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親情牽系,晴蘭與夏晨希一見如故,幾句寒喧便聊了開來。
「夏公子可認得今年的新科狀元?」房玉隨手挑個話題。
盧予橙對夏家人沒有好感,連親生骨血都不要的家族,不值得真心相待。
「不認得,但他名頭響亮。」夏晨希回答。
「怎說?」房玉又問,她很想知道呢,讓橙哥哥喝醋的「大哥哥」是怎生模樣。
「記不記得兩年前,京城附近幾個州遭遇蝗災?當時出身商戶的賀巽捐糧二十萬石及地薯苗栽,助百姓度過劫難,聖旨下,皇帝破例讓他進國子監就學。」
「意思是,如今這狀元郎名頭是皇帝給的獎勵,而非真才實學?」房玉問。
「他捐糧換得入國子監機舍,這種入學方式引得許多學子對他側目,更糟的是,他進系學不久就得到先生看重,更讓同學心生不滿。」夏晨希語氣持平的述說,並未偏袒哪一方。
這事晴蘭听賀巽提過,常時她想,得有多強大的心理建設,才能安然地在一群痛恨自己的同儕中求學。
「能進國子監的哪個不是天子驕子?人人出生富貴,從小眼楮長在頭頂上,自認高人一等的他們,怎麼甘心與末流商人同學?
「他的加入就像在鳳凰窩里丟進一只野雞,所有人都覺得被諷刺了。大家聯手欺負賀巽,而他冷眼看待同儕的排擠與酸言酸語,從不予理會。」
「後來呢?」房玉很好奇。
「又一次一群人圍在桌邊諷問他,舉子名頭地花幾石糧米交換?他沒生氣,卻道︰‘敢不敢一筆?讓若我輸,立刻離開國子監。’「此話一出,國子監鼓噪起來,消息迅速傳出去,有人開出十二道題貼在牆上,長長的桌案,數十名想問他挑戰的監生,紛紛搶好位子開始振筆疾書。
「他不慌不急,一派悠閑地尋個位置坐下。然而旁人一道題還沒寫完,他已經寫完兩道,越到後來題目越難,大家雖好面子,卻也不得不棄筆。
「放棄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只剩顧書恩和席康生,他們是國子監里成績最好的兩個。他們絞盡腦汁,不肯輕易認輸,沒想到賀巽將所有題目寫完時,兩人才寫到第七篇,賀巽雖寫得飛快,卻也非搪塞敷衍,他的十二篇文章句句條例、偏偏精闢,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輕易挑釁。
晴蘭听得雙眼發亮,這麼精彩的故事,為什麼他提都不提,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還是覺得不光榮、不重要?
好強噢……她對他的崇拜更上一層樓。
「新科進士來了。」
樓下的人揚聲一喊,鞭炮聲此起彼落,房玉忙拉起晴蘭從窗口往下望。
夏媛希見狀冷笑不已,沒見過世面,不過是進士游街又不是皇帝出巡,夏家旁支的阿貓阿狗今年就考上好幾個。
她雖然這麼想,卻還是挪動腳步,慢慢走到窗邊。
沿街百姓圍觀,不少商家掛出炮竹,待進士隊伍走近便燃上。
里啪啦,人聲、鑼鼓聲?聲聲熱鬧,再過不了多久,某某進士在鋪子里買過什麼、吃過什麼、用過什麼……就會被眾人傳出。
三年一試,不過取仕一兩百名,大周學風旺盛,家里凡是有幾個錢的,都相送孩子進學,由于僧多粥少競爭激烈,比起前朝,現在的進士更難考。
不過今年的狀元,榜眼、探花郎,年紀真輕吶。
這代表什麼?代表皇帝看膩了老家伙,想用一票能夠改革新政的少年郎、耳語在人群中流竄,到底是不是這樣沒人曉得,不過今年的新科進士,年紀確實偏輕,尤其是高坐馬背上的狀元郎。
天!他不止年輕,那容貌簡直是天人吶。
這些耳語,賀巽全听見了。這些話有一部分是真的,皇帝確實看膩那票老懷伙,但改革新政?沒有!
皇帝沉溺道術,一下朝便關起門來听道法、習煉丹,他相信自己會因此長命百歲,能在龍椅上坐千年萬年。
他無心朝政,文武百官越是勸諫他越厭煩,甚至下旨懲戒多話臣子,這作派,造就了皇子們的蠢蠢欲動。
皇上只是無心,並非愚蠢,怎會看不出皇子們的野心?
兩年前賀巽捐糧,替皇帝解決了燃眉之急,奉旨進國子監念書,皇帝常讓劉公公前往探望。
明里是皇帝關心,待賀巽分外不同,私底下……他進出皇宮頻繁,替皇帝出過大小主意,辦好無數差事。
一次次的成效,讓那些認定皇帝不務正業的臣子們啞口無言。
皇帝享受這份成就之余也越發倚重賀巽,他深信賀巽是上蒼送來的福星,好在自己修煉成仙的道路上鼎力相助。
因此賀巽未出仕,卻早已在皇帝跟前有舉足輕重的分量。
絲巾、帕子、鮮花紛紛落在賀巽身上,他不避不躲,抬眉挺胸,微揚的嘴角透露他的歡欣。
行經百味樓時,賀巽下意識舉目,二樓每個窗口都站了不少姑娘,但放眼望去,第一眼他便看見晴蘭,她笑得那樣美、那樣甜,那樣的教人歡悅。
一笑,他握緊拳頭放在嘴邊、翹起小指。
那是他們的約定,昨天他們勾勾小指約下今晚,晴蘭看見了,也握起拳頭、翹起小指。
一點頭,他和她的默契無人能及,然而目光流轉間,他看見……
是她,她也來了?賀巽的眉目瞬間變得柔軟,是她啊……
夏媛希臉頰緋紅,她確定賀巽在看的人是自己。
當然,這種事沒什麼好懷疑的,她琴棋書畫樣樣通,是人人敬仰的承恩侯府姑娘,她才貌無雙,凡是男人都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他誰啊?爹娘說過的,她受的教養是為了嫁入皇家做準備,不過一個狀元也敢高攀。
她這樣想著,但賀巽模樣長得太好,面如冠玉、俊朗無雙……任誰都會被這樣一個男人凝望都會害羞。
于是她垂下頭,紅了耳垂。
第四章 皇帝的賞賜(1)
月很圓,星星很亮,滿空璀璨落在兩人眼底,在進士游街的晚上,賀巽沒和一群朋友高歌暢飲,尋歡作樂,他選擇和晴蘭背靠著背,仰望星空。
兩人都很開心驕傲,因為他們都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晴蘭靠著賀巽寬寬的背脊,像一道篤實的牆壁似的,讓人感至無上安全。
「輔佐明君?好敷衍的夢想!」晴蘭撇撇嘴。
「天下讀書人的夢想,你竟然批評敷衍?」
他喝下一口烈酒,胸口暖了,那是昆叔親手釀造的。
第一批酒已經送往北疆,很快地,他們將會賺個盆滿缽溢。
將酒呈到御前的那天,皇帝激動地將賀巽從地上拉起來,說︰「好阿巽,你是朕的福星吶!」
埃星?賀巽也往後靠去,後面軟軟的、暖暖的女孩才是他貨真價實的福星,好像自從踫上她,他就順風順水,行事無比順逆。
「一身學問賣與帝王家,哪個讀書人圖的不是功名利祿?輔佐明君、造福百姓,不過是借口而已。」擠擠鼻子,晴蘭不信這種冠冕堂皇的鬼話。
「是男人就會想做出一番志業,想名留青史,想要這個世間因為自己努力而變得更好,這種證明,不但能證明男人的本事與能力,更能讓男人得到無上的自信成就。」
「與功名利祿無關?」
「只,要做得正確、做得夠好,功名利祿自然會隨之而來,但它們只是附屬,並非目的。」
所以前世他支持周鑫,是相信周鑫能讓百姓富足安康,而非為了求得從龍之功?所以他與周勤是截然不同的人,他要的不是權位,不是榮華富貴,他要的是改變,改變自己、改變百姓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