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中了。」沈馡馡垂下眼睫,覺得有點丟臉。
「你又心軟?」
「多此一問。不然我不會站在這里任你羞辱。」
「講話憑良心,我哪里羞辱你?」
「從頭到尾,我都感受不到你一絲誠意……」
「馡馡,你沒有立場抱怨我。」慕雋謙眼神里有一道幽光,嘴角有一絲無奈。
「我不是抱怨。」
「那麼是什麼?」慕雋謙睨了她一眼,情不自禁伸手撥了撥她被風吹亂的發。「你認定我會幫你,對不對?所以當我出現跟你預期的不同反應時,你就說我沒誠意。」
「我是真心希望你幫我,不然我只有去找精子銀行或我們副總了,我的處境真的很為難。」沈馡馡直言不諱,她陷在一個名叫傳統的窘局里。
精子銀行?副總?
慕雋謙溫柔的手指停在她耳際,眼神停在她眸里,他的心卻在听到她的兩條退路時,為之一撼,情緒變得更復雜。
原來他是沈馡馡在他與精子銀行、還有她說的副總三者之間,互相權衡之下勝出的一方。
他打敗了「各色人種」和一個副總,為什麼他一點也不高興?
「精子銀行貨色那麼多,你為什麼不去?」訥然間,他只能不經大腦的問出這句話。
「生孩子對我來說,雖是無奈之下的選擇,但無論如何,我希望孩子能以最自然的方式而來。」
「自然方式?你知道什麼是自然方式?」慕雋謙眼里飄出一絲淡淡的煽情,他的前妻,思想還真不是普通的前衛和大膽。
「我當然知道。」沈馡馡臉蛋悄悄的暈紅了,這實在是她此生最尷尬的時刻。
「那你願意?還有,那個副總是誰?他跟你有什麼關系?為什麼他也是你的人選之一?」問到這里,慕雋謙心里很不是滋味,雖然不認識那副總,但他已將那人列為頭號敵人。
「副總是我們公司董事長的兒子,他叫呂信行,為人不錯,長相不錯,辦事能力不錯,跟他生的小孩應該也會很不錯才對……」沈馡馡左一個不錯,右一個不錯的解說呂信行這個男人,不知不覺中惹得慕雋謙怒火中燒。
「不錯也有個錯字,他不適合你。」優秀的人才配與你生小孩──這句話他沒說出口,說了不等同答應她嗎?
不,他不讓她那麼輕易就達到目的!
「那麼你願意嗎?雋謙?老實說,我不想找別人,更不想求助精子銀行。」她這一生只與慕雋謙有過親密關系,她想盡可能的「從一而終」,不想再費心與別的男人周旋。「我希望是你,我說真的。」
我希望是你。
這句話倒是很動听,問題是她願意,他還得慎重的考慮考慮。
他愛的女人並不懂愛,自大又自負,他著實想刁一刁她,挫挫她的銳氣,讓她學會愛,愛他慕雋謙。
「你到底願不願意?」出個力而已,只要是男人都應該不會拒絕才對。
「馡馡,我不願意。」標準的欲擒故縱,他不想再屈居劣勢,所以耍耍小手段成了必須。
「為什麼?!」沈馡馡以為他是不可能拒絕她的。
他……愛她,不是嗎?他根本沒理由拒絕!
被他拒絕,她的胸口被挫折感填了半滿,剩下的一半,是憤怒。
「因為我要的是愛,不是孩子,馡馡。」慕雋謙收回自己在她發梢輕觸的手,眼里的幽光熄滅,隨後移入一片陰影。
他轉身進屋,此時天際由灰轉黑,風也刮得比稍早強烈,沈馡馡佇立在廊前,木然望著慕雋謙的背影。
他要愛?沒有愛,他就不給她孩子?她被他正式拒絕了?!
似乎,是該將顏艷的願望抬出來的時候了──
沈馡馡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個原本是裝隱形眼鏡的小玻璃瓶,現在里頭裝的是被碎尸成好幾段的紙條……
將小瓶子握在手心里,她舉步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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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雋謙站在電燈開關處,來回按了幾下,天半黑不開燈,光線不足,開了燈又覺得唐突,不過他最後還是決定開燈。
那唐突的感覺很適合沈馡馡現在的處境。
「雋謙,我還有話跟你說。」
「馡馡,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你沒有愛,我不想再多靠近你一步。」慕雋謙雙手插在褲袋里,走到大落地窗前,說著的同時第一滴雨已經落在庭前池塘里。
听得出來,兩年多來他對她的愛始終沒有褪去,但在不被她認可的情況下,他似乎也無意將愛的成分加濃。
「那麼,如果是顏艷轉手給我的願望呢?你是不是就沒有說不的權利?」沈馡馡走到他身邊,試探性的問著。非必要,她不想將小瓶子亮出來,太丟臉了!
「顏艷將願望給了你?」慕雋謙訝然的側首望著她。
「嗯。」沈馡馡輕輕點頭,眼神閃過一絲不安。
那一絲稍縱即逝的不安,引發慕雋謙的疑竇。
「紙條呢?我看看。」他不是認為她說謊,只是懷疑她好似隱瞞著什麼。
「你以為我會空口無憑來跟你索取願望?」沈馡馡故作鎮定的反問。
「馡馡,把紙條拿給我看。」慕雋謙的眼神散發著堅毅的光芒。
小瓶子的亮相時刻已經來臨,她好悔恨,恨自己干嘛那麼倔,為什麼不在拿到紙條的當時將之好好保存呢?
「在這里。」她將小瓶子提高,放在他眼前。
慕雋謙審視著里頭的紙屑,有一會兒的怔愣,繼之而起的是他緊蹙的雙眉,還有太陽穴上和頸邊跳動的青筋。
「為什麼‘我’會變那樣?你對‘我’做了什麼?」他咬著牙,听見自己齒間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我很難解釋!」沈馡馡鼓起勇氣說出口,但隨即低下頭,完全像個做錯事、正等著挨罵受罰的小孩。
「你,沈馡馡,你還說你沒看我不順眼?你將我剪成這麼多段,可見你看我有多不順眼!」真是挫敗!他慕雋謙,是一個人人說贊的有為青年,但在她沈馡馡眼里竟是個碎尸萬段也不足惜的……的什麼?
他說不出是什麼,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她將他當成什麼!
「雋謙,不是這樣子的。」見他氣得快心髒病發作,沈馡馡趕緊解釋。「當顏艷拿這張紙簽給我時,我很錯愕,也有點害怕,千頭萬緒的,總覺得我跟你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何況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所以我就……」
「就徹底將我毀尸滅跡就對了!」慕雋謙自知人緣不佳,于是自動接話。
「當時是這樣打算沒錯,只是後來……」後來舍不得。
「後來覺得還有利用價值,是嗎?」原來他已經列入環保資源回收項目!「馡馡,可以了。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和索求,你不必再多說,我都懂了。」慕雋謙手一擋,阻止她再辯駁。
「那你決定怎麼樣?」沒辦法,她心急。
「等你把‘我’拼湊齊全、黏好之後,我再考慮。」慕雋謙目前只能退讓到這個地步。
「什麼?還要我將紙條拼回原樣?這很困難耶!」沈馡馡驚呼。
「世上有什麼事會難倒沈馡馡嗎?不要讓我瞧不起你。」慕雋謙訕笑。
「你是不是故意要整我?」她強烈、猛烈、劇烈且合情合理的懷疑他的心態。
「馡馡……」慕雋謙溫柔的手指又爬上了她發梢,輕輕的撥了又撥。「看在我對你的愛從來沒消失的份上,好不容易你回頭有求于我,我不把握機會整你一整,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比起她對他的無心和無情,他的要求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