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朝事更迭,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上台的皇帝自然要用自己人。所以接下來幾個月之內,還有大量的官員要進京敘職。而那些被替換下來的老臣大半卻還沒有離京。再說了,這些有房子的老臣也都知道京師房價在漲,知道京師買房不易,即便想要離京,也在觀望,不急著賣房……于是,房價就越發漲得厲害了。
郭菀央不覺苦笑。自己這批人竟然趕上了這檔子事情,竟然發了昧心財了。當下苦笑道︰「那幾個被擠兌的錢莊,不是給朝廷接收了麼?朝廷沒有將賬目都給接收過去?沒有向你們要錢?」
郭瑯當下苦笑道︰「這事情其實也不怪我們,我們也沒有想過要賴賬的。只是那幾天鬧騰了一場,燒毀了不少房屋,屬于我們那部分賬目估計也燒掉了。如果我們主動去說,大明朝的官員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主動認了三百貫錢的賬目,說不定就懷疑你欠了九百貫……所以這個口子是萬萬不敢去開的。再加上官府也是頭疼的很,不敢出手接了這個賬目,只能催逼著錢莊老板還債。開錢莊的都是大戶,誰也不在意這麼幾個小錢的。你說是也不是?」
郭菀央忍不住再度抽了抽嘴角,這個郭瑯,嘴巴上說得雖然是實情,但是她心底難道沒有貪污的想法?雖然說這兩年郭家是收斂了一點,但是作為豪門大族,尋常官府哪里敢這麼沒眼色來誣賴郭家?
只是自己現在也急著用錢,所以也就不說了。當下笑了笑,說道︰「房產能出手的就可以出手了,等半年後再大規模收購。其他的生意也要跟上,老是將所有的錢都集中在房產上,也怕有個萬一。」
郭瑯笑道︰「你卻放心,我們的超市已經開成了連鎖店,到處都有我們的生意了。」說著話,就將賬目拿了出來,說道︰「你先看看吧,這些都是有你家蘭葉簽字的,錢卻是都是我家保管的,你看看對不對。」
郭菀央輕輕的一笑。其實不做不知道,做了嚇一跳,原來郭瑯竟然是一個比自己比蘭葉更強悍的商業天才。這麼幾年功夫,當初幾個姑娘家湊的幾個錢竟然造就了一個商業王國。最早的時候,是由自己掌舵,自己是做了一些指點工作,可是後來自己入了宮,身子不自由,後來更是被軟禁,這邊也只能任由她們自己胡鬧,卻不想竟然掙下了偌大的一份家業!
郭蓮珠笑道︰「倒不是郭瑯姐姐有能耐,實在是公主府名聲大,各處官府都給面子,因此處處順利。」
郭菀央沉吟了一下,說道︰「手上要常年留一份資金,過幾年我或者有其他用場。」
郭瑯呵呵一笑,說道︰「行,你說留著我就留著,伍佰萬貫錢怎麼樣?」
郭菀央笑道︰「倒也用不了這麼多……嗯,我听說燕地苦寒,如果能與那邊做點生意,估計能有大收獲。不過我們家就別親自去做了,讓旁人去做就好。」
郭蓮珠抿嘴笑道︰「燕地的物資倒也不是十分匱乏,但是不知怎麼竟然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似的,送多少東西去都會給你吞下……」
郭瑯白了郭蓮珠一眼,說道︰「你在燕地呆了幾年?怎麼知道燕地的物資不匱乏?又怎麼知道各地都送來很多東西去?這些年,我們可是沒有做燕地的生意的。」
郭菀央微微含笑。郭蓮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不說話了。
郭菀央知道這兩個人話里話外的意思。自從幾年前自己與寧妃做的那一出,就已經幫郭家選定了未來的方向。所以這些年,雖然郭家刻意拉開了與燕王府的距離,但是在做生意的時候,郭瑯還是有意聯系商隊往燕地那邊走。雖然不聯系什麼消息,但是只要給燕地提供足夠的物資,就是最大的表示了。
郭菀央也知道,這邊商人源源不斷給燕地提供的物資上哪里去了。燕地到底不算天寒地凍的地方,根本消耗不了這麼多物資。但是從燕地邊上的天津出海,就能將物資送到邊上很需要的島國或者半島國。尤其是島國……當初自己一句話提醒,燕王府應該已經在做武器的走私了罷?
現在看著兩姐妹這麼謹慎的神色,郭菀央松了一口氣。不管怎樣,明面上,是不能與燕王府有過多來往了。
回家時間是有定數的,郭菀央也不能在家里多呆,兩個時辰之後就馬上回宮。又過了兩天,皇帝的旨意下來,竟然如了郭菀央所願,讓郭菀央出皇宮為女道士。這其實也不奇怪,朱允炆雖然不放心郭菀央,但是也知道郭菀央與皇後是結了死仇的,留在皇宮之中只怕對郭菀央不好。
再說了,郭菀央畢竟有婚約在身的,這樣做一做女道士,對于將來也算有好處……反正不知是從哪個角度考慮,朱允炆居然能答應了。
寧妃送郭菀央出了宮門,沉沉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不願意留在皇宮里的,皇宮里的齷齪本也不是你一個女孩子家能承受的。這下出去,就再也不要管這些閑事了。」
郭菀央微笑道︰「太妃娘娘且放心,這後面的事兒,都是命中有定數的,咱們盡力就好。」
寧妃點了點頭,片刻之後說道︰「我已經上書皇帝,請求前去為皇上守陵。」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避開去也好。」
下面就沒有別的事兒了。郭家的人來過一次,也沒有別的話。朱允炆來過一次,也沒有涉及到私情,就是說了一些公務。作為皇帝的參謀,作為皇帝放自己出宮的回報,郭菀央也就盡心盡力的為皇帝思量。
只是都是一些經濟上的事情。畢竟與削藩有關的事情,皇帝也不敢找郭菀央商議了。
郭菀央也樂得免于為難。
只是看著皇帝遠去的身影,想著這個青年將在數年之後遭受的命運,郭菀央突然有一種將他叫住沖動。然而郭菀央畢竟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自己不能輕易將那個男子放棄。
再說,作為一個明智的穿越者,順應歷史才是最恰當的行為。
日子就這樣悠悠然過去。得了郭菀央的吩咐,連郭蓮珠郭瑯等人,也不多來尋找郭菀央。即便來尋找郭菀央,也不過說兩句閑話而已。畢竟道觀周圍,都有朱允炆的暗線在,也不能多說話。真的要說話,還不如將郭菀央接回郭家去說。
入秋之後,道觀內外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郭菀央也沒有讓茱萸出去打听消息,姐妹們也沒有送消息過來。朱允炆倒是來過幾次,與郭菀央討論了一下錢的問題。但是郭菀央卻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強悍的叔叔,急躁的佷子,鬧騰起來可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馬夫人來過一次,听聞皇帝多次前來尋找郭菀央的事情,臉色變得非常之好,要郭菀央注意把握機會。順口又告訴郭菀央,皇帝對祖父有了新的任命,這是郭家最大的幸運。
郭菀央知道,馬夫人說的,就是皇帝準備任用郭英與燕王對敵了。事實上,郭英這個百戰名將,晚年的時候卻是一輸再輸。
送走了馬夫人,郭菀央吩咐茱萸︰「去找二小姐,拿一百萬貫過來。」
茱萸吃了一驚,隨即說道︰「要派大用場了?」
郭菀央點了點頭,說道︰「手頭有多少就拿多少,最少一百萬貫。」
茱萸急忙去了。傍晚時候就回來了,竟然帶來了一張面值五百六十萬貫的票子。低聲告訴說道︰「當初二姑娘答應過的,就一直存著呢,你放心,這錢是早就藏在燕地那邊的通惠錢莊,一直都沒有用的。即便是馬上去兌現,也不用擔心錢莊不會兌現。」
郭菀央不覺一笑。笑道︰「現在卻要冒一點險,將這票子給送出去……茱萸,你有沒有膽量?」
茱萸笑道︰「死都死過一回了,還怕什麼?」苦惱說道,「本來叫張輔帶出去就成,可是他三天之前離開京師了。」
郭菀央淡淡笑道︰「這麼多錢,就是張輔想要帶也帶不出去……」
茱萸啊了一聲,說道︰「難道小姐你有辦法帶出去?」
郭菀央笑道︰「張輔是什麼人,他身上有幾只虱子都不是秘密……」
茱萸緊張道︰「那怎麼辦?」
郭菀央笑了笑,還沒有說話,卻听見道觀外面傳來了小道姑的聲音︰「喂喂喂,你可不能亂闖……」又听見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我們六小姐……都病危了,一定要見七小姐!」
郭菀央吃了一驚,順手將票子往靴子里一藏,出來,厲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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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菀央大驚,說道︰「老夫人可曾上太醫院求救?」
紫月哭道︰「去了,來了三位太醫,都說沒有辦法,除非馬上送到城外留仙觀去,請清風道長施救……不過夫人與清風道長並不相熟,所以想起小姐來!」
郭菀央鎮定了一下。隱隱約約知道這事兒有些不尋常了。作為道姑,郭菀央這些日子與留仙觀也有一些交往。當下沉聲問道︰「既然留仙觀清風道長可能有辦法,夫人何不馬上派人先將六小姐送了去?」
一邊說話,一邊卻出了道觀。雖然是女道士,雖然身邊有一群監視者,但是這樣的當口,郭菀央卻是什麼都不管了。
紫月哭道︰「今天城門已經落鑰,因此出不去了!寧妃娘娘那邊也聯系不上!」
郭菀央看了看太陽。太陽還斜斜的掛在天空上。可是現在城門居然已經落鑰!厲聲說道︰「我馬上進宮!」
還好,時間還不算晚,宮門還沒有落鑰。好在郭菀央雖然算是出了皇宮,但是皇帝也給了她進宮的憑證。宮中的人都是有眼色的,知道這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說今天京師里的局勢雖然緊張,卻不關皇宮的事情,因此竟然也沒有阻攔,就這樣輕輕巧巧的放了郭菀央進去。
皇帝就在御書房。
守門的太監是認識郭菀央的,也知道郭菀央的奇怪身份。當下就小跑進去報告。郭菀央正打算不顧一切沖進去的時候,听見里面腳步聲響動,竟然是有人出來了。
卻是老熟人,方孝孺。這些年,方孝孺已經多次被提拔,已經成了二品大員了。見郭菀央,當下臉色一沉,說道︰「郭七小姐,皇宮乃是重地,御書房更是等閑人不能靠近的。」
聲音倒也沒有威脅之意。方孝孺也知道郭菀央在給君王做參謀,對于這朝政大事不問大臣問女子的這一點,方孝孺也很生氣很無奈,但是那是君王的錯,與面前這個女子無關,因此也不曾給郭菀央臉色看。但是今天這樣情景,卻說明這個女子有恃寵而驕的嫌疑,提醒一下,防患于未然,也是應該的。
郭菀央聲音哽咽道︰「方大人,我家姐妹身中劇毒,要馬上送到城外去請清風道長醫治,然而……現在天色還大亮,城門卻已經落鑰了!因此家中手足無措,只能上宮中來,請一個皇上的諭旨,讓女臣送姐妹出城一趟……」
方孝孺見郭菀央這番形貌,倒也說不得什麼了,當下說道︰「那你且稍等……」
卻听見里面傳來皇帝的聲音︰「傳郭七小姐進來。」
現在郭菀央已經算是女道士的身份,但是很微妙的,方孝孺與朱允炆都沒有稱呼她的道號。其實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郭菀央這個女道士,做著也只是暫時的。
郭菀央眼楮在朱允炆臉上一掠而過,隨即低下頭。朱允炆……很憔悴。
聯系起今天早早封鎖城門的事情,郭菀央知道,京師之中,肯定出大事了。
一國京師,乃是重地中的重地。在郭菀央的經驗里,往往是敵人兵臨城下了,皇帝大臣們都還要在京師里營造出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氣氛來。今天這麼早就落鑰,也就是說,不是防著城外的人進來,就是防著城內的人出去。
沒有任何動向說明現在有叛軍在攻擊京師。那就只剩下一個解釋,要防著城里的人出去。
防著城里的什麼人出去?一個江洋大盜?笑話,即便是江洋大盜偷走了皇帝的玉璽,京師之中多半也只是外松內緊而已……想到這里,郭菀央的臉色慢慢有些變了。
然而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郭荺素!
倔強的任性的郭荺素!
郭菀央曾經不喜歡郭荺素,兩人當初還曾鬧過不少別扭。郭荺素也的確不是什麼心底純良的好孩子。但是這麼幾年下來,郭菀央的心思也慢慢變化了。
不管怎麼說,自己也算是一個穿越無數次的成年人。與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鬧別扭,難道還要記仇不成?
再加上這些年,郭荺素也在慢慢的變化。當初一個勁爭寵的女孩兒,也逐漸的不再那麼扎眼。
不管怎樣,自己總要想辦法保住郭荺素的性命。
想起郭荺素,郭菀央的眉頭又是一跳。
郭荺素是倔強任性不听話。
郭菀央思想明白,其實也只有一瞬的功夫。當下跪下,哽咽說道︰「求皇上救命!」
朱允炆的眼楮落在郭菀央的身上。郭家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也知道,現在全城戒嚴是沒法子的事情。否則事情出了紕漏,只怕要更糟糕!
然而……現在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郭菀央!
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女子,與燕王府關系非常密切的女子……這個當口,讓這個女子帶人出城……
朱允炆這麼一遲疑,郭菀央就知道這事情已經不可為了。只是有百分之一的指望就要進行百分之百的努力,當下磕頭,說道︰「請皇上垂憐……」
朱允炆的手,緩緩的放在龍案上,沉聲說道︰「也成,朕這就給你手書,你拿著,快快去罷!」下手竟然毫不遲疑。
郭菀央卻是再度一怔。抬起眼楮,卻看見了朱允炆的眼楮。朱允炆的眼楮里含著一些很誠懇的東西︰「朕相信,你絕對不會負了朕。你是朕的臣子,當初你答應過的。」
郭菀央心沉沉的下去了。片刻之後才抬起頭來,說道︰「是的,女臣說過這句話。」
朱允炆哈哈一笑,說道︰「你記得就好,趕緊去罷!」
卻听見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進來,叫道︰「皇上,萬萬不可放任何人出城!」卻是黃子澄。
方孝孺看了黃子澄一眼,說道︰「黃大人,君前不要失了儀。」
黃子澄這才向皇帝行禮,啞著嗓子說道︰「皇上,這當口的確不能出任何紕漏了!何況……」他看了郭菀央一眼,說道,「這事情還是鄭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