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姨娘反應極快,一怔之後松下氣。「是胡話?所以惡夢不準,爺沒遇到土匪?鹽沒有損失?太好了,定是妾身多思多慮,才會連日惡夢,天曉得在妾身夢到老爺被土匪一刀當頭砍下那刻,妾身嚇得……沒事就好,多謝佛祖保佑。」
她投進姚生財懷里,盡避嫌惡他一身汗臭,卻硬是擠出笑臉,手臂往他粗腰上環去。
姚生財心中一凜,沒錯,差一點他就被土匪給當頭砍下,幸好風浪大、船身不穩,他重重滑一跤,才狼狽地避開那刀。
賈姨娘兀自在姚生財懷里喃喃自語。「往後再不往慈恩寺去了,惠明大師滿口胡言亂語,差點兒嚇得妾身沒命。」
姚生財聞言,推開她的肩膀,問︰「你在說什麼?講清楚。」
她鼓著腮幫子,委屈回道︰「這次老爺出門,妾身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妾身安慰自己、不讓自己多想,可接連幾天作相同的惡夢,妾身哪里還坐得住?只好上慈恩寺,請惠明大師開釋,可大師他真壞,听完他的話,妾身氣到不行,扭頭就走。」
「他說什麼?」
「他說老爺這次出門必會出事,運氣好的話失財,運氣不好會連命都丟掉,妾身一听不得了,那怎麼能啊!想我姚家樂善好施,好人該有好報的呀,可惠明大師竟說……」她小心翼翼地瞥姚生財一眼,閉嘴,沉默。
姚生財一雙小眼楮皺得都快看不見啦。「他說什麼?」
「他說咱們家的大姑娘八字不好,八歲克母、十歲克父,除非大姑娘立刻出嫁,否則往後府中災禍不會間斷。大姑娘打心底不喜歡妾身,要是我再存下這個念頭,姚家後院能不雞飛狗跳?這分明是挑撥離間。」
如翠見隙接話。「夫人一听不樂意,當場就翻臉走人,可奴婢心想,惠明大師說事一向很準的,因此多嘴問上幾句。
「奴婢說我們家大姑娘才十歲,怎樣也不能這麼早出嫁,能不能暫且把她送去莊子住上幾年,可惠明師父說不嫁這事兒就沒完,大姑娘不但要嫁,還不能亂嫁,得嫁個克父克母的命硬男子,否則早晚也得把丈夫給克死。
「夫人不信這話,但回府後夜夜作惡夢,即使精神不濟還是硬撐著把附近大小廟全給拜過一輪,夫人說,只求老爺平安,其余再不敢多求。
「可奴婢心疼夫人,悄悄地托爹娘在外頭問問,有沒有惠明大師口中講的那種男子,爹娘不過幾日便找到了……」說到這里,如翠連忙雙膝跪地,額頭猛往地上磕。「大姑娘的婚事不是下人能多嘴的,只是夫人她……奴婢心疼。」
姚生財對長女本就沒有太多感情,妻子是落難的官家千金,當年用錢買回來,本就打著顯擺的心思,妻子長得美又懂詩詞歌賦,日後到官家婦人跟前幫著交際,多少能給自己幾分助力。
可惜妻子不與他齊心,不愛應酬,眼神里又老帶著那麼幾分輕蔑,教他難受啊,要不怎會娶賈姨娘進門?
只是養著養著,發現女兒越長越好,心底還盤算著日後要靠女兒搭上一門好親,給自家生意來點助力,豈料她竟然克父?
棒日,姚生財進了一趟慈恩寺,與惠明大師談過大半個下午,臨行前請他給女兒及如翠挑選的男子排生辰八字,結論是——天作之合。
一身素服,姚知書跪在母親牌位前,她沒想到父親會這樣對待自己,母親才過世多久吶。可還有什麼好懷疑的?寵妾滅妻都能做得出來,不過是打發掉女兒,有啥困難?
堂堂姚大戶的女兒竟會淪為童養媳?想著,嘴角忍不住啊上一抹嘲弄。
姚生財眼底盛著不滿,怎地母女倆一樣倔強?那女婿他也不是隨便挑挑的,他掌過眼、談過話,也確定他對女兒上心,當然……女兒那好模樣,是男人見著都要上心。
何況他不單偏信惠明大師所言,他還尋過其他師父看過八字,都說是天作之合,一個個都篤定道︰若婚事能成,男子將飛黃騰達,女子一世無憂,平安到老。
若女婿真能飛黃騰達,他這個當岳父的豈不是有了新依仗?為此,他還把嫁妝從一千兩提到兩千兩,這可是政平縣的頭一份兒,這兩面都好的事,就不曉得她在倔強什麼?
「吉時已到,快換上喜服。」姚生財將杯子往桌上一摜。
「喜服?何喜之有。」
賈姨娘滿面掩也掩不住的得意,終于能把人給掃地出門,往後的日子想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我明白大姑娘心底難受,可老爺這也是不得已呀,若不是大姑娘特殊的命格……唉,想我那可憐的姊姊,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身為女兒,就算不能為父母盡孝,總也不能害過親娘又害親爹,怎麼說他們都對你有生養之恩。」
都到這時候了,賈姨娘還挑撥個不停,恨不得這對父女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姚知書厭惡道︰「主子說話,豈有奴婢插嘴的分?」
聞言賈姨娘臉色數變,咬牙切齒,恨不得抓起茶碗往她身上潑去。
如翠眼看夫人就要發火,忙抓住姚知書衣袖,苦口婆心勸道︰「大姑娘,你好歹想想徐嬤嬤吧,她再不請大夫,許是真熬不過這回。」
徐嬤嬤是大夫人身邊的人,她忠心耿耿,與賈姨娘作對不是一天兩天,大夫人過世後,賈姨娘想方設法想除去徐嬤嬤,這回為著逼姚知書成親,賈姨娘誣賴徐嬤嬤偷竊,一頓板子下來……
徐嬤嬤都上了年紀,怎能禁得住這番折騰?
這話提醒了姚生財,他緩下怒氣道︰「你乖乖上花轎,我立馬給徐嬤嬤請醫,待她傷好,便給一筆銀子讓她回家養老去,你若非得固執,就等著送她的尸首回鄉。」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姚知書卻無力拒絕。
點了頭,她丟的是自己的一生,可若是搖頭,將會葬送徐嬤嬤未來,她無從選擇吶!
滿腔不平、怨恨,她恨不得燒毀全世界,兩行淚水怔怔地滑出眼眶……
第一章 京城頂尖幼兒園(1)
檐上金絲雀叫得歡,一聲接過一聲,也不知道有啥喜事。
六月,天熱得很,幸好今年不缺雨水,隔幾天就來一場雨,滋潤土地,也解除幾分燥熱。
不過大廳里倒是挺涼的,可不是,冰盆一擺,再加上幾個打扇子的僕婢,能熱到哪里去?只是這派頭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有。
這里是寧王府,皇上心頭的那根刺。
他是皇上的同母親弟、先帝最疼愛的兒子,要不是先帝駕崩那年寧王尚稚,那把龍椅上頭坐的是誰還不知道呢。
他有能力、有本事,可為著避開親哥哥的疑心病,刻意淡出朝堂、一門心思全撲在掙錢上頭,所以這寧王府說是用金山銀山堆起來的並不為過。
眼看著自家弟弟墮落到成天與那阿堵物周旋,皇上那顆龍心啊有說不出的舒坦。
這會兒秦寧正和八皇子秦璋、威武侯陸潯封坐在一處,嘴里吃著冰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說到這八皇子秦璋,是皇上另一塊心病。
皇上長相……呃,不能說丑,批評皇帝是要殺頭的,只能說……有點小普通,這讓他在成長過程當中嘗遍自卑滋味。
因此他打定主意,日後選老婆,品性、腦袋、家世都不重要,唯有美貌才是王道,由于這個擇妻標準,以至于如今後宮嬪妃排排站,能排出一座蓬萊仙島。
但人有錯手,馬有失蹄,在若干年前的家宴上,還沒當皇帝的秦竇酒喝過多,竟胡里胡涂給睡了個洗腳婢,世間事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秦璋就是那個後悔莫及中留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