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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門混口飯(下) 第33頁

作者︰白裙

明朝開國,朱元璋立下法令,禁止官員狎妓。但是說實話,這條法令,開始的時候還能貫徹執行,但是到了現在,幾十年過去,偷偷觸犯的已經不在少數。只是錦衣衛也懶得管這些破事罷了。

不過說起來,還是重罪。

馬夫人當下面上也不改色,說道︰「既然大人前來,是尋找罪男的,老婦定然合作……只是方才大人來的急了,老婦不知大人的來由,竟然沒有傳信給孽子,請大人少坐片刻。」轉頭對青瓜說道︰「趕緊去尋找三老爺過來。」又含笑吩咐道︰「傳話下去,讓李子給二門外候著的大人們上茶。」

門外傳來李子的回話聲︰「回老太太,四公子現在在二門外的春和堂,正陪著各位錦衣衛老爺們坐著說話呢。」

楊金洲也不由含笑說道︰「武定侯府果然好家風。」

馬夫人微微笑道︰「可是家門之中,到底有犯法之男了。」

她這樣試探,楊金洲也不說話,當下只是微笑,端起茶盅,微微呷了一口。

養榮堂之內,一時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不過片刻,外面就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就看見郭鏞大踏步進來,步履沉穩,臉色卻是異樣的蒼白,說道︰「不孝兒見過母親。」又對楊金洲行禮。

馬夫人喝道︰「你做的好事兒,竟然勞動楊大人前來,還不給我跪下!」

郭鏞跪下,說道︰「兒子不孝,讓母親憂心了。」

「讓母親憂心,你就讓母親憂心這麼簡單嗎?」馬夫人真的氣不過來了,說道,「你做的好事兒,官員還狎妓!這不是愧對君父麼……你居然就說讓父母憂心?」

馬夫人簡直是語無倫次了,但是郭菀央很明顯的听出來,馬夫人這是在提醒兒子……承認狎妓可以,別的千萬別認賬。

不是擔心郭鏞犯糊涂,實在是錦衣衛太可怕。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只怕郭鏞被打糊涂了,啥都認下來。

郭鏞滿臉慚愧,連連磕頭,說道︰「這實在是兒子的大過,也難怪母親生氣,皇上生氣……母親放心,兒子縱然死了,也不會再做讓母親生氣的事情了。」再度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當下就站起來,對楊金洲說道︰「楊大人,走罷。」

這話說得是平靜無比,可是郭菀央听著,卻是心驚肉跳。郭鏞這話沒有別的意思,那就是向馬夫人保證︰如果牽扯到別的案子當中,如果要連累家人的話,他……就會選擇死亡。

片刻之前,郭菀央還覺得郭鏞此人,是那般的討厭。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人身上,竟然也有幾分烈士的色彩了。一時之間,竟然是滿月復的滄桑,思緒悠悠,有說不出的感慨。

楊大人站起來,對馬夫人說道︰「夫人果然是深明大義,武定侯府果然是家教嚴謹。下官這就告辭。」

馬夫人含笑說道︰「楊大人一路走好……老身身子不便,家中現在又沒有男丁,就不送了……」就有丫鬟上來,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有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馬夫人略帶歉意的說話︰「楊大人勞動一趟,又沒有喝什麼茶水,就略收一點茶水錢罷。」

楊金洲笑道︰「有四公子在二門外招呼,也是一樣。」當下毫不客氣將荷包塞進褲袋,就出去了。

兩人這就出去。此時天色已經黑了,自然有奴婢在前頭打著燈籠。兩人的背影就拖曳在地面上,老長老長。丁氏走了出去,招手叫自己的丫鬟上前來,低聲吩咐了兩句,又回到馬夫人身側。

馬夫人頹然靠在黃花梨木圈椅椅背上。吩咐丫鬟說道︰「將檀香爐取走,這香味有些嗆人。」

丫鬟忙答應了。燈光驀然大亮,卻是燈火爆出了老大的燈花。馬夫人吩咐道︰「將這油燈燈芯剪一剪。」

又等了片刻,郭玥才大踏步進來,見過祖母,稟告道︰「外面一共來了十三個錦衣衛,孩兒每人招呼了十兩金子……容媽媽交與的錢,還未曾花光。另外還請其中一個頭目將二十兩金子交給楊僉事。容媽媽交與的賬目,全數花光了。」

馬夫人坐在椅子上,郭菀央听著,只覺得她現在的聲音,竟然是蒼老無比。她點了點頭,說道︰「原先還擔心你才管事,不能將這事兒給處理好,現在看來,竟然是多慮了。你們母子竟然是有默契的,將事情處理的很好。」

這句稱贊……郭菀央眼楮看著丁氏與郭玥,卻見郭玥有些羞澀的說道︰「孫兒本來也慌張了,不過幸好有朱先生幫著壯膽。見錦衣衛們都還算有禮,才壯著膽子上前與他們說話,請他們在春和堂坐下,請楊大人一個進門,又派人去告訴三叔父……也幸好容媽媽馬上悄悄將金子送過來了,孫兒才能馬上派用場。」

馬夫人呷了一口茶,說道︰「你母親居然知道你能將人攔在二門外,及時派人將錢送到二門,這也算湊巧。」

丁氏慌忙說道︰「這果然是湊巧。媳婦只打算讓容媽媽拿了錢悄悄分給錦衣衛們的。卻不想錦衣衛們大都都停在二門外,估計是這樣,才將錢送到二門春和堂去的。」

馬夫人卻也不想在錢的問題上糾纏什麼,當然微微點頭說道︰「幸運的是,現在家里出了點事情,家里的人卻是都難得的默契起來了。」

這樣一句話,卻說得一群人臉上都是一紅。

郭菀央深深吸了一口氣,老太太,你別一竿子打倒一群人好不好,不是咱們不想與嫡母默契,是嫡母不願意與咱們默契啊。

不過通過今天這回事,就看見真正的大家主婦風範了。郭菀央捫心自問,當自己處在丁氏這個位置上,能不能轉眼之間想到這麼多問題,做下這麼多安排,還是未知之數。

馬夫人又問道︰「遇到這麼多事情,派人去找老二了沒有?」

丁氏低頭,說道︰「早在老侯爺出門、吩咐讓玥哥兒姐弟倆處理門禁的時候,已經派人出去找了,應該馬上回來了。」

馬夫人點了點頭,說道︰「錦衣衛既然走了,各院子的門禁也該放出來了。」

丁氏又說道︰「方才已經吩咐了……三太太應該馬上就來了。」

馬夫人微微點頭。片刻才問道︰「央姐兒,就在半個時辰之前,三老爺上你屋子里,要你們姐弟給個門禁對牌?」

郭菀央回答︰「是。不過孫女大膽,就將三老爺的要求駁回了。」

馬夫人點了點頭,說道︰「駁回得好……也幸好你駁回了。」

這話听起來有些沒頭沒腦,只是在場幾個人,心中隱隱都有些明白。馬夫人停頓了片刻,又問道︰「那你以為……錦衣衛上門來,到底是為了何事?」

一室都是寂靜。片刻之後,郭菀央才說道︰「老太太是問我麼?」

馬夫人微微點頭,說道︰「你先說說吧。」

郭菀央沉默了一下,看了一下四周。馬夫人揮手,順手拉了下圈椅後面的一根小繩子。叮當叮當的鈴聲響了起來,丫鬟們都退了出去。外面卻有細碎的腳步聲,很快就將養榮堂前後都圍住。

郭菀央上過養榮堂,也曾與祖父祖母秘密討論過一些事情。只是今天才看見祖母拿出了這等嚴密的警戒措施。

不但郭菀央見到這等架勢,心中警然,其余人等,見到這般情況,都是面上一片沉冷。

四周已經警戒完畢,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在郭菀央臉上。

郭菀央心中隱約知道,祖父母已經知道自己前幾天女扮男裝的事情了。只是他們選擇了縱容,而且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願意听自己的意見,那自己也就無所畏懼了。當下理了一下思路,才緩緩說道︰「據弟弟所言,祖父走的時候,還有暇安排弟弟整頓門禁,不算十分慌張,顯然皇上召見祖父,對郭家來說,並非全然壞事。只是祖父擔心門禁不嚴,才令弟弟主管門禁。若是極嚴重的事情,只怕祖父也不會將重任交給弟弟這十來歲的孩子。」

一群人都是緩緩點頭。丁氏卻忍不住疾聲說道︰「既然這樣,那麼錦衣衛上門來,又是說明了什麼?難不成真的是因為三老爺狎妓,犯了國法,令皇上大怒?」

郭菀央說道︰「女兒也只是照著祖父的表現揣測罷了。而現在錦衣衛到來的事情,可能有兩方面的原因。」

郭玥緩緩點頭。丁氏急忙問道︰「到底是什麼原因?」

郭菀央說道︰「很可能的原因,是皇上交給祖父的事情責任實在太過重大。因為責任太重大,所以皇上將事情交給祖父之後,不能再讓同樣擔任軍職的三叔父在外面。所以找了一個不輕不重的理由,將三叔父請了去。孫女看今天楊大人的態度,並不十分嚴厲,對老太太也是禮敬有加。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楊大人與他的下屬,竟然肆無忌憚的收受賄賂。就這一點來看,似乎也可以為孫女的揣測做佐證。」

原來明初時代,對于貪污事件,處置的比尋常年代更加嚴厲。貪污幾十兩銀子就剝皮實草的,不在少數。所以貪污受賄的官員雖然像野草一般春風吹又生,可是明面上卻收斂了很多。楊金洲居然毫不遲疑的收了賄賂,就足以說明,在楊金洲看來,這個案子不算大。

馬夫人若有所思,說道︰「只願如你所料才好。」

郭玥說道︰「方才姐姐所說,那是最好的揣測。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揣測……方才姐姐說,三叔父方才上我們院子來,要拿走一個開門的對牌。」

馬夫人說道︰「你怎麼說?」

郭玥沉聲說道︰「幸好姐姐阻止了……只是我想,只怕這事情不一般。祖父才吩咐了門禁,三叔父這麼急急忙忙的要派人出門做什麼?聯系起祖父嚴厲要求門禁的事情,孫兒卻有了不好的揣測……管理門禁這等大事,祖父不交給三房的幾位兄長,也不交給三叔母,卻交代給孫兒這樣的垂髫幼童……一方面固然是對孫兒的信任寵愛,另一方面……孫兒卻不免要想,莫非祖父這個門禁的命令,不是針對其他人,卻是針對三叔父?」

郭玥這番話落下,一群人面色都又蒼白了幾分。

燈花再度爆起,馬夫人揮手,索性將身邊的一盞燈給滅了。風掠過,另外一盞燈一陣晃動,映襯得人的面影動搖不定。

正在這時候,卻听見遠處響起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接著是一個嘶啞的聲音︰「老太太,您……要幫著做主意啊,媳婦是全亂了……」

馬夫人猛然坐起,沉聲說道︰「坑起家里人來一套一套,等自己丈夫出事了,卻只好叫天叫地了!」冷冷哼了一聲,說道︰「叫陳氏進來!」

這「陳氏」兩個字落下,二房三個人,都是陡然而驚。這樣直呼姓氏,老太太顯然是怒極了。

就看見門簾子晃動,陳氏撲了進來,哭道︰「老太太……三老爺他……這樣子,該怎麼辦呢……」

「跪下!」馬夫人厲聲喝道,「先將你的眼淚都收起來!」

陳氏又是吃了一嚇,連忙跪下了。要她馬上收住眼淚,一時卻是不行,當下只是抽抽搭搭,卻又不敢發出聲音來。

丁氏忙掏出手絹,遞給陳氏,低聲說道︰「妹妹且莫急著哭,老太太正在想辦法呢。」

陳氏好不容易止住了。馬夫人就沉聲問道︰「老三媳婦,我且問你,你可知道這事情的緊要?」

陳氏當下慌忙點頭。

馬夫人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將三老爺這陣子干的一些事情,與哪些人交友,談論過一些什麼話題,一五一十都說出來,我們也好確定一下,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

陳氏遲疑了一下,說道︰「老爺在外面做事,妾身在家里,卻是不大知道。」

馬夫人哼了一聲,說道︰「都說你將家管得很好,你卻讓三老爺出外……狎妓?如果真的是因為狎妓的原因被錦衣衛帶了去,老身第一個就要問你!」

陳氏忍不住又落淚道︰「老太太明鑒,老爺出外……找那些青樓女子,妾身在家里,卻怎麼管得住?」

馬夫人微微冷笑了一聲,說道︰「只要將老爺喜歡的女子都留在家里好生養著,老爺會對家里人感到膩味,會去那種地方找新鮮?你將老爺對胃的幾個都賣的賣,打殺的打殺,才會惹出老爺出外狎妓的禍端來!」

馬夫人這樣責罵,陳氏自然不敢接口。丁氏在一邊听著,卻是說不出的痛快。郭菀央听著,心中卻大不服氣。郭鏞犯錯那是郭鏞的事兒,憑啥一定要女人縱容男子,允許他們見一個愛一個?

只是這不關自己的事情,再說郭菀央對陳氏也沒啥好感,不幸災樂禍已經是極好的人品了。

當下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的站著,一句話也不說。

好不容易等馬夫人的叫罵告一個段落,陳氏才急急忙忙說道︰「老太太,這下……怎麼搭救才好?」

馬夫人怒聲說道︰「怎麼搭救?連事情的起因都不知道,怎麼搭救?」

陳氏額頭冷汗涔涔而下︰「不是說……是因為狎妓麼?」

馬夫人與陳氏實在說不清楚,當下怒道︰「錦衣衛來,是說這個原因,誰知道你丈夫還有沒有做過其他事情?我卻問你,你家中這些年,得了多少收入,你丈夫收受了多少賄賂,都先說明白了!」

陳氏哭道︰「老爺在外面的事情,媳婦實在不清楚,只是這些年,老爺也沒有交給媳婦多少錢。」

馬夫人冷笑了一聲,說道︰「沒有多少錢?你卻告訴我,西跨院的那塊太湖石值多少錢。老三做了幾年的官,俸祿換下來又是多少。家中這些年給你們的補貼是多少……比對下來,你先想明白,你家老爺,有沒有犯下貪瀆的罪!這些貪瀆,又是從哪些地方來,哪些地方最容易出漏子……先想明白了,才好補救!」

陳氏哭道︰「三老爺在軍中做官,但是老侯爺經常耳提面命,知道軍中的錢財是踫不得的。所以絕對不曾貪污軍中的錢……至于西跨院的那塊太湖石,卻是前年旁人送給晉王殿下,晉王殿下卻已經去了山西,放在家中也是白白浪費了,所以干脆讓人直接送給老爺……媳婦當日也曾說過,是否要拿去孝敬老侯爺,結果老爺卻說養榮堂也沒有地方放,因此就罷了……」

馬夫人咬牙說道︰「還說不曾貪瀆,要了一塊太湖石,就貪污了多少?不要嘮嘮叨叨說老身稀罕你院子里的東西,老身只是看著那石頭耀眼,怕來歷不對問一句罷了……卻不想,真的是一個禍端!你居然還光明正大的擺在自己的院子里,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不是!」

馬夫人這樣生氣,陳氏卻是真的不懂了,當下哭道︰「老夫人,您要責怪媳婦,也將話說明白一些。王侯之家,禮尚往來也是常事,一塊太湖石而已……媳婦也著人問過,這石頭在太湖那邊確實不值錢,因此才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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