天高皇帝遠,晁寂這一去封地,也不知道有沒有返京的一天,蘊月光手伸得再長,也沒辦法把陪嫁的鋪子、產業都收攏在手心,所以留下來的都是那些值得信任的家生子掌櫃,暫時打理不了的,便全都賣了換成現銀。
總而言之,不負蘊月光托付就是了。
蘊月光自詡是個賞罰分明的人,辦好差事的人自然少不了賞賜,這也讓她看到藍瑛姑姑不輸男人的工作能力。
梳妝完畢,蘊月光戴上帷帽,繼續給兩個丫頭洗腦,「後院女人為什麼會被男人吃定、吃死?原因很簡單,就因為自己無法獨立,不管是精神還是經濟都必須倚賴丈夫,可只要女人經濟能獨立,對男人別無所求,那男人在你跟前就是個屁。」
這話一出,琉璃、玉璧心里的沖擊之大,彷佛如遭雷擊幾乎腿軟,這……是她們認識的王妃嗎?不會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吧?居然從她口中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不行不行,這些話只能爛在她們的肚子里,絕對不能讓第三者听了去,死都不能!
蘊月光也知道這話對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來說肯定難以接受,所以她也不勉強,轉了話頭,打哈哈過去了。
她覺得,改變不了別人就改變自己,都說在家靠父兄,出嫁靠夫君,老來靠兒子,其實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老,靠什麼都不如靠自己來得安心,她想要自由自在的人生,那麼這一步首先便要邁出去。
拗不過兩個丫頭要是不帶上她們就死活不讓走的架式,蘊月光只能領著玉璧、琉璃和藍瑛姑姑,主僕四人低調地從王府角門出來,隨意的走上麒麟城的街道。
藍瑛姑姑對于蘊月光甫進王府就要出門的舉動非常不贊同,可她很快就發現這個主子不再像以前听她的話,她再不贊同,一旦主子發話了,她們身為奴婢又能說什麼?
說實話,蘊月光立馬就後悔了,泥土路的風沙特別大,一踏出門,迎面就是一陣風,裹塵挾沙,瞬間吹迷了她的雙眼,這還是她戴了帷帽的情況下。
王府周圍那段路,因著他們回府所以才灑過水,又是夯土築路,除了髒了鞋底,別的問題都沒有,可一離開王府的主要干道,只要牛、馬、驢車過去,沒有不灰塵滿天的,到處窪窪坑坑,這能叫路嗎?
一旦下雨豈不是泥淳不堪,寸步難行了?玉璧是太傅家的家生子,可以說是陪著蘊月光長大的,所以就算是奴婢,日子過得也比小官家中的小姐不差什麼;藍瑛姑姑雖然出身貧困,從小被賣進宮,從苦日子熬出來的,可被王爺派到王妃身邊侍候後,也是多年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她原以為王妃個性綿軟,那般金尊玉貴的人,哪里承受得起這樣的風沙,但是蘊月光一句抱怨也沒有,該怎麼著就怎麼著,以前王妃可不是這個樣,都說磨難能砥礪人的心智,也許經過小產和挨了一刀,性子也不一樣了。
她不由得高看了蘊月光一眼,心里生出一股「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
琉璃扶著蘊月光的手,一手捏著鼻子避過一輛載滿屎糞的驢車,一邊道︰「早知道應該坐馬車出來的。」
「不親自出來走動走動,哪能看見這里的百姓都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有藍瑛姑姑在,蘊月光沒再把尋找商機這話題搬出來,而是換了個說法,她可不想被嘮叨堂堂一個王妃與民爭利什麼的,能少一事是一事。
第四章 花錢買經驗(1)
蘊月光先在王府附近轉了一圈,看得出來住在王府周邊的不是富便是貴,出入有車馬,往來無白丁,有不少出來辦事的僕役鼻子是朝天長的,完全沒把安步當車的她們當回事,不過她也不介意,靠邊點走就是了。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倒是玉璧不高興了,要不是被攔著,險些就要沖上前臭罵對方一頓。
從城南走到城西,蘊月光開始唾棄起自己的耐熱力,她真高看了自己,秋老虎的九月,這座靠北的城市依舊熱得像個火爐。
當了王妃好像就沒了腿似的,不是坐馬車要不就小轎代步,養尊處優的後果……也才多久,就算使出洪荒之力,她也走不動了。
好不容易來到城西的市集,四人在附近找了間普通酒樓的雅間坐下,要了應時消暑的冰碗和幾個菜。
等飯菜上桌時,蘊月光從樓上往下看去,這里可以說是麒麟城里人最多的地方了,就算過了正午時分,街巷里也不乏走動的人群,挑擔子的平頭百姓衣衫檻褸,有的全是補丁,顯然日子並不好過,道路兩側有各種鋪子,只是鋪面都不大,生意看著也很一般。
古人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建立起城鎮的,也可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可蘊月光這一路看下來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干脆讓琉璃去買本縣志來看,沒想到問了好幾家鋪子,居然都沒有。
不過她也從店家口中得知這麒麟城多山地,交通不便,人煙也少,只一條黑水河流經本地,但是那條河經年累月沒人管,淤泥越堆越高,現在連小船都無法行駛了,僅供百姓勉強灌溉。
菜上得不慢,八寶鴨子、炒三鮮,以女敕豆腐與辣椒下去炸的虎皮會、蔥椒魚片、炸蘿卜干、糖蒜拌大肉片,另外還招待了兩樣小菜。
顧慮到藍瑛姑姑和兩個丫頭習慣了京里的口味,蘊月光叫了幾樣酸麻椒辣重口味的陝西菜,一半京菜,擺了一桌,想吃什麼隨意挾就是了。
蘊月光叫坐,琉璃、玉璧這些日子也習慣了她的行事風格,二話不說就坐下來,藍瑛姑姑卻是不肯。
主是主,僕是僕,這點她分得很清楚。
「原來藍姑姑這麼不喜歡我,你們伎一桌,叫我一個人吃飯。」她眼楮本來就大,這一凝視便顯得淚光盈盈,有些液然欲泣的味道。
雖然撒嬌實在不是她的強項,可她學一學還是有幾分像的。
被扣上不喜主母的帽子,藍瑛姑姑幾乎要以死謝罪了,最後在蘊月光得逞的目光下只能挨著椅邊坐下。
蘊月光嫣然一笑,吃起自己的小蔥羊肉拌面。
藍瑛姑姑看了一眼,這又哭又笑的,根本還是個孩子。
吃完面,又上了冰碗,飯菜分量少就算了,這冰碗蘊月光卻有些看不上,少少的碎冰加上蜜餞和兩塊水果,灑上白糖,一碗要一兩銀子,這店家太不誠實,是活月兌月兌的黑店!
煉乳都沒有的冰碗叫什麼冰碗,蓮藕清熱涼血、去芯鮮蓮子養心安神、鮮菱角利尿解酒,熒實止渴益腎……這些沒有她忍了,冰塊很貴,就這麼些屑屑,她也忍了,但是連一塊便宜的杏仁露也不給,要是那個以吃為天的饕餐在這里,鐵定把桌子給掀了。
東西貴沒關系,但得有價值,這是把她們當凱子、當肥羊宰!
一行人下了樓,玉璧是管銀子的,便由她去付帳,哪里知道沒一下便和掌櫃的起了爭執。
藍瑛姑姑要上前去理論,卻叫蘊月光給阻止了,她緩步向前走到櫃台前,「不知是我听岔還是我的丫頭听岔,一頓飯菜索價八十九兩銀子,想來我們剛剛吃的是滿漢全席。」
「滿漢全席不敢當,這是上頭定下來的價錢,夫人要是嫌貴,左轉有家飯莊,他們便宜。」也不知掌櫃的是沒听出她話里的挖苦,還是像這樣的話已經听得太多麻痹了,居然還厚著臉皮讓她們往別處去,只差沒明說吃不起就別來!蘊月光被氣笑了,「我初來貴寶地,不知輕重,還真是我的錯,八十九兩都能在城里買十幾畝地了,就當我吃飯買個經驗。」
將近九十兩的銀子,在京里的酒樓吃一頓不算什麼,可這里是雍州,這是看準她們是外地人,專門訛她們這些什麼都不懂的婦人。
听到蘊月光願意給錢,掌櫃的本來難看的臉這會兒笑開了花,但怎麼看怎麼覺得虛偽。
「夫人能理解是最好的,請惠賜八十九兩銀子。」
就算心里窩火,蘊月光還是讓玉璧把帳給結了,只是和這種雁過拔毛的人交手也不必談什麼誠信,既然被當成肥羊宰,她也不能虧太多,轉身吩咐琉璃去把方才她們沒用完的飯菜全部打包,她要帶走。
別說掌櫃的,就連杵在一旁的伙計都露出了鄙視的神情,這上酒樓吃飯居然打包飯菜,還帶著下人呢,哪家的貴婦人會做這種下面子的事,想來一定是個摳門的主子。
掌櫃的鞠躬哈腰把她們送出酒樓,那嘴欠的伙計偏要嘀咕兩句,「也不打听一下我們酒樓出入的都是些什麼人,一個婦道人家,一頓飯花了這麼多銀錢,回去不讓爺兒給休了才怪!」
蘊月光著冷笑,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沒想到叫她一來就踫上了。
「真是太坑人了,把咱們當冤大頭,這里都沒王法了嗎?」明晃晃的打臉,琉璃可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