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禍從口出。」
曹平羨微笑。「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真的。」他隨即又加上一句。「誰毀諾誰就是小狽。」
他莞爾地點頭。
齊瑞成不放心地說︰「真的不能說,姊姊會挨罵,我也會被姊姊責罰的。」
「她會打你?」
他搖頭。「她會教我去挑糞,她說罵我打我又沒好處,讓我挑糞還能讓菜長得好,我還會被取笑是逐臭之夫,她要給我取名叫逐臭公子,以後我就成了齊逐臭,字少香,官拜糞屎大將軍。」
曹平羨忍不住大笑出聲。「哈……」
沒想到齊書容還有這樣頑皮淘氣的一面,想到她曾在背後調侃他應該娶個笨姑娘才好拿捏,他又覺得果然是她才會有如此天馬行空、令人哭笑不得的懲罰。
忽然間,對于娶她為妻的想法又堅定了幾分,如此慧黠淘氣的女子,相處起來想必十分有趣。
後頭的齊硯綬讓曹平羨突如其來的大笑聲給嚇了一跳,連他的老馬都驚了,差點沒把他抖下來。
「哎喲……」他死命抓著馬鞍。
馬車里,李氏一聲又一聲驚嘆︰「老爺,小心,喲,這是怎麼了?」她朝齊書容看去。
對方擰著眉心,望向窗外正笑得不可遏止的曹平羨,心中滿是糾結。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曹平羨會大笑如斯,在她心中實在很難將眼前大笑的人與當日道貌詩然听壁腳的偽君子聯想在一起。
她深深認定曹平羨這樣的人是絕對有所圖的,問題是他圖他們什麼呢?
目光再次落在父親身上,難道是朝廷里有什麼弊案,曹大人想借用父親之力,可問題是父親不過一個小小縣丞……
倏地,齊書容靈光一閃,莫非是父親即將上任的地方有弊端?
一切忽然都明朗了,如同陽光照破烏雲,齊書容覺得眼前都亮了起來,卻不曉得她的表情在李氏眼中又有了不一樣的解讀。
李氏見她一會兒眉頭深鎖、愁容滿面,一會兒又神采飛揚、笑靨如花,心也跟著七上八下,難道她又猜錯了,齊書容其實暗自鐘情于曹平羨,所以心情才會起伏不定,跟著對方忽悲忽喜?
李氏覺得頭疼了起來,動腦一向不是她的長處,更討厭猜來猜去,想問偏又說不出口,憋得她好難受,快內傷了。
第3章(1)
午時,一群人在官道旁開設的客棧用膳,曹平羨不著痕跡地觀察齊書容與家人相處的情形,她似乎只有在與齊瑞成說話時才會露出笑容,與李氏則是淡淡的,至于齊硯綬……因為他一直在跟自己講話,齊書容自然不好插口。
礙于男女禮教,又有齊家夫婦在旁,他無法與齊書容好好說上幾句話,但從齊瑞成口中,他已約略有所了解,齊書容在人前貞靜婉約、溫良賢淑,私底下卻不是如此,也有調皮愛玩的一面。
對于弟弟雖然疼愛卻也不過分寵溺,該罰還是會罰;與繼母之間雖不親密,但私底下也不會言語刻薄、針鋒相對;下人犯錯時不過小懲小戒,從沒將人打成重傷,以致下不了床。
齊瑞成是個很好的談天對象,你起個頭,他就能滔滔不絕地往下講。都是些生活瑣碎之事,一般人早不耐煩了,但他反而听得仔細,試圖從中理出齊書容私底下的模樣。
他必須確認對方不是刻薄自私、心胸狹小之人。
所謂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他並非想娶個慈悲菩薩進門,無規矩不能成方圓,家法家規是必要的,但狠毒殘酷的他絕不想踫。
外頭烏雲密布,齊硯綬提議在客棧留會兒,等陣雨過了再說,曹平羨順勢點了點頭。
午膳還未用完,大雨已經落下,眾人點了幾壺茶,靜待雨停,入內躲雨的行人越來越多,座位一下就滿了,人聲交雜,鬧哄哄一片。
「姊,你看。」齊瑞成指著一個落魄書生。「他是不是跟錫銘哥有點像?」
齊書容朝著站在窗邊的書生望去,一身濕衣,面狽,頭上的帽巾還歪了一邊,五官雖不特別突出,卻有沉穩的書卷之氣。
「一點兒都不像。」李氏率先發表意見,一雙眼楮朝曹平羨掃過。
「我瞧著挺像的。」齊瑞成說道。
「也不知錫銘如今怎麼樣了?」齊硯綬忽有所感,對不明就里的曹平羨解釋道︰「錫銘是我一故友之子,因家中貧困,學業無以為繼,他父親將人托到我這兒,我見他機巧聰明,頗有文采,便助他勤學念書,半年前他姑姑捎信過來,把人接到京城去,說想好好栽培他,讓他參加來年科考,算算日子……離科考只剩三個月了。」
李氏立刻道︰「當初說好每個月捎信問安,大半年都過了,也只來了兩封信。」
「你懂什麼,讀書那是要專心一意。」齊硯綬斥責。
李氏不好當著外人的面頂撞丈夫,只得道︰「是,我婦道人家不懂,念書是大事,我可不敢褻瀆。」
酸溜溜的語氣讓齊硯綬尷尬幾分,齊瑞成則是低頭竊笑,見曹平羨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齊書容頓時有種讓人看笑話的感覺。
「待我回京再留意有無此人的消息……」
「不用,不用,哪敢煩勞曹大人。」齊硯綬忙道。「我就是順口說了兩句,沒別的意思。」
「是啊,那小子是什麼東西,打听他做啥?」李氏忙撇清。
「怎麼罵人東西?」齊硯綬轉頭又斥責一句。
李氏急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做什麼老找確,讓人看笑話。」
「你——」
「父親。」見情況快要失控,齊書容只得上陣。「這兒的茶葉不錯,女兒想買點。」
畢竟是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家人,齊硯綬哪會不明白女兒是在幫忙打圓場,立刻道︰「你多買點沒關系,也能送人不是?」
「不曉得齊姑娘對茶還有研究?」曹平羨問了一句。
「談不上研究,不過是個俗人,牛飲而已。」齊書容答道。
「你太客氣了。」
「大人言重了。」
兩人你來我往,客套萬分,卻看得李氏熱血沸騰,腦中又轉了七、八個彎。
齊瑞成一邊吃著花生,一邊說道︰「我姊可厲害了,什麼都懂。」
齊書容頓時十分尷尬,齊硯綬卻是一副沒錯沒錯的表情,李氏急道︰「不是我褒揚自家閨女,書容不只學識好,人又聰慧了事,從來不需要我操心。」
齊書容的臉一下紅了,眼神卻是有些惱羞,李氏一副逢迎巴結的模樣,還拼命褒獎自己,她要再不懂李氏的用意,那就是蠢人了。
偏偏有外人在,她發作不得,父親又是個遲鈍的,只當李氏疼愛自己,頻頻點頭贊賞。
她喝口茶,告誡自己要冷靜,卻在放下茶杯時刻意用了點力,杯子與桌面踫撞的聲音讓李氏回過神來,一轉頭發現繼女發沉的臉色,她立時暗叫一聲糟糕,怕是要好心辦壞事了。
李氏雖然不聰明,可人情世故的機靈還是有的,立馬收斂起來。「自家人看自家人總是好的,我話多,冒犯曹大人了。」
「哪兒的話。」齊書容的不悅,曹平羨看在眼里,自然不想說出任何唐突佳人的言語,因此淡淡地說了一句。
李氏的躁進讓齊書容起了疑心,曹平羨立即改變想法,決定不再與齊書容攀談,免得壞了大事。
齊硯綬渾然沒有察覺席上異樣的氣氛,不過也贊同李氏少開口,曹大人哪會對婦道人家的話感興趣。
因為曹平羨不再找齊書容說話,態度也恢復到淡然,甚至有點冷漠的樣子,齊書容才漸漸感到自在,沒再引起她的疑心,她只當李氏一頭熱,讓人看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