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發上一支簪子都沒有喔。」她忍不住提醒。今早是她替小姐挽發,小姐就算已經除服,卻還是連根簪子都不肯用。
「……」這個心直口快的丫頭就這麼看不懂眼色嗎?
慶豐樓,當夏燁來到三樓的雅間時,被房里的酒味給嚇得連退兩步,吸了口氣再趕緊入內把窗子打開,祛祛濃厚的酒氣。
「我說大將軍,今日到底是誰把你惹毛了?」夏燁打量他一眼,挑了個離窗邊近點的位置坐下。
「不想說話,你少惹我。」衛崇盡口氣不善地道,隨即又呷盡一杯酒。
「衛大將軍,你不想說話找我來做什麼?當我閑人嗎?」夏燁沒將他悶燒的火氣看在眼里。「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忙得很。」
衛崇盡重重地將酒杯擱下,抬眼瞪他。「有沒有齊墨幽的消息?」
進宮面聖,他當殿被封為定遠將軍,掌神樞營,等同是直屬皇上的暗衛頭子,對這份差事他當下沒什麼意見,只因他急著要出宮、只因他剛剛進城時沒有瞧見齊墨幽的影子!
那個撒謊的丫頭,說要在城門口迎接他,結果咧?他從城門口一路進宮,連抹影子都沒瞧見,更氣人的是,他一出宮就趕往承謹侯府,誰知道門房竟說她不在府里,原以為她八成是在慶豐樓等他,于是又急匆匆趕來,結果……是他自作多情!
人家根本沒惦記著他,她甚至從一年前就不回他的信,他懷疑他兩個月前寫給她的信,說不準她連拆都沒拆,才會不知道他今日要回京!
可是就算她不知道他何時要回京,看到滿京城萬頭攢動,她也該听人提及是什麼事,她卻沒想過要見他一面!
他一腔熱血被這該死的雪天給冷凍,只剩滿腔怒火。
夏燁听完不禁笑出聲,哪怕衛崇盡露出殺人目光,他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笑什麼,混蛋!」衛崇盡踹了腳方桌。
夏燁用手-擋,妥妥地穩住,「你都敢說了我當然敢笑,我說你去西北到底是做什麼的?十天八日就來信詢問她過得好不好,難不成有人能吃了她?我也跟你說了,她的香料鋪子‘香衙’可是皇上親書的匾額,有誰敢動她?就你不安心,信如雪片遞來,我一看到你的信就怕,想必齊姑娘亦是如此,到最後才索性不給你回信,省得你沒完沒了。」
他真不敢相信衛崇盡的骨子里竟帶著老媽子性格,護崽子也不是這種護法,直教他看不下去。
本是盛怒中的衛崇盡听他說完,神色有些不確定地問︰「真是如此?」
「你很纏人啊,衛大將軍。」
「……是嗎?」有嗎?他纏人嗎?
「而且你也不想想,齊姑娘已經及笄,也已經除服,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你還要求人家踉你書信來往,你腦袋清不清楚?」
「我是她衛家哥哥,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夏燁像是听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不會人家口頭上喊你一聲哥哥,你真以為自己是她的兄長?你姓衛,她姓齊,想起來了沒有?」
衛崇盡張了張口想辯駁,可一瞧夏燁那欠揍的笑臉就不想說了。「你這種家伙懂什麼!」
他是真的把齊墨幽當妹子疼的,要不為何萬事都替她張羅?不就是怕她吃虧、怕她受委屈?這三年來,他雖不至于時時刻刻惦記她,卻將她掛在心上,也正因為她不再回他的信,他才會發狂地單槍匹馬沖進敵營,為的就是想要早點回京,因為他已經受不了沒完沒了的戰事。
可是,她卻不如自己這般思念他,他……心底有點受傷。
「對,我不懂,也不想懂,不過我想問你,你找我來就只為了吐這些苦水?」如果他答是,他會狠狠揍他一頓,看會不會清醒一點。
「誰跟你吐苦水,我是要問你知不知道齊墨幽在哪?」說著,又乾了一杯酒。
夏燁直接翻了個大白眼,笑得又冷又冽。「衛大將軍,你這是把我這個堂堂首輔當成包打听了,果真是仗打久了,腦袋就不中用了。」
「你想找架打?」他眯眼瞪去。
「當我那麼閑?」大軍班師回朝,他忙得分不開身,得應付多疑的帝王,還得想法子將歸來的大軍拆散各入其營,偏這家伙當自己和他一樣閑。「你不會直接上侯府堵人?橫豎不管她去哪,總得要回去吧。」
衛崇盡愣了下。「是啊,我怎麼沒想到!」他這是氣瘋頭才忘了這事。
「因為沒腦子嘛。」看得出來的,是不?
衛崇盡咂著嘴,才剛起身,夏燁已經走到門邊。
「要去就快去,少煩我,我內閣一堆事都還沒弄好,你好大的面子敢讓我听你吐苦水!」像是想到什麼,他又突地回頭,笑得惡劣,「不過好久沒瞧見你的傻樣了,挺好的。」
「去你的,給我滾!」
衛崇盡罵了一堆無聲穢語,喝了最後一杯酒才離開慶豐樓。
他這就去堵人,她敢不回府,他就把京城給掀了!
雪夜里,馬車直入承謹侯府側門,直到影壁前才停下。
采瓶先跳下馬車,回頭再攙著齊墨幽下來,兩人一路無語地朝正院而去。「阿姊。」
才踏上長廊,就見齊化幽站在正院廳前朝她招手。
齊墨幽面無表情地走去,大概距離一步左右,她就毫不客氣地抬腿朝他踹去。
沒有防備的他立刻被踹倒在地,一張俊俏臉蛋忽紅忽白,扯著聲罵道︰「阿姊,你這是在做什麼!」
沒瞧見他兩個小廝就在後頭嗎?沒瞧見廳里燈燦如晝有人在嗎?有沒有替他的面想想,知不知道他還要臉?
他不小了,已經十三了!她怎能在旁人面前踹他?
齊墨幽走向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帳房說你支了一百兩銀,拿去哪了?」
說到那一百兩,齊化幽氣焰頓失,瞬間像是受到驚嚇的小獸,連狺叫兩聲都不敢,好半晌才萬般委婉地道︰「阿姊,你先放手,咱們有客人。」
快,給他留點顏面,他堂堂承謹侯爺,要臉的!
「說。」齊墨幽緩緩地使勁。
衣襟被擰緊,齊化幽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忙喊道︰「衛家哥哥救命啊!」
齊墨幽一頓,神色猙獰了起來。「你這小子,要你上書院,你三天兩頭回家就罷,昨兒個支了一百兩,如今又當著我的面撒謊……以為我真的不會揍你?」
為了給他這個少年侯爺面子,她一再克制自己,他卻一再挑釁,她真不知道能夠忍到什麼時候!
「你前天才剛揍過……」不要說得好像有多疼他似的,前天她才把他押進屋里痛打一頓……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女流之輩又是自己的親姊,他哪能忍受她慘無人道的暴行,他是疼惜她這個姊姊,到底懂不懂?
快放手啦!他面子里子都掉光光了!
齊墨幽微眯起眼,正猶豫著要不要把他拖進房里教訓一頓時——
「齊家妹妹,你還是老樣子。」
那熟悉的渾厚嗓音教她錯愕了下,回頭望去,就見衛崇盡倚在門邊,邊打量著自己笑著。
她嚇得忙松手,壓根不管摔跌在地的齊化幽疼不疼,企圖粉飾太平。「不是那樣的,衛家哥哥……」
「你就是這樣。」齊化幽氣若游絲地控訴,要不是他命夠硬,早就下黃泉跟爹娘團圓了。
齊墨幽冷冷掃他一眼,他立即抿緊嘴,連滾帶爬地逃到一頭,讓兩個小廝攙著他,迅速地消失在她面前。
頓時,整個府邸靜了下來,只聞雪聲沙沙。
齊墨幽腦袋一片空白,怎麼也沒想到他竟在家里……怎麼會來了?啊,也是,他肯定不想回鎮國將軍府,可她以為他應該會去慶豐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