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君子坦蕩蕩’啊!」整人也整得這麼光明正大,毫不避諱。
「你逼我的。」慕雋謙淺淺一笑。
屋外的雨,在兩人須臾的沉默間豪情壯闊的狂落著,氣氛僵滯到最後,變得淒冷無比。
「那我先走了。」沈馡馡想告辭,回去做「拼圖」。
說完,她退後一步。
「留下來。」慕雋謙未轉身,只伸出一只手攫住了她的手,而他的眼神仍定在雨點滴滴落的池面上,語氣不卑不亢,是柔情也是命令。
「不。」沈馡馡低聲拒絕。
「一點小事情你都不假思索的拒絕我,那我還在為你考慮什麼?馡馡?」他放手,對著屋外的雨,冷笑了兩聲。
慕雋謙,為什麼你對她的渴望如此堅貞不渝?
冷雨打不醒你,難道她的冷漠也擊不倒你?
他一次又一次地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打住,不再往她貼近,但意念總在不知不覺中落敗,每每如夢初醒時,她永遠在他心口上。
「我……」沈馡馡心虛,無言以對。
他說的沒錯,相較于她,他的要求根本不算什麼。
「你要走就走吧!天雨路滑,小心駕駛。」細心叮嚀她,總不希望她出事。
「我留下來。」沈馡馡說完,為避免尷尬,她立即轉身往屋內別處走。
倒是慕雋謙一臉詫異,視線一直跟在她輕盈離去的身影上,他的心,也不由得的狂跳猛擊。
他的前妻呀!
想著她,慕雋謙臉上浮起一抹笑,笑里肯定有愛,但附帶著無奈。
第四章
沈馡馡直覺來到廚房,她環視著寬敞潔淨的空間,發現除了多一台新的微波爐之外,其他幾乎沒什麼變化,尤其她的嫁妝之一──那台豪華的大冰箱,銀色的外殼還是那麼閃亮如新。
人留下來,似乎也該有什麼貢獻才好。
她走到冰箱前面,一手一把,打開左右兩邊門,里面東西很多,但大多是包裝好的微波料理包,一份一份的,佔滿七成空間。新鮮的食材找不出三樣,十粒裝的雞蛋倒是有一盒半。
必上冰箱,她再拉開米箱,沒半粒米。
沈馡馡本就不諳廚藝,面對寥寥無幾的食材,她更加一籌莫展。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何況她不為巧婦?
但天色已全暗,外面雨勢沒有停歇的跡象,出去買或外食都不是明智之舉,似乎只能吃微波料理了。
就在她拿出幾包料理包,準備去問慕雋謙要什麼口味時,他已經走進廚房。
「除了微波料理包,還是微波料理包,你要哪一種口味?」沈馡馡將料理包攤在流理台,有五種之多。「咖哩雞、香蒜雞、宮保雞丁、焗烤……」
「馡馡,微波食品對我來說只有一種口味。」慕雋謙徐徐開口。
「嗯?明明有很多種,你看……」
「對我來說,那都是一種難以下咽、只能止饑的口味。」他淡然的語氣,訴說的卻是一種對于生活的乏味。
沈馡馡收起她的熱心,從他語氣中,她感覺得出來,他一個人生活,對吃不講究也不挑剔,只要沒有饑餓感,吃什麼都無所謂──跟她不一樣。
她一個人的生活,食衣住行什麼都講究,絕不委屈自己。
「那麼我就隨便拆一包了。」沈馡馡不想接觸他近乎埋怨的眼光,逕自拆掉料理包裝,放進微波爐。
如果他常這樣吃,怪不得當初她陪嫁的微波爐壽命不長,使用率過高是吧!
為了化解等待微波完成前的五分鐘沉默,沈馡馡想到了解套方式,也許她可以煮個蛋花湯。
于是她開始拿鍋子、裝熱水、開火、打蛋,一連串動作,雖不熟練但也不至于別腳。
慕雋謙望著她忙碌的身影,眼神不知不覺放柔。
他要求的不就是這樣嗎?
一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女人,親手為他煮碗湯。盡避將廚房弄亂、弄髒,也不要讓他干淨無油煙的微波到終老──這要求過分嗎?
她的舉手投足間,都是楚楚動人的風情,都是他渴望的幸福。
但是為什麼,她不屑這樣的幸福?
為什麼她不屑他的愛?
「叮」一聲,第一梯次微波完畢,沈馡馡戴上隔熱手套,小心的捧出盤子,端放在慕雋謙面前的餐桌上。
「你先吃,不用等我。」其實是她不想與他同進退。兩人相對而坐若只是埋頭苦吃而言語蕭瑟,那麼勢必讓這已不夠美味的微波食品更加不堪入口。
「我等你。」慕雋謙沒有先開動的打算。
沈馡馡沒說什麼,接觸到他深潭似的眼楮時,她為之一懾,隨即避開了。
許久,淡淡的香油味飄在空氣中,宣告蛋花湯可以上桌。
聞著那久違的香,慕雋謙的饑餓感霎時多了幾倍。
「你還是先吃吧!不用等我了。」沈馡馡主動為他舀碗湯,一切疑似賢慧的動作,都起于愧疚和有求于人。
就在她舀完湯的時候,第二份餐「叮」的一聲完成了,沈馡馡將碗放下準備去取出食物時,卻遭慕雋謙阻止。
「我來。」慕雋謙說著,已經離座。
「謝謝。」沈馡馡微哂,默默坐下。
兩人各懷心思的晚餐,正式展開。
「你每天都吃這個啊?」對于美食主義者,微波食品根本不能叫做食物。沈馡馡在嘗了第一口之後,明顯的嫌惡。
「除非有飯局和約會,不然我回來就是吃這個。」慕雋謙據實以告,大口吃著飯,沒有津津有味,只有囫圇吞棗。
約會?
沈馡馡知道天底下的約會有好幾種,但她很難不往男女約會那方面想像。
他……應該是有交往中的女伴吧?
媽媽說傳聞中的他沒有交往對象,但可信度並不高,不是嗎?
「那怪不得微波爐操勞過度,要換新的。」味如嚼蠟,沈馡馡只能隨便找個話題。
「你帶來的那一台,是被我砸壞的。」他平淡無奇的說著,又吃了一口飯。
「為什麼?」沈馡馡驚問。
「心情不好,拿它出氣。」
「為什麼拿微波爐出氣?」他該是個脾氣溫和的人,怎會有暴力舉動?沈馡馡不太相信他的說法。
慕雋謙手中的湯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飯,睨了她一眼,隔了好一會兒才說︰「因為我在想你。」
沈馡馡倒抽一口氣,飯再也吃不下。
他因為想起她,而動手砸了微波爐?那是不是代表,他想砸的其實是她?
微波爐真無辜,而她,真幸運,當時不在場,逃過一劫。
「你真恨我到這種地步?」她努力忍著,但發出來的聲音在顫抖。
「是想,不是恨。馡馡,這差別很大。」慕雋謙瞟了她一眼,嘴里仍是安分的嚼著不可口的飯。
「我不知道。」沈馡馡站起來,準備將盤子吃不到三分之一的飯菜倒掉。「我吃飽了,你請慢用。」
「給我。」他朝她伸出手。
「啊?」沈馡馡一愣。
「你的餐給我,我一次要吃兩人份。」
「喔,是嗎?那你剛才不早說,我現在馬上幫你再熱一份。」她還真的不了解他。
「不用了,你的給我。」
沈馡馡超不自在的將盤子遞給他,她實在不懂他的味蕾,對食物的接受度和容忍度怎麼那麼高。
慕雋謙接過盤子,果真一下子吃得盤底朝天。然後,他又喝了一口蛋花湯。
「湯有點咸。」
「那不要喝吧!」沈馡馡想將湯撤走,怎奈他將她的手一壓,不給撤。
「我要喝!」咸死也要喝!脹死也要喝!天曉得錯過了這一碗公的湯,她親手煮的下一餐在哪里?
沈馡馡靜望著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他像個負氣的孩子,舉措之間都似在控訴她當年的無情。即使他無言,她也感受得到他內心深處對她有多怨懟;即使他眼光無害,她還是不難發覺潛藏在他深邃眼底的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