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祖父,能吃嗎?」
小如意的聲音粉懦,叫人一听心都化了,巴不得把她揉進骨子里疼愛。
兩夫妻無奈又好笑,謝漪竹一把抱起女兒。
「祖父、祖母就是你爹的爹娘,像咱們家的姥爺,姥姥,不過他們不像姥爺、姥姥那麼疼你,所以你才沒見過。」
「那我可以跟他們要糖吃嗎?」姥姥最疼她,會偷偷往她嘴里塞糖,還會抱她去听書、看戲、剝瓜子仁給她吃。
當爹娘的還沒開口,大兒子先訓妹。
「不可以貪嘴,吃太多甜食牙齒會掉光光,小如意變丑如意。」
「不會變丑、不會變丑,我是小美人。」從小就愛美的小如意無淚干嚎,捂著嘴巴不讓小牙掉出來。
「成,你是小美人,你娘是大美人,大小美人都是我的心肝肉,我們上個香就回府,不吃糖,吃肉……」謝漪竹一邊哄著女兒,一邊不忘討娘子歡心,一心兩用。
一家人有說有笑的從半山腰往上走,經過一百零八階山梯,來到頗負盛名的天隱寺。
香煙裊裊,滿是檀香味,經僧人指路,走向定遠侯停棺的廂房,有和尚正念著往生咒。
只是剛一入內,啪地一聲,謝漪竹臉上多了一巴掌。
「啊!壞人、壞人,你怎麼可以打我爹,大壞人……」小如意豆大的眼淚往下掉,指著狀似瘋顛、披頭散發的老婦人大喊。
「你這小雜種,你敢罵……」兩頰凹陷的女人又想舉起手打人,但是這次不能如願。
「你敢動我女兒一下,我會讓你這只手永遠動不了。」謝漪竹稍一用力,發絲全白的婦人慘叫一聲。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為什麼不干脆死在外頭,還回來干什麼,我們這個家有你沒你都一樣,你給我滾出去,我有生之年都不想見到你!」他該死,該死……
「原來是娘呀!我一時倒是沒能把你認出來,你怎麼老得像六旬老婦,我記得娘不是才四十多歲……」一下子老了二十歲,臉上一層層皺紋厚得能夾死蚊子。
「閉嘴,我沒老、沒老,你少滿口胡言。」她怕丑的連忙用手遮面,以指代梳攏攏凌亂發絲。
「我也想閉嘴,但我想提醒你-句,定遠侯府已被降爵,現在只是定遠伯府,我不稀罕,送給三弟了,不過你要想一想,你要當個定國公之母,還是定遠伯之母。」呵呵……她會怎麼選呢?
「你、你……」張口欲言的唐氏說不出話來,只有兩行淚,她憋屈氣悶到不行。
三年前皇上禪位于太子東方軒,東方軒一登基為帝便任性的替定遠侯分家了,長房長子佔大頭,分走一半,另一半由其他人分,而謝漪竹分到地那一半由宗人府代管,誰也動不了。
又一年,新帝不知怎麼抽風了,封謝漪竹為定國公,賜國公府讓他回京謝恩時順便卸下縣令的職務,入朝幫他頂風……頂朝中眾臣的攻訐,畢竟還有許多劉相的余孽,尾大不掉欠收拾。
誰知謝漪竹沒回來,偌大的國公府空著養蚊子。
而定遠侯一過世,他的侯爵爵位便降為伯,已經是國公的謝漪竹哪看得上小小爵位,上奏表明讓賢。
「雖然我不是你們認同的媳婦,可是我要說一句公道話,若是當年相公還在京城,以他京城第一紈褲的名聲,即使你們與他合不來,至少在這京里沒有人敢欺辱你們母子,包括已逝的公公,他就是不講理的,娘和弟弟被欺負了,他還不把對方揍個半死……」
听到妻子的維護,謝漪竹是既開心又有點發臊,紈褲名聲之響亮都成了京城第一惡霸的象徵,當年他的確揍了不少人,記憶猶新,曾為國際刑警的正義感讓他看不慣權貴家子弟的仗勢欺人、恃強凌弱,所以他忍不住出手了。
「現在我們回來了,你還要把我們當仇人看待嗎?能護得住你們的只有相公。」霍梅也不想一家人鬧得太難看,讓外人看笑話,她不要她的兒子女兒這麼小便看見如此丑態。
唐氏怔忡間,有些悲傷到極點導致失神的樣子,久久不發一語,然後跪在御賜金絲楠木棺材前,低著頭不知想什麼。
倒是一旁的男子聲音沙啞的喊了一聲——
「大哥。」
「你……你是見瑟?」謝漪竹幾乎不敢認,他怎麼老了這麼多,老三不是才二十來歲而已,卻狀似中年。
「是的,大哥,我錯了,我不該害你,我以為沒了你我就能成為世子,誰知二哥他……他……」更狠,為了和他一爭不惜買凶殺人、下藥、陷害……種種的陰狠手段層出不窮,叫
他應接不暇。
以前有大哥在,何姨娘母子不敢鬧得太明顯,也就小打小鬧,自己才認為不足為懼,小熬生養的也敢與皓月爭輝。
等大哥走了他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娘又顧著面子不肯進宮求皇後娘娘伸出援手,以至于原配母子過得不如姨娘順心,加上爹的不管事和偏心,府里的紛爭從未斷過。
「算了,過去的事不用再提,你把娘照顧好,以後有事盡避來找我,我是你的靠山。」看到曾經意氣風發的如玉公子變成如今的老態,謝漪竹也有些不忍心,當爹了後,他的心沒以往那麼硬了,廣結善緣給兒女留後路。
謝見瑟一听,眼眶紅了,用手背抹淚。「嗯,我听大哥的,還有大嫂……」
自己也被提及,霍青梅面上一柔,拉過兩個兒子要他們喊三叔,算是認了這門親。
結果謝見瑟哭得更大聲了,改換兩個孩子拉著他的手安慰,連小如意都要她爹別抱著她,讓她下地,一把抱住愛哭三叔的大腿。
其實謝家老二、老三過得這麼悲慘是謝漪竹一手主導,他當年成親的同時也給皇後姑姑捎了一封家書,讓她為府中的兩個弟弟指婚,于是老二謝見錦娶了劉相的孫女劉慧蘭,而老三謝見瑟則婚配唐氏娘家那個原本要弄給他的庶女。
娶妻娶賢,娶妻不賢禍延三代,有這麼兩個禍家的女人進門,定遠侯府還有平靜的一天嗎?
「阿彌陀佛。」
看到光頭的和尚,謝漪竹就笑了,手一伸就句住對方的肩頸往一旁帶,十足的紈褲行徑。
「一元老和尚呀!你不是說我生平有三大劫,前兩劫已經渡過了,最後那一劫呢?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害他提心吊膽好幾年,將名下財產全交給老婆,就怕有朝一日他不幸身亡。
一元大師呵呵一笑。「你的劫不是破了。」
「破了?」
他目光柔和的看向正在上香的女子。「你娶了她不是嗎?」
什麼意思?他不解其意。
「若不是她,你娶了另一人,琴瑟不和鳴有如身陷深淵,生不如死。」死,一了百了,活著才是受苦,這是劫數。
他忽地明了。「那我原本會娶誰。」
「她。」一元大師禪指一比。
角落里一名瘦得見風就倒的婦人正一張一張燒著紙錢,而她的丈夫正趕往刑場替生母收尸。
「她是誰?」不認識。
「她姓劉。」他笑笑指點迷津。
劉……劉……「劉相孫女?」
「論因果,說因緣,三生三世不斷情,恭喜施主功德圓滿……」雖然做法粗暴,但天下蒼生卻因此受益。
「什麼功德圓滿,你咒我死呀!餅來看看我的兒女們,他們的命數如何。」他用眼神威脅,只許說好的,壞的敢說他就一拳打死,孩子們就是他和妻子的命。
「大富大貴。」這是實話。
「嗯!」這還差不多,謝漪竹又恢復溫文儒雅的笑模樣,輕拍老和尚裝裳上瞧不見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