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是皇上姑母,亭安郡主便是他的表妹,兩人自幼親近,自是對其夫家多有提拔。
可皇上若是賓天了,繼位的新帝可和平遠侯府沒半點關系,到時候他們還不知收斂的話,自有人出面收拾。
一想到這里的謝皎月忽地背脊發涼,對娘家的眾人感到憂心,看向丈夫的眼神也有些變了。
或許她將來能依靠的只有他了,罪不及出嫁女。
說到底,她真是自私到無藥可救,只想著要將自己摘出,不受娘家人牽連,卻沒想過從此時起規勸謝家人勿再為惡,收起張狂的爪子修身養性,也許皇上會多有寬待。
「聖旨一下絕無轉圜,你就盡好你的本分里里外外收拾一番,過完年後就啟程回京。」逃避了這麼久,也該去面對了。
「是的,老爺。」她溫順的一福身。
「還有九娘和瑄姊兒院子里的事你別插手,她們自己會整理。」這女人的心有多狠他最明白不過了,九娘有孕在身,他不可能放心交由她照料,把雞送到黃鼠狼嘴邊豈有不吃的道理。
「你認為我會趁機弄死她倆?」她倒想,老的小的都像萬年蜘蛛精,一吐出絲來就把男人纏得死死的。
「這不是你最拿手的事。」這些年若非他守得緊,只怕九娘母女早已不在人世。
一身官服的陸敬之一說完便轉身離去,一刻也不願待在心思惡毒的妻子身邊,自然沒瞧見她氣得兩手握拳,眼帶恨意的樣子,她此時更想讓顧九娘死,最好一尸兩命。
啪的一聲,一盆玉石做的盆栽掉落地面,紅的、紫的、綠的、黃的、藍的五色寶石散成一地。
很快地,一個年過去了。
元宵燈節也隨即到來,提花燈、猜燈謎、吃元宵,大人、小孩都歡喜,你追我跑歡度今宵。
但是刺史府上下每一個人都在忙碌著,忙著收拾行囊好裝箱籠,一箱一箱的私人物品堆積如山。
十幾年了,一說要收也是挺累人的事,即便主子不動手只在一邊看著也心累,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什物。
謝皎月雖然對娘家人有些擔心,可是離京多年終于要回去了,她還是雀躍不已,心想著終于能見到爹娘了,有人能幫她出口氣。
二月二,龍抬頭,一長列的車隊足足三十多輛,其中只有十來輛載人,余下是家什、行裝,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刺史府出來,陸續地上了馬車,侍衛、護院五百多人相護在兩旁。
出發了。
「終于又要開始了……」
命運的轉輪沒有饒過誰,不停地往前推動。
「瑄兒,你在嘀嘀咕咕什麼,快把手伸進來,不可以趴在車窗往外看,不然一會兒夫人又要說你沒規矩……」顧九娘一手放在隆起的肚皮上,一臉慈愛的輕輕撫模。
「就看看車外的風景,不調皮。」她都忘了一路上的景致,前生只知不停的趕路、趕路,趕到半路娘親就水土不服,病了。
那時她一心掛念娘親的身子,想到娘親身邊照顧她,可嫡姊攔著不讓她過去,只說請了大夫,很快就好了。
她信了,和姊妹待在馬車里,一邊打絡子,一邊數著到京城的日子,全然不知娘親已然身故,就地安葬,她卻在兩個月後才驚聞惡耗,回頭想找娘親竟無墳可拜。
謗本沒人在乎顧九娘的死活,甚至是刻意為之,被留下伺候的全是謝皎月的人,人一死便草草掩埋,連個碑也未立,以至于要找也找不到,母女倆從此生死相隔。
這一次,她要好好護住娘親,寸步不離的跟著,一有可疑人物靠近立即驅離,也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為了保護好娘親,陸青瑄是煞費苦心,她自備了一馬車孕婦吃的食材,不假他人之手的自己烹調,連水都是山上運下來的山泉水和雪水,防得一絲不漏。
「你這孩子呀!怎麼不听話,讓外男瞧見了,對你的名聲不好……」唉!才一段時日沒管她,心都變野了。
「金……三閑表哥不嫌棄就好,而且我臉都沒露,只透過車簾子往外看,人家不知道我是誰。」她就兩只手搭在窗沿,掀開一角車簾子瞧瞧往後退的樹木,一點點新綠掛枝頭。
春天乍暖還寒,天氣還有些寒冷,地面上是剛化開的雪水,路面泥濘全是水,馬車走得很慢,怕打滑。
「你呀!一議親就不知天高地厚,三閑少爺是好的,你別拖累他。」就她這遲鈍性子,叫人好憂心。
「不高興,誰跟你才是親的,我哪,我是你女兒,你卻一顆心偏向外人,我心都碎了。」陸青瑄故作捧心,把一車的人都逗笑了。
「還皮,小嘴兒噘得都能掛三斤五花肉了。」顧九娘縴指一抬,點向女兒眉心,取笑她愛拈酸吃醋。
她笑著往顧九娘肩頭一靠。「我要吃肉,一盤回鍋肉、一盤紅燒肉、一盤蒜泥白肉,我要把三斤五花肉吃光光。」
「好,一停車休息我就給你做,你弄了一頭豬都抹上了鹽,吃到京城也吃不完。」這孩子也不曉得在想什麼,竟然把整頭豬都買下,連豬大骨、豬腳、豬排骨、豬下水也包了,因為路程遠怕餿了,有的做成煙燻、有的做成臘肉、有的是咸豬肉,夠他們吃到膩。
「吃不完就卯起勁來吃,娘要多吃點,弟弟才會長得快。」看著娘親五、六個月大的肚子,陸青瑄心驚膽跳,一個人的身體里怎麼裝得下另一個人,越長越大會不會破掉啊?
重生前的她沒經歷生產之苦,也沒看過別人生娃兒,因此她既好奇又害怕,盯著看卻不敢模一下。
「你又知道是弟弟,萬一是妹妹呢?難道你不喜歡她,把她塞回我肚子呀?」一听女兒喊弟弟,顧九娘笑得嘴都闔不攏,人家說小孩子的嘴最靈驗,能通鬼神。
在每個當娘的心里,不管孩子幾歲了都是孩子,即使女兒已定了親,在顧九娘眼中仍是那個蹣跚學走路的小小人兒。
她的一生無所盼,就盼著女兒長大成人,找戶好人家相夫教子,不求女婿高官厚祿,只願真心疼惜,把她得不到的都給女兒,小夫妻不爭不吵,攜手共度白首。
這是她曾經的願望,等著、盼著,願君早日歸來,妾身年年綰青絲,倚門相望。
可是人是來了,卻是薄幸另娶,她只能委身為妾,至死穿不得正紅衣裙,見著正室還得曲膝行禮……
想到令人難過的曲折遭遇,顧九娘眼底為之一黯,她到底是委屈了自己,只為了放在心底很多年的那個男人。
「一定是弟弟,我還要靠他撐腰呢!」出嫁的姑娘要有底氣,全憑娘家的兄弟爭氣。
「撐腰?」她噗哧一笑。
她弟弟才多大呀!能給她撐腰,真是孩子氣的話。
「娘別笑,弟弟再小也是你我的依靠,若是我被欺負了,遇人不淑,起碼他能掄根燒火棍,邁開小短腿為我討公道、捧打負心漢,打得他抱頭鼠竄。」陸青瑄作勢空手揮燒火棍,左打右打,打得虎虎生風,還假意拭汗,表示她打得很累。
「什麼遇人不淑,你就不能說點好的嗎?還有,不許喊娘,是姨娘,進了京城,大戶人家的規矩得守著,不能鬧出笑話。」顧九娘喉頭發澀,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卻不能光明正大的喊她一聲娘,這是割她的心。
不該為妾的,她把一身尊嚴都舍棄了。
「是娘,不改。」陸青瑄賭氣的臉一轉,又往窗口一趴。
「瑄兒,听話。」她越大越難管教了。
「不听。」陸青瑄捂著耳朵,下巴頂著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