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侯爺,晚輩餃草結環以報。」衛崇盡扯了扯唇笑著。
齊徹爽朗笑著。「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我女兒,是她從山坳把你給扛出來的。」
「嗄?」
瞧他一臉愣怔,齊徹笑得更樂了,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示意寶貝女兒坐到椅子上。
「我這個女兒天生力大無窮,別說扛你,連我都能扛。」
衛崇盡目光直盯著嬌俏的小人兒,那般縴弱秀美的小小泵娘,到底是怎麼把他扛上山道的?要是被人撞見了,他這臉還要不要?
「衛家哥哥,那時你就倒在山坳處的樹叢後頭,一身是血,我怕要是不趕緊把你帶回來,你會……所以就把你一路扛進馬車了。」她因為貪玩,把身邊的丫鬟都甩開後獨自跑到山坳處,這才撿到了他,說來也是他命大,好運氣地踫到她。
「……齊家妹妹,這事,你千萬別跟任何人說。」雖說他現在很狼狽,早就顧不上臉面,但他好歹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被一個小小泵娘扛上山路再扛上馬車……他連想都不願意想像那情景,所以大夥都忘了吧,就當沒發生過。
「當然。」她用力地點著頭。
雖說爹什麼都沒說,可沒有人會莫名其妙一身是血倒在樹叢後,他必定是遭人追殺,昏厥之前把自己給藏了起來,這危急狀況她自然不會往外說。
衛崇盡見狀,不由笑眯眼,只覺得這小小泵娘真的好可愛。
「墨幽,你該是累了,先回房歇著吧。」齊徹模了模她的頭。
齊墨幽下意識想回答不累,可是一對上爹的眼,她就知道爹應該是要和衛家哥哥聊些不適合她听的事,于是乖乖點著頭,回頭對著衛崇盡道︰「衛家哥哥,我有點累了,等我歇過了再來找你。」
「好。」他笑應了聲,待她離開之後忍不住嘆道︰「侯爺將小泵娘教得可真好。」聰穎又正直,小小年紀,態度泱泱大方,直教人疼進心里。
「她整天舞槍弄劍,我可愁得很。」齊徹搖了搖頭,嘴里說愁,臉上卻掛著為人父的騎傲,可神色一轉,他道︰「崇盡,可知道是誰對你下重手?」
他看過傷口,只要再深一寸這條命就救不回來了。
衛崇盡眸底滿是狠戾。「侯爺,我家里的事你是知曉的,至于是誰下的重手,不需要我說你也該猜得到。」
齊徹與他父親和外祖父家是舊識,多有走動,其中內情自然不需他多說。
齊徹黑眸一黯,為衛崇盡靶到一絲悲涼。
衛崇盡的祖母是大長公主,乃是當今聖上的姑母,衛崇盡的祖父出身鄉野,因為隨軍征戰有功封了將軍,在皇宴上露面時大長公主一見傾心最終下嫁,先皇為此破例封了衛崇盡的祖父為鎮國將軍。
登時衛家成了京城新貴,京官莫不討好,衛家好不風光,而衛崇盡的父親衛和則迎娶了震北大將軍府尚家的嫡女為妻,衛家的氣勢直達巔峰,可惜三年後衛和寵妾滅妻,大長公主因而活活氣死,尚家也一怒告到御前,皇上奪了衛和在禁軍里的差事,只留鎮國將軍的頭餃,年僅一歲多的衛崇盡則被帶回外祖父家照料。
直到衛崇盡十二歲時,衛和以衛崇盡乃是衛家嫡子,硬是將他帶回鎮國將軍府,從此開始了衛崇盡朝不保夕的命運。
「侯爺不用替我擔憂,我既然逃過這一劫,定會記得教訓,不會再有下一次。」衛崇盡哼笑著,野性的眸中閃動著危險的戾氣。
截至他回到鎮國將軍府這一年多來,明槍暗箭他都不知道躲過多少回,眼前這一趟要不是巧遇貴人,他怕是要下黃泉與他母親團圓了。
齊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閉上了嘴,畢竟是衛家的家務事,他插不了手,倒是——
「當初你回衛家時,你外祖父不是在你身邊添了不少人,怎麼這回外出沒帶個人在身邊?」尚家挑選出的人都是一等一的身手,不夠俐落的當不了他的護衛。
「我把人留在家里。」他就是心煩,找了友人相聚之後獨自上山,誰知道就遇到禍事,分明是日日夜夜盯著他,恨不得他去死。「說來好笑,她就算真弄死我了又如何?她永遠就是個妾,她的兒子永遠就是庶子,繼承不了鎮國將軍府。」
齊徹瞧他臉色陰惻惻的,知曉他帶了幾分意氣,卻也不知道該從何勸起。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他父親的妾室余氏,兵部侍郎家的庶女。當初衛和寵妾滅妻,皇上震怒之下,奪的不只是衛和的差事,更下旨余氏永不得為正室,而庶子永遠別想繼承鎮國將軍的封號。
然而余氏認為事情尚有轉圜的余地,也許皇上的氣早消了,只要衛崇盡不在世間,看在過世的大長公主面子上,總不能讓將軍府無人繼承,自己兒子便能繼承鎮國將軍的頭餃。
可是一個不掛職的虛餃,擱在京城里還真的不怎麼值錢,余氏一個只專注內宅的婦人又哪會明白?
「不管怎樣,你盡避在這里待著養傷,待傷好了再回去。」思來想去,牽扯內宅的事他不便多說,更無意評論衛和的為人,只得把話題轉到衛崇盡的傷勢上。
「多謝侯爺。」
「不用客氣。」齊徹笑得苦澀,自己真沒能力插手他的事,尚家不就是怕他處境更為難,才不敢在明面上與他連系。「對了,需不需要往外遞個消息?」
衛崇盡想了下,道︰「麻煩侯爺差人到慶豐樓遞個話,就說我安然無恙即可。」
「慶豐樓?」那是京里最大的酒樓,王公大臣們最愛的去處。
「正是,跟掌櫃的遞話便成。」
齊徹听完也不多問,點了點頭,要他好生靜養便離開了。
待人走後,衛崇盡疲憊地閉上眼,每當遭暗算之後,浮現在他眼前的是父親的淡漠和余氏的虛假,然而這回不同以往,他看見的是——小泵娘的嬌俏。
半夢半醒間,似有人在耳邊低聲交談,細軟的嗓音,教人一听就不自覺地揚起唇角。
「齊化幽,你小聲一點,要是把衛家哥哥吵醒,我就家法伺候。」
「……阿姊,明明就是你比較大聲。」
「閉嘴。」
當衛崇盡張開眼時,就瞧見兩個小玉人兒在床邊吱吱喳喳,可真要說的話,似乎是齊家妹妹在教訓另一個年紀較小的孩子。
兩人都有雙葡萄似的眸子,同樣梳著雙髻,不同的是齊墨幽手上正拿著支小木劍,狀似恐嚇,他不由得笑出聲。
「衛家哥哥?」听見笑聲,齊墨幽猛地抬眼,隨即垂眼瞪著只到她肩頭的弟弟,目光冷沉地道︰「齊化幽,你死定了。」
「關我什麼事?」齊化幽扁著嘴,淚水已經在眸里打滾。
衛崇盡見狀,再也忍遏不住地低低笑開。
真逗,這兩個娃兒!
「衛家哥哥,你這樣笑,傷口不疼嗎?」齊墨幽把小木劍擱在床邊,仔細地打量他的氣色,覺得跟昨天相較紅潤了些,雙眼也精神了些。
「不疼。」他伸手輕觸她緞子般滑細的頰,笑道︰「齊家妹妹,你欺負人?」
「咦?我欺負誰了?」
衛崇盡瞧她一臉再真誠不過的疑惑,不禁放聲大笑。
耙情她壓根不認為自己欺負人?
「衛家哥哥?」齊墨幽偏著頭打量他,忍不住想,這位衛家哥哥似乎怪怪的,從她以往救了那麼多人的經驗而論,還沒有一個被帶回家後就能朗聲大笑的。
不過還成吧,能笑是好事。
「齊家妹妹,這位是?」他指著杵在她身旁努力忍住淚的小娃兒。
齊墨幽恍似才想起她弟弟剛闖了禍。「衛家哥哥,他是我弟弟齊化幽,都怪他把衛家哥哥吵醒,一會我就處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