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客人?待客是主母的工作,平寧郡主會打發他們回客院吃飯,幾個鄉下人可不配與武定侯同桌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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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壽堂里,紀老爺子問起紀東霖的親事。
吃飽喝足的紀鳴摘一顆葡萄丟進嘴里,才道︰「清平王府想親上加親。」
紀老爺子直覺反對,「太浪費了,那是東霖的外祖家,天生的盟友,何須再聯姻來鞏固關系?你這個武定侯可是新貴,根基不穩,用世子與百年世家聯姻,強強聯手方是良策,老子不信你不懂。」
佟福玥端著茶食進來,紀寬接過去給他們奉茶。
紀鳴接了青瓷茶碗,隨口道︰「天壽,你覺得呢?」
紀寬語氣涼涼道︰「祖父是金玉良言,不過父親您搏得過郡主嗎?」
紀鳴怒目而視,紀寬半點不懼。
紀老爺子高聲道︰「干什麼?你想凶天壽就給老子滾回去!」
紀鳴含冤,「爹,您講講道理!」
紀老爺子立即反駁回去,「老子最講道理,幫理不幫親!天壽又沒有說錯話,怎麼,自己家人還不許說真話,要甜言蜜語的討你歡心?你有本事就阻止平寧郡主拿親兒子倒貼娘家,當可不比先皇,王府是沒落了。」
紀鳴自覺夫妻是一體,分辯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清平王世子也不是廢物,世子妃所出的嫡幼女教養良好,溫婉大氣,當得起主母之責。」
紀老爺子冷笑,「東霖、東岳常往王府跑,東霖自己若願意,我老頭子不會當惡人。」做祖父的管太多招人嫌,但不聞不問又顯得無情。
紀鳴道︰「東霖很有規矩,不會私相授受。」
紀寬看親爹吃癟,心平氣和,呼吸都比平常順暢。
紀老爺子對紀鳴是恨鐵不成鋼,擺擺手讓他回去。
「真是看了他就煩,郡主放個臭屁他也說是香的。」紀老爺子隨口抱怨幾句便停止,不好在孫子面前罵兒子老婆奴。
紀寬陪老爺子在長廊上散步,飯後消食,然後送他回鶴壽堂,才回正院。
佟福玥沐浴好,在臉上抹香膏保養,笑著說;「我們去侯府的時候,祖母打發人送了些蜜瓜和葡萄過來,說是昌平的莊子送去的,要不要切個蜜瓜嘗嘗?」
「不了,明日再吃。」
他去淨房梳洗,出來時佟福玥已經坐在床上攤開薄衾,兩人便躺下睡了。
佟福玥相信祖母教她的,每天都要跟丈夫說一點悄悄話。「你覺得沈家那幾人如何?」
「還算有幾分精明的鄉下人,卻又不夠聰慧,早兩年將龍鳳胎送來會更好,男的不耽誤進學,女的多兩年教養便不一樣。」紀寬隨意道。
「是啊,少年郎讀書慢兩年還能迎頭趕上,只要他有幾分夫君的才學和刻苦艱忍,日後功名有望。女兒家的花期就幾年,她偏偏耽誤了,沒爹沒娘一孤女,郡主出面又能尋到什麼好人家?清平王的外孫女怎麼就落在鄉野呢?」
「二十多位庶女,最小的尚待字閨中,外孫女又算什麼?同住王府的親孫子親孫女,王爺估計都認不清。」
「王府水太深且渾,沈家不去攀附,直接向郡主求助,果然有幾分精明。」
「精明人最怕自作聰明,希望他們老實點。」
「沈家重男輕女,明明是龍鳳胎,待遇卻不一樣,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便看得出來。」
「世人大都如此,不過我不一樣。」
「哪不一樣?」
「娘子若給我生個女兒,我會如珠似寶地疼愛。」他突然低聲在她耳旁低喃,氣氛一下子曖昧起來。
佟福玥覺得耳朵發熱。
他笑了笑,「生個像你一樣的女兒,多可愛。」摟著她腰的手更緊了一些。
佟福玥感動,「夫君……」心怦怦亂跳,臉開始紅了。
他的吻落下來,兩顆心被情潮熱浪淹沒。
*
來了武定侯府大半個月,每天都能吃得飽飽的,紅燒肉一上桌,沈大伯和大伯母還是忍不住挾了就吃,連吃三塊才解了嘴讒。
這可是紅燒肉啊,濃油赤醬的紅燒肉,泛著紅褐色的油光,這是用了多少油和醬啊,還有油酥花生米、辣子雞、醬排骨,哪一樣不放足了油和醬?
嘖嘖嘖,侯府的生活就是奢侈,他們沈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中上人家,一個月能吃三、四次葷,而侯府一頓飯就有三、四樣葷腥。
還有白花花的大米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普通人家哪里吃得上,沈大伯母覺得她可以連吃三大碗。
沈懷安有點嫌棄他們拼命挾肉吃的讒相,忘了自己剛來的頭兩天也吃了好多肉。
如今的他可不一樣了,開始和侯府公子一起上學,一道吃中飯時沒人猛盯著肉吃,那多不雅啊,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沈懷安很快學會了富家公子的表相,即使心里猛咽口水,也是先喝一碗魚湯,再慢條斯理的挾素菜配米飯吃,偶爾才挾一塊肉。
「你傻了啊,懷安,快多吃點肉,這可是紅燒肉啊,我們家一年也難得吃一次,偶爾割半斤肉炖一顆大白菜吃,全家可以吃兩頓,那都是難得的好菜。現在竟然可以吃肉吃到飽,這是什麼神仙日子?多吃肉,多吃一點,不吃肉的都是傻子。」沈大伯母看不得沈懷安吃虧,朝他碗里猛挾紅燒肉和雞塊。
以前沈懷安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嫌棄大伯母用自己的筷子挾肉給他,粗俗不雅又不衛生,只是他不敢表現出來。
沈妙蘭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大伯母把肉挾進她碗里,幸好她習慣了,桌上有這麼多的肉,她悄悄挾幾塊來吃,大伯母忙著吃肉吃米飯沒工夫罵她,真是太幸福了。
沈妙蘭如今上午和侯府六歲的四小姐一道啟蒙,得知她目不識丁,平寧郡主把沈大伯母叫過去罵了一頓,沒辦法只能先啟蒙了,下午再與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學禮儀和彈琴,女紅由各自的姨娘教導,沈妙蘭不用再學。
跟侯府養尊處優的千金一起上課,沈妙蘭很自卑,一直悄咪咪的想模仿她們的言談舉止,但談何容易?任重而道遠啊!
「昨晚的醬燒豬蹄真好吃真夠味,再來一盆我也吃得下,不知道明天晚上有沒有?」沈大伯母朝沈大伯說,兩夫妻都吃胖了五斤,太滿意這里的飯菜。
「我怎麼知道?你還好意思點菜?」沈大伯嚼著花生米配小酒,神仙生活啊。「侯府又不缺一點吃的。」沈大伯母朝立在門邊的丫鬟看去。
拾翠是平寧郡主撥給沈妙蘭使喚的丫鬟,很機靈,即使看不上這一家吃白食的,面上依然恭順,聞言笑道︰「奴婢去廚房說一聲。」
沈大伯母擺擺手,「行了,你也下去用飯吧!」暗中得意自己學了郡主的派頭。
拾翠轉身出了客院才呸了一聲。
沈懷安見沒有外人在,才道︰「大伯和大伯母什麼時候回去?」
沈大伯提酒壺的手頓住,「郡主讓你問的?」沒提武定侯是因為他沒再露面。
沈大伯母急道︰「侯府家大業大,還在乎我們多住些日子?」
若是可以,她想住在這里一輩子不走,明知不行也想再多留幾個月。
沈懷安露出依賴的孺慕表情,說道︰「我也舍不得您們走,只是听郡主的意思,待您們回鄉後,我和姊也會搬出客院,我和四少爺、五少爺住相鄰的院子,一起讀書一起出行,好早點融入這里的生活。」
沈大伯默默深思。
沈懷安又道︰「還有姊也是,搬去府里小姐住的院子,也能潛移默化,早日養出千金閨秀的樣子來,不然她的親事如何談?姊是拖不得了。」
沈妙蘭感動地望著親弟弟,果然血濃于水。
以前不覺得,而今沈大伯母開始嫉妒沈妙蘭的好命了,她的大妮子嫁了不錯的人家,雖說吃穿不愁,但也要起早貪黑的洗衣做飯、補衣做鞋,沈妙蘭卻托了她的福進侯府做表姑娘,有郡主作主,隨便嫁一個都比她女兒好命。
憑什麼呢?一個娘死爹不疼的臭丫頭,如今連爹都死了。
「要不我們帶妙蘭回去,少一個人麻煩郡主,郡主更能好好照顧我們懷安,供他上學可要費不少銀子,科考也要錢,少一個負擔,以後我們懷安成親所需的聘禮,說不定郡主也肯一手包辦。」沈大伯母說得情真意切,「再富貴的人家,少一個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都是好的。妙蘭啊,為了懷安,你什麼苦都願意吃不是嗎?」
「大伯母,郡主並不嫌棄我。」沈妙蘭也想讀書識字嫁個好一點的人家,回老家去她又要做繡活賺錢,最好的親事也不過是小鎮某商鋪的兒子。
從不反抗的人開始有了反抗意識,沈大伯母更後悔帶沈妙蘭來享受好日子,這不,尾巴開始要翹上天了,以後哪還拿捏得住?
「你這死妮子敢不听話,還學會頂嘴了,你以為你是府里的金鳳凰啊,我呸,你就是我們沈家的窮丫頭,穿上綾羅綢緞也不像小姐……」沈大伯母邊罵邊上手扭了沈妙蘭的耳朵,另一只手狠按她的腰肉、大腿肉。
沈妙蘭疼得嘶嘶出聲,卻不敢哭叫,以前她若敢反抗或哭鬧,大伯母會讓他們姊弟餓肚子,為了弟弟,她只能很乖很听話。
沈大伯視若無睹,長輩教訓晚輩天經地義,他們家是難得的慈善人家,很少打罵,除非孩子不听話。
沈懷安小時候會心疼姊姊,後來就不心疼了,姊姊愈順從大伯母他愈是得利。
「大伯母您消消氣,姊不是不听話,而是她留下來比較好。」看差不多了,沈懷安出手解救沈妙蘭,大伯母出氣夠了,沈妙蘭也感激他。
「為什麼她留下來比較好?」沈大伯母方才氣狠了,還想將沈妙蘭帶回去做丫鬟使喚。
過去怕沈妙蘭手粗了勾壞絲線,所以很少讓她做家事,也贏得沈舉人的好感,一舉兩得,現在卻覺得便宜她了。
沈懷安微笑道︰「大伯、大伯母,我和姊是龍鳳胎,一道來侯府投親,我留下享福,卻讓姊回鄉下嫁人,讓郡主和侯府的人如何看我?只會說我不念血脈親情,只顧著自己享福。
大伯,您明白佷兒的志向,我作夢都想科舉出仕,振興老沉家的門楣,是以我不能有話柄落在旁人嘴里。」
沈大伯點頭,「你說的沒錯。」
沈懷安很懂得撓到沈大伯的癢處,又道︰「姊回去鄉下對我們沒什麼利益,不如在侯府養兩年再嫁個好人家,一來我們姊弟可以互相幫襯,二來把姊嫁在京城,往後大伯和大伯母來京城也多一個去處,豈不甚美?」
沈大伯和大伯母互望一眼,如果可以,他們也想舉家搬來京城過好日子,卻沒去想京城居大不易,窮苦人家和乞丐也多了去。
沈懷安可不管那些,只要能穩住他們,順利把他們哄走就好,不然繼續留在府里只會給他丟臉,紀家的少爺可沒少嘲弄他!
等他們回鄉下,沈懷安相信自己可以在平寧郡主面前立穩腳跟,進而親近外公清平王,日後富貴都不用愁了,留下沉妙蘭也是必須的,若能嫁回清平王府做孫媳,豈不妙哉?
沈懷安滿肚子心眼,卻一臉誠懇的說自己只為老沉家打算。
沈大伯最後決定買些京城特產,三日後回鄉。
第七章 表妹思想怪(1)
「他們回去了?」
「是,他們雇的馬車已出了城門,往南邊的官道走。」
紀寬點個頭,那報信的隨從便退下。
如同平寧郡主一直想在他身邊安插眼線,他也不忘在武定侯府埋釘子,如若不然,他怎能幾次逃開平寧郡主的下毒、陷害,而且都剛好被祖父發現。
他想活著,愛他如命的祖父一定會保住他,以孝道反壓制平寧郡主。
世人不知平寧郡主幾次朝他下手,就算知道了也只會說他幸運,但一個平凡人哪來那麼多的幸運?他又不是老天爺的親兒子,不過是一分的運勢加九分的謹慎小心。
懂得一點人心,又順勢而為,他才能平安長大。
科舉出仕,讓渣爹看到他的價值是最重要的一步,只要有利可圖,紀鳴就不會允許平寧郡主毀了他。
說來可笑又可悲,看到他功名有望、與貴女訂親,做父親的才第一次伸出手想護住他。
只是這個時候父愛不是山,而是雞肋。
「你給我雞肋,我也回以雞肋奉尊親。」
畢竟是隔代教養,祖父對大孫子慈愛、寬容、恨不能傾其所有,所以他才有錢收買侯府的下人。
紀老夫人病逝時,把自己的私產都留給紀寬,但除了接手打理紀家的祖產,那些私產佟福玥是不沾手的,她知道男人也要有自己的私房錢,買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男人有錢不一定會變壞,但沒錢肯定窩囊,尤其是當官的人,沒錢與同僚交際,一輩子不受重視。
佟福玥親手沏了杯茉莉花茶進來。
紀寬停筆,接了茶盞,笑道︰「你讓我畫的扇面,瞧瞧,可喜歡?」
圓形扇面上以水墨畫了翠鳥鳴夏圖。
佟福玥唇邊泛起笑渦,「畫得真好,桃紅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此畫有王維的詩中意境。」
「娘子謬贊。」紀寬嘴上謙虛,心里很高興。
「太美了,我舍不得拿來揭風,收在我的寶貝箱子里,不時拿出來欣賞。」她小心捧著扇面朝外走,怕他搶回去似的。
紀寬無奈地搖頭,「不就是一面扇子嗎,我隨時都能畫給你。」但心底雀躍讓他忍俊不禁,彎起嘴角。
次日陪佟福玥回娘家,昨日的好心情讓紀寬一直都保持著溫和的微笑。
今日臨安伯世子夫人慕容氏過四十歲生日,沒有大辦,只有慕容氏的娘家人和佟家至親在一起吃飯喝酒,熱鬧一下。
佟福玥送了一對青白玉的松山賀壽圖的掛屏,慕容氏很喜歡,這壽禮喻意好,掛在牆上也體面。
「五姑爺和福玥有心了。」慕容氏笑著道,說完向紀寬夫婦介紹兩位她娘家佷兒,一個童生一個秀才,是年輕一輩讀書最有天分的了。
慕容氏也擔心娘家就這樣沒落下去,帶有幾分討好地笑道︰「五姑爺是少年舉人,十九歲的探花郎,天資卓絕、才華橫溢,我這兩個笨佷兒是比不上的,不過勝在勤奮、不偷懶,有機會還望五姑爺指點一二。」
這種話紀寬听多了,眉眼不動分毫,謙和笑道︰「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兩位慕容兄弟能勤奮進學,已成功了一半,若能考進白鶴書院,有名師指點、同儕激勵,相信不用幾年便能金榜題名。」
白鶴書院只收童生以上的學子,完全是為了朝廷招攬人才而設置,以科舉出仕為目標,沒有讀書天分是不收的。
慕容氏笑著接納他的意見,反正先混個臉熟,再慢慢走動起來。「你們年輕小伙子先去外院喝茶,福玥陪我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