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點頭,把永睿從頭到腳瞅了一遍。「那就麻煩八弟,我會派人送你到穹剜部落,這兩天你準備準備。現在嗤人各支族以穹剜支族長庫洛什為首,我再捎封信給他,並讓顧副將協助你。」
「那太好了,多謝七嫂。」永睿笑嘻嘻道。
永霖輕哼一聲,面上倒有幸災樂禍。
「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嗤人各支在草原的據點,還有支族間重要人物的姻親關系、父子關系,都記起來了嗎?或者我該這麼問,你的嗤人語學得如何了?準備好融入他們,和他們打搏擊、攀交情了嗎?」
「唔……」永睿頰肉抖了幾下。「咳,地圖背了,但是……咳咳,那個搏擊恐怕就……」
「語言一句不通,听都沒听過搏擊?」永霖目光憐憫,直接論定他沒救了,就事論事詢問︰「想過訂約的內容嗎?」
「呃,不就互不侵佔,每年派使節相互往來,互贈禮物……」
永霖一哼。「你把我做過的再拿出來,八哥鳥都會。」他起身,到角落箱子里拿出一迭書。「是嗤人的民俗記載,里頭從先祖傳說到放羊的方法都有,堪稱他們一族的智慧。把這些都帶回卓豫,咱們才知道要來往的是誰、該如何結交。」
永睿如獲至寶,喜孜孜要接過。
永霖卻放回箱子里,沉著聲嚴厲道︰「你得想辦法讓嗤人了解卓豫。」
「嗤人族喜歡歌舞搏擊,我瞧八弟歌舞還行,但搏擊要練練。回頭跟你七哥早起扎馬,之後去穹剜,他們當你是勇士尊重,要做什麼事也容易些。」
永睿臉一垮。「七嫂……我、我是白斬雞一只,沒練過……」
邵庭杏眸睜圓,轉向永霖。「皇族子弟自小有人陪練,拳腳騎射功夫都不錯,八弟怎麼搞的?」
永霖邪氣笑,兩手掐開永睿雙頰,揉搓掐捏。「因為他打小就會吃,吃得特別圓潤可愛,父王與母後們爭相疼寵,等到換了我們這群哥哥要訓練,就一點苦都挨不得,只會哭,成天撒嬌耍賴,弄到最後就由著他去了。」
邵庭理解地點頭,微笑。「八弟別擔心,依邵家的法子,還沒有練不起來的人,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待會兒就幫你排一份操練表,讓李驍衛盯著你照做。」
永睿幾乎要哭了。「七哥,我可不可以再換一份禮物?」
「不行,你留著,我和你七嫂三天後就要回京了,這頭的事要沒辦妥,你就不用回京了。」露出整齊白牙,森森微笑。
邵庭微蹙眉頭。「別嚇他。」
永霖拉過她的手,深情款款。「用不著替他費神,你的心思全副拿來疼我,我都還嫌不夠,不必浪費分給別人。」
永睿落了一地雞皮疙瘩,抱著臂膀躲在旁邊,看他家七哥如何發揮卓豫學富第一的功力,甜語花言說來毫不費勁。
邵庭任他拉扯,溫溫順順點了點頭,「嗯」了聲算是答應。
永霖對她很貪,有時候幾乎不要臉面地討糖吃,偶爾更當著眾人的面要證明她是他的。她微地心疼,難道兩年前奉旨來關外,沒讓他慰留,當真傷透他的尊嚴?
她緩吐口氣,自責沒讓國家人義與愛人兩者和諧。她選了前者,身為皇族的永霖,卻一反地位職責,選擇後者。
「覺得負擔了?」見她思量但卻不語,永霖黯下神色,俊秀的眉軒揚,苦苦地扯唇笑︰「說笑罷了,你的心思還要關懷祖父母親,還要牽掛邊疆國土,哪能光惦記一個男人。」
永睿驚嚇,抱臂退退退。他家七哥和人算賬就是擺出據理無辜的嘴臉!現在更上層樓,可憐加上淒清,壓根兒鬼見愁,好可怕!
邵庭蹙眉,看著她性格惡劣的男人。「八弟先回避好嗎?」
「噯,好好好,七嫂保重!」一溜煙逃了。
「沒用。」永霖低啐,儒雅笑問︰「庭兒要和我說什麼?」
邵庭傷腦筋。「我下棋從沒贏過你,如果你要我踏入棋局,得要告訴我。否則布好陣式,我沒走上去,你慪氣苦悶,我也會心疼。」
永霖黑黝黝的眼楮發亮,一掃陰霾,像得了糖葫蘆的小孩,神情欣院清霽。「庭兒當真?真會心疼我?」
她一如既往,誠實地點頭。「嗯。」
他嘟起嘴,啄了她兩口,戀棧地貼在她唇邊,挨著她說話,兩片唇瓣磨著她的。「有你這話我就心安了,不枉千里迢迢擱著王府跑來這了。」
「嗯。永霖在我身邊,可以放心,但是我們也要快點回家,王府不可一日無主。」
「放心,安王府不養蠢奴才。少了主子就不能做事,回頭整批汰換掉。」
她蹙眉。「總管跟筆墨書硯跟著你許久了,換了,去哪找能模清你脾氣的?」
永霖呵呵直笑。「不就你麼?」他嫻熟地撫揉縴腰,薄唇在她頸根發叢嬉戲,蝶戀花似的輕憐蜜愛,碎吻紛落。「我想讓你寵壞。」
「唔,嗯……」邵庭抬起下顎,讓他解開兩顆鈕扣,親吻鎖骨處的細女敕肌膚。永霖喜歡抱著她,喜歡咬她圓潤的肩。
他所有樣子,她幾乎都知道。
從他是皇子的時候起,他做的惡事,諸如扳倒朝臣、刁難官員,有的是因為看不順眼,也有的蓄意為難,只為了斗智。林林總總,不知道全部,她也知曉一半。
祖父說過,隨他年長識事,他在八名皇子中愈顯奸險強橫,驕矜態傲,相處起來頗令人頭疼,可與之交,但不好深往。
她不在京畿的那兩年,永霖頻頻上門,祖父看出意圖,曾來信探過她的意思。要嫁不嫁。她只回信永霖很好,是祖父沒看見,婚姻大事听憑長上作主。
永霖多情,蠻橫善感,她只擔心將來嫁了李思容,永霖會如何。因著永霖的執著,她難舍起來,所以祖父答應時,雖然對不起思容,卻也松了口氣。
「庭兒,踩著我的腳。」永霖嘶啞道,嗓音模糊,已卸了她半數衣衫。
「唔。」大白天,他玩什麼花樣?邵庭沒多想,順著他,還穿著繡鞋就踩在他的黑靴上頭,覺得渾身冒著熱氣,任由他做盡夫妻間的親密事兒。
邵庭覺得自己想錯了,她的男人不只貪,是貪得無厭。連續幾日回京的路上,永霖總纏她,像是要補足她不在、讓他提心吊膽的那幾天。
他天天神清氣爽,日日饜足歡喜。小硯哭著來感謝她,說打從做事起,沒遇主子這麼好心情、容易伺候過。
邵庭起先不覺得,而今漸漸明白,結親那日,他的眾兄弟們何以欣慰,勞師動眾地感謝她,彷佛她收留了什麼天大禍害。
她是永霖的涼水,而他很挑,非常挑。
他們一路放慢腳程,欣賞北郡風光,沿途玩過小市鎮,嘗過香餑餑,直到進京也是悠悠緩緩的。
回到安王府,她更是被伺候得妥妥帖帖,永霖不要她動一根指頭,除了她慣常的每日練武外,尋常時候一滴汗都不用流,日子舒泰雍穆。
永霖每日卯時早朝,固定讓青硯打點,用了簡單早膳便出門,回來便到她專用的休憩小間找她,和她說些朝廷大事,告訴她皇上對北郡政策如何、八弟有啥建樹。
最近,話題轉到留邸。
永霖從日日安泰回來,到漸漸染上煩厭,似乎跟隔壁的老相爺有關系。
「我累了!」
永霖一下朝就直奔她的休憩房,見她直挺挺坐在榻邊,便賴上來,膩著要她丟了兵書。
她微微一笑,指尖撫過他鬢發,將手心貼在他額間腧穴,徐緩推揉。
「相爺又跟你杠上了?」
永霖閉著眸,直挺的鼻梁重重哼出悶氣。
「哪天把隔壁的地兒買下來,淹水放魚,闢成王府池子!」
「不可以,相爺清廉節儉,好不容易才攬足銀兩,從租賃買下那幢宅。」
「好個清廉節儉,你當他一國之相,俸祿會少嗎?他是不諳守財之道!」
她柔柔撫著他額發冠束,輕語︰「永霖,我听說許多地方官員薪餉微薄,養不起一大家子,全都是相爺紆困。」
遲遲過了半刻,他才不甘不願︰「好,我不養魚就是。」睜眸,探手攬住她頸子,將人往下勾,直印上他唇瓣,輾轉相親廝磨才抒解困乏。
她雙頰紅撲撲,芙面溫婉掛著笑容。
「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回來這麼久,還沒到過你說的留邸。」
「你想去瞧瞧?」永霖霎時神采奕奕。
「嗯。」她點頭。
「好,等我一會兒,回房把朝袍換了就走。」他跨出門,朝門外站守的青硯道︰「把馬車準備好,我跟夫人待會兒要出門,往後每回夫人出門,就照我今天說的辦。」
「是,小的正在記!」青硯隨身揣著小冊子跟筆,趕緊寫下來。
「冬天的時候,車上記得放懷爐,火先烘好,夫人不大怕冷,不可太熱。椅墊上要鋪孔雀羽毛墊子,就拿去年惠妃送的那件。暗格里隨時放好軟枕跟毯子,得要是兔毛做的。車上要準備‘朝日閣’的綠茶糕,不用多,三兩塊就好;夫人喜歡喝烏龍,茶葉要多,泡得濃苦一些……」
她喜歡苦茶麼?邵庭偏頭懸想,這麼一看,似乎是呢。
她看著永霖繞過九曲回廊走回房,一邊落話吩咐,說什麼待會兒走到門口,就要看見馬車,茶水點心也要準備好;青硯早被訓練利落,趕緊跑去辦。
要伺候安王爺,當真不易。希望小硯別覺得她麻煩,她的規矩,真的沒那麼多,往常都是輕裝簡從,走路來王府的。
見瀟灑身影沒入轉角,她再回去安穩地翻幾頁書。
兩刻後,永霖換好袍子,爽朗月牙色,更顯天生的豐神俊美。他頭束玉冠,身上玉塊與香囊一應俱全,當真自若風流,倜儻無匹。
她點點頭,永霖習慣用好穿好,加之容貌不俗,身軀頑長,按他自己的習慣打理妥當,便是風度翩翩、顧盼生姿。難怪姑娘家要追,全明白了。
「原來遺帕公子是這模樣。」
永霖檢查扇子的舉動一僵,懊惱地看她。「我沒有撿過,瞧都沒瞧一眼,青硯說的什麼裊裊姑娘,我壓根兒沒印象。」
「嗯。」她笑,放下書本。「走吧。」
永霖蹙眉,鎖著眉目,霸道地牽著她。
第9章(1)
留邸座落在京畿西北,一處被昵稱小四國的區域里。小四國由三條街與四條巷組成,住的都是四國來的藝人、留學生、商賈,來自四國或其它小國的官員則一律居住留邸。
他們先搭車到棋館。里頭除了四國來的外邦人,還有書生、商人打扮的卓豫人,各聚集了幾入圍成一桌,有的手中捏著紙片,正在玩紙牌游戲,有的桌上擺了五色小圓木棋,有的光是黑白兩色棋子就下滿棋盤方格,全是新奇東西。
永霖帶她到最多人觀戰的一桌,棋盤上有四排四列十六根木棍,棍上零星串著黑白二色棋珠,對戰的兩人一人持白棋,一人持黑棋,輪流把棋珠串在棍子上。
永霖瞅了眼棋局,解說道︰「這叫方垛四子棋,把棋珠串在木棍上,哪一方可在橫、斜、縱三維連成四子一線,便算贏了。」還是緊緊握著她。
「嗯。」她微笑。
永霖說話間,持黑子著翼國裝束的男人抬起頭,見是他,歡快地起身走來。
「安公子!瞧,我的對手來啦!你們都快點讓位子,讓我和安公子一戰!」
永霖溫和一笑。「我今天和夫人一起來,要我奉陪,必須夫人答應。」
男子這才看向邵庭,瞧見他倆牽在一起的手,恍然大悟。
「安公子的夫人!」右手貼在胸前,彎腰見禮。「夫人好,請夫人把安公子借我,我好久沒有一展身手了,安公子不在,無趣!沒人能贏我!」
邵庭秀氣的眉略抬,看了身畔永霖,再瞧瞧熱鬧的棋館。既然都來了,不妨讓他開心一些。「這兒能下注嗎?」
「庭兒要賭?」永霖訝異。
她微笑。「我剛在門口看見一匹駿馬,頸長軀壯,腿高鬃濃,氣愾英武,似乎是四國之一的馬種,夫君可否贏來?」
永霖哈哈朗笑。「沒問題!外頭的馬是誰的?安某為妻,在此懇請一戰。」
館內喧嘩起來,眾人交頭接耳,紛紛去問誰是馬主。一個在玩五色棋的漢子听了跳起來,奔到門口看了那馬一眼,搔搔腦袋,垂頭喪氣走回來。
「咳,我是馬主人。」
永霖溫雅笑,對方他知道,是卓豫往來滄浪國的馬販,偶爾才來棋館。「我家夫人很欣賞大哥的馬,不知大哥是否願意以馬為注,對弈一局?棋種可由大哥選擇。」
漢子搔搔頭,有點傷腦筋。「馬沒什麼,要送也行,但就棋嘛,我下得不好,萬一三五步內就輸掉,這未免也輸得太快了,丟臉啊。」
邵庭一笑。「不如這樣吧,這位大哥可以挑五位同伴,輪流與夫君弈棋,若夫君全勝,馬才歸我們,若輸了一盤,今日大家的點心茶食,就算夫君請客。」
永霖斂容。「庭兒,翼國的棋我可不太擅長。」
「諸位听見了吧?這位大哥可以找翼國的棋手相助,我家夫君聰明,別讓他贏得太容易。」她笑語嫣然,大方地找處位子坐,捧茗看戲。
正當整間棋館鬧哄哄推選人的時候,永霖湊在她身邊,低聲附耳。
「你是來讓我玩的?」
「你分明能先拋著朝堂上的事,何必直揣在心里,弄得自己煩?」
她笑。「下去玩玩吧,別讓相爺影響了,我想看你意氣風發地贏過所有人。」
「好。」他心里生甜,五髒六腑像蜜麻花,和糖揉攪在一塊兒,心情大好。
他們在棋館待了一時辰,永霖機敏善變,對各式棋牌游戲游刃有余,連番戰下來,最不擅長的翼國七彩牌也有小贏。
永霖讓人先牽了馬回去,兩人又去看了留邸。
因為相爺當庭反對,眼下四國來的官員只能在小四國出入,不可踏出三街四巷的範圍內。
永霖解說這番局勢時,已無怨聲,相反地躍躍欲試,氣態盎然。
「相爺愈老,手段愈玲瓏,不當庭反對,卻也讓大伙兒沒人敢支持,都怕將來留邸的異國人多了,一個沒管好出事要擔待。」
她讓他牽著,放眼看去各色花軒、彩旗飄揚的樓宇。「永霖不怕嗎?」
「外邦人只身來此,沒有靠恃,多半戰戰兢兢。他們想作亂的人少,想平安的多。相爺擔心卓豫國事泄露,但現今各國掌握他國情勢,大多是靠探子,與這些抄寫文書的官員和留學生關系不大。再說了,從他們口里取得消息,不更容易?若真打起來,還可以作為人質。」
「嗯。」他果然都思慮過了。「除非相爺有其它反對理由,沒告訴你。」
「例如?」
「我攻打嗤人的時候,曾經在一個嗤人大將帳里見到滄浪開國皇帝——仁皇的玉杯。滄浪的國土與嗤人一族沒有連接,中間相隔著卓豫,那東西要如何到嗤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