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甘願啊,路是我選擇的,我願意承擔,就算我是飛蛾,我就是樂意撲火啊,你們為什麼要剪除我的翅膀,一世殘障就能過得更好嗎?」
「你拿什麼承擔?」
「拿我的命行不?」
「你是我生的,你的命是我的,你憑什麼拿我的東西去賭?來人,把小姐關進祠堂,沒有……」話說一半,呂氏氣暈了過去。
頓時,所有人亂成一團。
看著眼前混亂,以芳真的無法理解,好好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昏黃的燭火搖曳,木牌上刻著祖先姓名,以芳跪在祠堂里,腦子還是跟早上一樣紊亂得無法整理。
她真不認為自己錯了,但她卻把母親給氣昏,她看見哥哥責難的目光,看見父親的失望,但她真的沒錯。
以幗走進祠堂,看見跪得筆直的以芳,以岷送來的餐食她一口都沒動,真的倔強上了?
「值得嗎?值得為一個男人,傷害愛你的親人?」
她不願意傷害親人,可親人們卻以愛為名、傷害她的愛情,誰更可憐?以芳一動不動,只是任由淚水落下。
「你沒見過魏崇陽就否決他,對他公平嗎?」
所以逼她走入不想要的人生,對她就公平了?
「你不說話,大哥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他扶起她的肩膀,逼她看自己。
「我說了那麼多,有人听進去了嗎?你們只要我說你們願意听的,卻不要我說想講的,不是嗎?」
「好,我就和你談你想講的。燕沐非常好,日後他會是個好太子、好皇帝,但這樣的人注定不會是個好丈夫,如果鄭家勢利一點、現實一點,像其他世家名門那樣,拿女兒的一生去搏前途,那麼我們會二話不說把你送到燕沐身邊,你得償所願,而家族得到榮光,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可我們不,因為鄭家的榮耀與你的未來無法相比,娘的堅持只是想替你堅持一份女子難得的幸福,為什麼你就不能試著理解?」
「說穿了,你們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蘇木。」
「我們見過的世面比你多,知道什麼才是對的。」
那就真的什麼好溝通的了,垂下頭,她不再開口,任憑以幗在她耳邊說再多,她都不听。
第二天,魏崇陽來了,以芳幾乎跪不住了,她的膝蓋又痛又腫,但看見他,她又逼自己挺直背跪好。
「鄭姑娘,我知道自己身分卑微,但我保證,我會寵你、護你,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以芳不語,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他不知道,勉強了她的愛情,她就委屈到不能自已。
「我會努力替你掙回誥命,不會讓你在其他人面前丟臉。」
丟臉?呵呵,她要的從來不是名利。
「我不會限制你做任何事,你想怎樣便怎樣,好嗎?」
她想嫁給蘇木,行嗎?當然不行……以芳沉默。
「你可以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嗎,我會盡力做到。」
這句話她終于听進去了,緩緩回頭,她問︰「你能告訴我爹娘,你不想娶我嗎?」
魏崇陽被噎住,而一旁的以復听不下去,他跨開大步走上前,怒道︰「鄭以芳,你不要太過分,崇陽對你這樣低聲下氣還不夠?你到底要怎樣?」
「我還能要怎樣?」抬眼望向二哥,她皺起眉頭,限制她的是他們、逼迫她的也是他們,她除了跪祠堂、除了反省,她還能怎樣?
魏崇陽插進話。「如果你還不想成親,沒事的,我去說服國公爺和夫人,我們先訂親,等你想成親了再成親行不?」
終究還是要成親嗎,以芳垂眸不語,只是淡淡地笑著,只是胸口一陣陣強烈地收縮疼痛,只是……
以復一把扯起她的手臂,怒道︰「別弄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你搞成這樣是想為難誰?算了,老實告訴你吧,皇帝已經給燕沐賜婚,正妃側妃加上良娣共五人,現在就算你想嫁,也只剩下美人的缺,你要嗎?如果你要,我馬上進宮求娘娘去。」
賜婚兩個字重重敲上她的腦神經,一陣惡寒生起,她怒道︰「你說謊!」
「我干麼說謊?現在宮里賜宴,燕沐正和五個未來的夫人共飲,你要不要進宮去看看?早就告訴過你,燕沐再好都是太子,他躲不掉自己的使命,他該承擔的事太多,沒有本事再承擔你想要的專一。你就非要為這樣一個男人把娘氣病,你可知道娘為了你差點小產,你好意思嗎?」
「娘她……」
「對,娘又懷上了,可你好大本事啊,若不是蘇神醫在,我倒要看看你怎麼承擔,你的後悔又能換回什麼!」
「娘沒事,對吧?」
以復沒好氣回答,「再讓你氣一回,就會出事。」
「還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傻了,傻得只能喃喃地重復同樣的話,因為幸好沒鑄下大錯,因為賜婚激蕩她的神經,因為哥哥的話像千百個巴掌,一下下、狠狠地扇著她的心。
所以他接受了?所以他忘記她了?所以逃不了躲不過,只好放棄承諾?外面的聲音再也進不了她耳膜,心被絞碎,腦袋被震昏,她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她就這樣跪著,像木頭似的跪著,她想著前世今生。
前世的她死了都要愛,不淋灕盡致不痛快,但前世的他,為弟弟、為她不健全的心髒,克制了愛情,是不是今生的她依舊死了都要愛,而今世的他,再度為了責任承擔放棄愛情?
那話是真的吧?愛情是女人的全部,卻只是男人的一小部分,她用盡全力追著跑的愛情,他卻能輕易控制舍棄?
突然間,她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以復走了,以眠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很多話,她卻恍恍惚惚地,半句都听不進去。
然後以銨、以灑進來,她像覆上一層厚厚的殼似的,對外界反應遲鈍。
終于,以笙出現,終于,她能轉動眼楮,終于,她能發出聲音問︰「是真的嗎?賜婚了嗎?」
以笙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些女人已經進入後宮,听說事情幾乎定下,差別只在于位分。
外頭傳得沸沸揚揚,那些女子的家人明里暗地較勁著,所以……是真的了。
「是真的嗎?」以芳再問一遍。
以笙想欺騙她,只是她的目光讓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他只能點頭。
她懂了,是真的,真的賜婚,真的不由自主,真的……他再度控制了愛情……以芳跟著他點頭,緩緩閉上眼楮,天黑了,她不想再堅持。
身子一軟,她墜入黑暗深淵……
她很乖,她很合作,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打出生起她就沒這麼乖過,只是這麼乖的她卻一直發著燒,並且日漸消瘦。
她不再反對親人的安排,合八字?好啊。過彩禮?行啊。
家人要她與魏崇陽培養感情,她便坐在他身邊,听他、看他、對著他微笑,走路用小碎步,笑不露齒,是、好、可以……她用最簡短的字句回答問題,並且帶著合宜疏離的笑容,她成了眾人心目中完美的大家閨秀。
「听說你喜歡醬肘子,我給你帶了,還喜歡什麼?明日我給你帶好嗎?」
魏崇陽是個好人,皮膚有些黑,五官很深,看人的時候一雙眼楮會發亮似的。難怪他們會挑中他,跟著魏崇陽,這輩子她確實沒機會吃苦。
可是她貪心,她求的不僅僅是不吃苦,她還想吃很多的甜,肯定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是狠狠地拒絕她的貪婪。
「謝謝。」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太子,但我會當一個好丈夫。」
「好。」
「那我明日再來。」
「好。」她起身,送走魏崇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