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眉頭打了結,留君樓可不是好地方,只是再不好總好過主子爺滿口胡言。
嘆口氣,他連忙追上燕瑀的腳步。
人走遠了,蘇木拉著以芳走出來,雙眉輕蹙,目光遠眺。
「你也在猜想謠言是真是假?」以芳問。
一笑,蘇木回答,「不管真假都與我們無關,別多想。」
「爹爹也是這麼說的,無法改變的事就別多想,想多了只會腦仁兒疼,于事無補。」
蘇木失笑,便是鄭國公那樣的性子才能養出心大的女兒。也是,不然敏銳又敏感的她,很容易鑽牛角尖的,就像……「她」。
他模模她的頭發,想夸她兩句,不料她蹦出一句話。
「就是覺得皇後娘娘太冤,死了兒子還得幫人家養兒子,若養到好的還沒話說,偏偏養到這麼個……」
以芳想說「廢物」,但她再沒腦,多年來母親的「辛勤教養」以及「熱情雕琢」,她也懂得嘴巴該適時帶上門把。
「覺得皇後娘娘冤枉,有空就多進宮陪她說話。」
蘇木看得出來,皇後喜歡以芳,過去她雖被逼出一副知禮守禮的好模樣,可天真爛漫是事實、心地純善是事實,她再會演也演不來心機深沉。
後宮浸婬多年的女子,早已失去這種特質,卻又往往被這特質吸引,也許天真的以芳會讓她們懷念當年青春年少的自己,感慨被歲月輾壓的如今。
「行,往後你要進宮,通知一聲,你來我便來。」
蘇木應下。
說完,兩人繼續走著,半路上遇見愁眉深鎖的燕幀,看見他們,燕幀勉強擠出笑臉。
「見過大皇子。」蘇木低頭,以芳屈膝為禮。
「你們要去見母後嗎?」他試著平復情緒,但緊握的拳頭還是泄露了他的激動。
「是,該給娘娘請平安脈了。」
燕幀猶豫片刻後咬牙說︰「方才二皇弟……母後心氣不順,你們好生勸幾句吧。」
以芳與蘇木對望一眼,猜測剛剛燕瑀在皇後那里鬧得很凶?
撇撇嘴,她覺得皇後不僅僅冤枉,還倒楣徹底,撿了個這等貨色回來養,簡直是不能再倒楣了。
「是。」蘇木回應。
燕幀點點頭後走開,只是才走上幾步又轉回身,一把拉住蘇木手臂,欲言又止。
「大皇子還有事?」
「我知道你能與母後說得上話,母後心思重,你多開解她吧。」
燕幀很想直話直說,說母後盡責盡分,想將皇弟教好,可他總令母後失望,他想說自己沒有與皇弟爭位的心思,之所以勤奮上進只是為了讓母後開心,他想說他會蓄存實力,日後輔佐皇弟,解母後心頭煩憂,可是皇弟總是妒嫉、總是憤怒、總是處處提防自己。
他想過的,想與母後疏離,不願成為母後與皇弟的爭端。
可是他……做不到,母後是他的明燈,他必須在她的照耀下才能穩穩地走好每一步。
從小到大,這個對他不友善的皇宮,只有母後願意寬待他,他已經離不了母後,孝順母後是他最想做的事,現在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即使燕幀沒有明說,但光是這幾句也已經交淺言深。
蘇木不過一介小小郎中,哪有資格開解皇後?但蘇木不貴怪,因為深知燕幀對皇後純孝,一心盼她順心遂意,若非別無他法,他不會如此失儀。
以芳看著滿肚子話卻不能敞開說的兩人,一笑,接口道︰「大皇子放心,有我在呢,旁的不會,逗人樂的本事我可能耐的很。晚點你再進慈慎宮,必會看見一位心花怒放的皇後娘娘。」
以芳的話讓燕幀松開眉心,笑道︰「多謝以芳。」
周望失蹤了!
沒死,是失蹤,他的親屬還在,卻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的兒女在父母膝下,女兒出嫁時他也沒回去籌辦婚事。
听說周望失蹤那天起了個大早,說要與幾個舊友敘敘,想尋點門路,看能不能在新朝謀個一官半職。
他的爹娘勸他道︰「別去,平安就是福,想想你們那群受前朝重用的人,哪個得了好下場?你運氣好,月兌身得早,方才留下一條性命,好不容易漸漸被遺忘,這會兒若是再冒出頭,萬一被皇上記恨,豈非自找死路。」
案母一通勸沒勸動周望,他對仕途有強烈野心,時局雖然給了他重重一擊,他依舊不肯放棄,最終他還是進城了。
可自那之後,周望再沒有出現過,一年年過去,他的親人都已放棄尋找,只當他死在外頭了。
鄭啟山听完派出去的人回稟周望的事,他明白查不了了,「下去歇著吧。」
「是。」侍衛拱手為禮,退下。
听完這事,以芳坐不住了,人在心已不在,她吐吐舌頭說︰「爹娘肯定有事要忙,我先出去。」話才剛說,前腳已經跨到門檻邊。
「等等!」鄭國公一喊,把她將伸未伸的右腳給拉回來。
「爹有事?」
「要去哪?」鄭啟山臭著一張臉。還當他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是妻子默許,他早拿刀去恐嚇人了。
「沒啊,就、就出去逛逛。」她聳聳肩,想到蘇木,笑得滿面嬌艷。
「當你爹眼瞎啊。」
「怎麼可能眼瞎?爹的眼楮炯亮有神,目光一掃,掃盡千軍萬馬,誰敢不服?誰不低頭?」拍馬屁的話說上一通,往常爹爹這會兒就該樂得眼楮眯成一條線了,可今天氣氛不對……
「別轉移話題,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蘇氏醫館混。」老情敵見面分外眼紅,老婆偶爾去一趟,他那顆心就火燒火燎的了,沒想女兒全然不顧老子心情,天天都往那兒跑,那兒是有黃金還是珠寶啊,值得娘倆兒喜歡成這副模樣?
「什麼混?爹這話說得忒難听了,女兒不過是年紀漸長,突然發現自己一事無成、虛度時光,深怕日後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又恰恰發覺自己對醫藥好像有那麼點兒天分,這才上蘇氏醫館學藝。爹娘放心,我在外頭都著男裝,沒人知道我是國公府小姐。」
演戲的事兒,雖然不耐煩也不必要了,但看娘親在意,她便也沒放松。
「真想學醫術?」鄭啟山問。
「是啊,我想學武,爹娘不允,我不愛習文,爹娘偏壓著我練字,活到十五歲,好不容易發現自己有發術天分,爹娘就允了我吧。」
「那行,我與沈太醫有舊,過幾日我讓他收個新徒弟,往後你就到太醫院學習。」鄭國公一雙銅玲大眼瞪向女兒,裝!看你怎麼裝?
啥,沈太醫?呵呵,以芳干笑兩聲,憋半天才憋出一句,「要學醫,當然要找最厲害的,蘇神醫名滿天下,他願意教,我干麼屈就旁人?何況蘇神醫還是我表舅呢,自己人教才會盡心盡力。」
「你讓關太傅教你三字經試試,他不氣得吹胡子瞪眼楮?殺雞焉用牛刀,爹允諾,等你有了沈太醫本事,屆時,我必三顧茅廬請蘇葉上門教你醫術。」
呵呵、呵呵……等她有沈太醫的本事,恐怕蘇神醫墳前的草都齊腰了。
「爹常說身為女子注定辛苦,能快活也就成親前這段日子,你忍心剝奪女兒為數稀少的快樂?」
見爹不看自己,以芳轉頭跟母親討拍。「娘,我是真的乖啊,你讓我怎麼做我都乖乖照做,不信你去外頭問問,大家是不是都夸國公府大小姐溫柔端莊、家教良好?努力的人總要有點回報,對吧?」
母親失笑,女子本該有的行為舉止,在她眼里竟然成了可以討價還價的籌碼,可怎麼辦呢?這是親生的,就算是生壞了,錯也在自己身上,「讓她去吧,別太晚回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