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你看我這餃子怎麼樣?」向來拿刀拿劍握拳頭的吳喬包餃子,那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但是再不濟,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以前他在溫家那段日子沒少和廚房的婆子們打交道,包個餃子難不倒他的。
「比我包得漂亮。」浣花點點頭,不吝嗇贊美。
綠雀卻毫不客氣的往他桌子下的腳踩去,「你這是炫耀嗎?」她、浣花、宇宙和洪荒包的都沒有他齊整好看,這不是炫耀是什麼,臭男人!
氣氛和樂融融,除夕守歲是傳統,守到子時才能睡覺,很快熱騰騰的餃子端上桌,溫寧寧隨意挾起一個放入口中,一咬開是小甜果的餡,吃在口中甜孜孜的,融化的甜果汁在舌尖散開,其他人吃到的卻都是包著銅錢的餃子。
咬著銅錢的人全都喜氣洋洋,這可是象徵著來年招財進寶呢。
但是綠雀細心的發現了。「怎麼我們的餃子都是銅錢,夫人卻是小甜果的餃子?」
「我喜歡甜的。」溫寧寧說道。
她盼望和夫君新的一年里甜甜蜜蜜,嗯,回頭給盛餃子的廚娘一個大紅包,干得好!
步窈吃了兩個餃子就藉口困倦回院子去了,余下幾人熱熱鬧鬧的吃完了餃子,溫寧寧讓綠雀服侍著洗漱,接著便讓他們都下去玩耍。
餅年嘛,就不拘著他們了,大家也著實辛苦了一整年。
溫寧寧把葫蘆袋放在胸口,揉揉上頭的紋理,漸漸的闔上眼楮。
原本身為大將軍夫人的溫寧寧大年初一是要入宮給皇後朝賀的,但是步孤城抗敵出征去了,堂堂的大將軍夫人又懷了身孕,于是皇帝便在各衙門封印前的最後一日下了旨意,免去了她的朝賀。
對于她小小年紀就攀上大將軍這棵大樹,甚至有資格穿著大將軍夫人的朝服參加宮廷朝賀,偏偏還因為懷了身孕,皇帝免了她的奔波,各府的外命婦說不忌妒是不可能的。
試想像她一般年紀的女子許多才剛剛從孫媳婦熬起,她可好了,除了個大將軍夫人的頭餃,她的夫君還已經把家分好,不必早晚侍候婆母立規矩,一嫁過去便是當家主母,他日要是步孤城凱旋回京,又是何等的風光、何等的尊榮?
一個傻子居然能走到這種地步,得有多善于鑽營?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溫寧寧撫著有些大的肚子,一邊吃著常嬤嬤腌的紫蘇梅,一邊听著綠雀嘰哩呱啦把外頭的閑言碎語倒出來給她當笑話听。
溫寧寧听完只是笑笑,她不需要討好那些忌妒眼紅的命婦們,只要把自己的小家顧好就好。
「還有啊,太子妃沒了,據說是除夕夜那天過去的,宮里不讓消息往外傳,說是晦氣,可小內監們的說法是怕在北地的太子分了心,這才嚴加封鎖的。」她如今是夫人跟前第一把交椅的大丫鬟,不用出去四處打听,只要稍微透露點意思,就會有人把消息送到她跟前。
溫寧寧神色沒什麼變化,這位太子妃與她素無往來,無從傷感起,太子妃長年纏綿病榻,對大襄朝百姓來說已經不是什麼新聞,如今解月兌了,對一個女子來說應該是免去了往後更多的辛苦,這樣也好。
畢竟,一個女子要面對將來的三宮六院六十嬪妃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轉眼便到了三月,暖風習習,綠柳花紅,鶯飛草長,是一年中最宜人的季節。
京里頭的姑娘早早換下厚重的衣裳,穿上了飄逸的春裝,大將軍府里的春花也開得生意盎然又生氣勃勃。
二月的時候溫寧寧接到步孤城的信,信里告訴她襄軍大勝,不日便可啟程返家,她高興得望穿秋水,這盼啊盼的飛快地過了一個月,再次接到消息時,步孤城明日就能抵達京郊。
她高興的抱著親衛傳回來給她的步孤城親筆紙條,打算今晚早早睡下,明日到京郊去迎接她的夫君。
只是當晚步孤城到沒到京郊還兩說,她卻突然發動了。
她的肚子很大,已經大到讓人乍看都會嚇一跳的地步,雖然不至于寸步難行,但在侍女的扶持下走兩步路就氣喘吁吁,從她五個月起女醫和穩婆更是不敢離她半步,因為大將軍夫人的肚子里有兩個胎兒。
半個襄京的人都知道溫寧寧未嫁人前是有喘癥的,雖說已經很久沒有發作,但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一腳踩在鬼門關上,她又帶著胎病,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實在沒人敢去想。
產房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溫寧寧一發動就被送了進去,沒多久就看見婆子們端著臉盆等物進出。
大將軍不在家,夫人要是有個萬一……他們也都別想活了!
梁太醫接到消息也馬不停蹄的趕來,他不是女醫也不是穩婆,所以不好進去,可他親口答應過大將軍,大將軍夫人臨盆時他必定會來看著,所以就算不能進產房,他也在外頭候著。
時間一直過去,婆子端出來的臉盆都是滿滿的血水,看得幾個候在外頭的丫頭腿都直發軟,生孩子好可怕啊!
浣花立馬轉身去了大將軍府的小佛堂,綠雀當場彬下滿天神佛的祈求,見慣生死的洪荒和宇宙臉色也不好看,皆是擔心不已的神情。
梁太醫只能抓著穩婆問個不停,對方苦著臉搖頭,「孩子出不來,夫人就算含了蔘片也沒多少力氣——」
突然,一道銀色旋風席卷而來,越過不安的僕役、婆子和梁太醫,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丟出了什麼讓吳喬一把接住,人卻頭也不回的進了產房。
吳喬看著自己手里捧著的寶劍,臉上布滿不敢置信,這是他們家大人的劍,大將軍不是明天才歸來嗎?說好的明天呢?
穿著銀色盔甲,臉上風塵僕僕的步孤城推開了攔阻的婆子們,她們急得嚷嚷道︰「大人,這婦人產子,哪有男人進來的!」
只是再怎麼阻攔也抵擋不住步孤城遇神殺神、見佛殺佛的氣勢,在他懾人心魄的氣勢下還是讓他沖了進去。
屋里充滿濃濃的血腥味,除了穩婆們的吵雜聲,一絲產婦的聲音也無。
一見他心尖上那小小的人兒挺著大大的肚子,毫無聲息的躺在床上,步孤城只覺得心口劇痛,幾乎要瘋狂。「寧寧,我回來了!」
床榻上雙目緊閉的女子眼皮微微一動,緩緩睜開眼,無力的眼神在看到眼前滿臉胡碴、滿眼疲憊的步孤城時,很努力的想讓自己露出笑容,然而擠出來的卻只是破碎的一抹顫動。
步孤城緊緊握住她冰涼到近乎沒有暖意的手,彎下腰在她的耳畔低喊,「我回來了,對不起,我遲到了。」
溫寧寧的睫毛顫了顫,用盡全身的力氣拉住越發縹渺的心神,「我以為……我等不到……你……歸家。」
步孤城滿眼通紅,用滿是胡碴的唇親了親她布滿密密汗珠的額頭,「孩子我們不生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要不是身為產婦,溫寧寧真的會笑出來,生孩子要是能讓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要生,哪還會有這許多的悲歡離合。
「不……我要……生!」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早就綿軟的身子忽然又充滿了一定要生下孩子的強烈慾望。
屋子里七八個穩婆都是有著豐富經驗的好手,其中一個見溫寧寧有了龐大的意志力,忙趁機鼓勵道︰「夫人,再用力……對對對,就這樣,大人,拜托您繼續和夫人說話……」
沒有人管產房里有什麼忌諱和不宜的,萬事都沒有讓夫人平安生下孩子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