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咦!那是什麼?」好像是……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麼把半個身子都伸出車窗外,快進來……」心口一抽的顧九娘拉住女兒的腰封,想把她拉進馬車。「我再看一眼……」確認一下。
自從重生後,陸青瑄發現她的五感超乎尋常人,似乎特別敏銳,耳朵听得更遠,嗅覺變得更靈敏,兩眼不只能看得見三里外的景致,連夜里也能視物,一清二楚,像夜行的貓兒,她能感覺到拂過面頰的氣流打哪個方向來。
之前三閑表哥被嫡姊、庶妹攔住,惡語羞辱的時候,她的耳朵動了,所以才讓丫頭去看看發生什麼事,兩個院子外的動靜如在耳邊,她閉著眼楮都有種人在當場的感覺。
這事她誰都沒說,也不會特意表現出來,五感強又不能當飯吃,反而容易招禍,能不用就不用。
「瑄兒,姨娘要生氣了。」顧九娘沉下臉,讓車內的陳娘子出手將孽女扯進車內。「好啦!好啦!我不看了,你消消氣,別傷到我弟弟。」她說著討好的話,鼻子對外嗅了嗅。
「你弟弟比你乖多了,他在我肚子里從來不調皮搗蛋。」就女兒讓她操不完的心,明明是教了規矩,可是一天比一天跳月兌,令她憂心不曉得哪里出了差錯。
心頭不安的顧九娘回想了一下,似乎從女兒落水之後就有了轉變,她昏迷醒來的第一句話不是「我沒死嗎」,而是「娘,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的胡說。
當時她真當女兒燒糊涂,夢囈不斷,嘴里喊著大小姐、三小姐的名字,像是她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她恨得想把人殺死……
「那是他知道他要是不乖,他一出生姊姊就會打他小。」她又做了個拍打的手勢。「你呀!不能像個姑娘家嗎?我真怕對不住三閑少爺,把女兒養得帶不出去見人。」她語重心長,微嘆口氣。
陸青瑄縮了縮肩,笑著裝乖。「陳師傅,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氣味腥羶?」
陳娘子鼻翼一動,吸了一口氣。「沒有異味。」
咦!怎麼會,很濃的血腥味呀!「秀婉姊姊,你呢?」
身為醫者的季秀婉取出腰間的香包。「我自配的驅蟲藥包,里面有二十七種藥材,蛇鼠蟲蟻不會靠近。」
「不是藥香味,而是……」看見數雙困惑的眼望向著她,話到嘴邊的陸青瑄登時沉默,不發一語。
她想著,滴落的血滴似乎從某輛馬車的車板滲出,馬車的前方听起來應是掛了葫蘆的喀喀作響……啊!那是三閑表哥坐的馬車,上午在河邊歇息用干糧時,他好像消失了一會兒……
難道他受傷了?
第六章 皇室中人這條線(2)
是夜。
月到十五分外圓,大大的銀盤掛在天際,把整個星空照得明亮,繁星點點的星河一閃一閃的,彷佛伸手一捉就能捉下滿手星光。
惦記著白天的事,所有人都睡著了,唯獨翻來覆去的陸青瑄睡不著,兩眼睜得大大的,毫無睡意。
外面的蟲鳴蛙叫聲吵得人心煩不已,心里擱著事分外難受,她想著想著,有些生起自己的氣,她索性爬起,站在月光射入的窗邊,推開半邊窗看著窗外的夜景,靜悄悄的驛館燈火全都熄滅,唯有廊道上的燈籠還亮著,高高掛起。
她站在二樓的女眷居處,往下一看格外分明,在夜里,她的雙目視物與白日無異,一只灰白耗子從樹根底下鑽出,喝醉了似的頓了一下,搖頭晃腦,抬頭望望月,下肢立起,舌忝舌忝前足。
不知什麼驚擾了它,小小身影鑽入黑暗中,嗖嗖嗖的聲響直往東邊的牆角,小身體往下一鑽不見蹤影。
她又努力地找呀找,在白楊樹上有個鳥巢,是白文鳥,母鳥腳下兩顆蛋,它用周身的域毛包裹著,頭往下垂睡著了。
那邊是蛇嗎?好粗大,約她的手腕般,它想吃掉白文鳥和它的孩子吧。
蛇餓了,也需要進食。
驀地,一道黑影閃過。
身子一震的陸青瑄睜大眼楮,看著底下的動靜,她擔心是嫡母派來傷害娘親的歹人,因此看得很仔細,絲毫不分心的盯著。
可是她忽然覺得不對,背對著她的身影很眼熟,尤其是那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長袍,她看過某人穿過。
不自覺的,她躡手躡腳的下了樓,再定神一瞧,果然是蔣三閑,他懷里多了一包用油紙包住的不明物體,她用鼻子嗅了嗅,饅頭、燒雞腿、咸菜干和野菜餡的肉包子。
咦,他沒吃飽嗎?
不對,他往別處走了,他的屋子在左手邊第三間,為何他往停放車馬的後院去,難道怕人發現他偷吃夜宵?
一步一步緊跟在後的陸青瑄實在太好奇了,不曉得他究竟要干什麼,腳步放輕地想等他停下來後再大喝一聲,從背後嚇他。
哼!半夜不睡偷做賊,活該被嚇。
陸青瑄剛要張嘴一喝,左右瞧瞧無人的蔣三閑忽然身形極快的鑽入車前掛著葫蘆的馬車,若非陸青瑄一直盯著他不放,她都要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被風戲弄了一回。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靠近時,馬車內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她訝然地張大眼,以手捂口。
「沒人瞧見吧?」
「三更半夜的,誰會出來游蕩,你安心養傷,最多三日就會抵達京城……」
「還要三日?」太慢了。
「車隊里有孕婦,快不了。」三日已經很快了,若是謝皎月暗中使絆子,只怕還得多耽擱幾日。
「扔下她。」話語無情。
扔下她?
這人是誰呀!好大的口氣,居然要將她娘親留下,他才該被千刀萬剮吧!喪心病狂的人活著是禍害。
怒火中燒的陸青瑄貼在柱子後頭,小手握成拳朝馬車一揮,似乎要將里面那個人捶成肉末。
「那人是在下的岳母。」蔣三閑直言他做不到,大逆不道是畜生所為,他雖是不才,尚稱是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連自己的親娘都能置之不理,由著那人折磨她,想要一飛沖天就要忍人不能忍。
啐!去你的不拘小節,什麼大事要犧牲有孕婦人來成就,不是男人的人才以此為借口,掩飾自己的無能。
陸青瑄暴怒,差點沖進馬車把人拖出來毒打一頓。
「你的大事不會多出一名婦人的鮮血,她事隔十幾年才有了這一胎,非常重要。」他不能袖手旁觀,他的小泵娘會哭的,而他會心疼。
「婦人之仁。」成不了大器。
「錯了,以仁為本才能得民心,百姓不會在意是誰當皇帝,他們要的是能讓他們吃飽飯、安居樂業的明君。」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是興是亡,受苦的都是沒有選擇的百姓。
「你在教訓本殿下?」他沉聲。
眉頭一挑的陸青瑄忽然心口一緊,兩手手心有薄汗滲出,她想她應該回屋休息了,姑娘家不好深夜在外逗留。
听出那人的自稱,用意很明顯。
「不敢,只是說出心中的想法,听不听在你。」明君與暴君只一字之差,卻是雲泥之別。
「蔣右相的孫子,本殿下是小看你了。」名門之後,又有一對驚世駭俗的爹娘,他的心思不容忽略。
「在下自學而成,和蔣家無關,請勿將其牽連在一塊。」他不想沾光,也不願有人日後借他之名而攀高踩低。
「背祖忘宗。」連祖先也不要了,往後有什麼出息。
「非也,自始至終是蔣家不認我,我爹死時沒人出面吊唁,也未將棺木運回祖地安葬,我娘亡故時更無一人詢問,既然不聞不問,斷了往來也無妨。」他不信遠在京城的蔣家會不知夫妻倆的陸續亡故,可是有誰過問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