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四、五月也許能見得著花苞,姑娘有雙巧手,能指觸成春。」
「哪能呢,我這不是讓微芒去給我買書回來,瞎起哄嗎?」
她也不出門,叫了弄潮去書鋪幫她買書,只要有關植物栽種的都帶回來,閑時一本書翻來覆去的瞧著,幾個丫頭以為姑娘的用心可比擬寒窗苦讀的士子呢。
她也沒忘記讓微芒把她的小金庫搬出來,查查自個兒到底有多少私房,她可還欠著鳳訣五萬兩銀子股錢沒給。
「姑娘怎麼想到要瞧這些?」管著她小金庫的微芒把兩個雕深色如赤金棣棠菊的盒子從里間五斗櫃深處拿出來,不免要問上一問。
泵娘是個心寬的,對自己的私房向來不太管,忽然說要清算,這是哪里需要花銀子了嗎?
「我要用錢,不知夠不夠用?」
匣子里有娘給的兩家莊子和鋪子的地契房契,這幾處的出息算是活水,她不打算挪動,余下皇上賞賜的銀票、往年長輩或兄長給的各式各樣金銀錁子、小元寶和小金塊,當然,也有自己的俸祿,最後加上保鳳訣那趟鏢賺的銀子,再加上碎銀,算一算……她嘆息一聲,理想很美好,現實就殘酷多了。
她又算了一遍,很不幸,她沒有點石成金的金手指,就算再來一遍也不會多出一個銅錢來。
她還缺四千五百雨。
四千五百兩,不是四兩五百文。
從來沒為錢犯過愁的鳳府麼姑娘這下緣愁似個長了。
她拍桌道︰「把我的珠寶盒拿來!」
這是破釜沉舟了。
微芒自從六歲時跟在姑娘身邊,這是第一回看見于露白為錢發愁,她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姑娘,奴婢身邊也積了點私房,有十二兩多一點,就算幫不上大忙,也不無小補,可好?」
「你的私房借我使了,到時候嫁妝可沒著落了,看你嫁誰去?」微芒一家子都是家生子,微芒娘在內院當著管事嬤嬤,父親是外院管事,加上她是自己身邊的大丫鬟,幾口人的月銀湊一湊,按理說,日子不會太難過。
可惜攤了兩個不務正業,貪杯好酒還的哥哥,幾年前鬧出人命,微芒爹娘為了擺平對方,污了府里的銀子,被于紀攆出了府里,本來是連微芒也要一起攆的,于露白不肯,這才保住了她。
這些年她要應付家里那兩個不省心的哥哥,再添了嫂子和只會伸手要錢的爹娘,還能攢下十幾兩銀子,簡直是了不起了。
「奴婢要一輩子伺候姑娘,不嫁!再說了,惦記著奴婢嫁妝的人不嫁也罷!」她可是有志氣得很。
「好丫頭,我會記得你的好的。」微芒不是那種嘴甜如水的人,她少數的優點之一就是說出來的話很爺兒們,絕對算數。
一個丫鬟雖說伺候主子是她的活兒,可為的不也是賺點嚼用和嫁妝?自己的景況都這樣了,還能想到她這經常把她拋在家里的主子,已經不容易了。
于露白心里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只是微芒那十幾兩銀子也是杯水車薪,緩不濟急。
「妹妹,露兒妹妹,你在嗎?」
外頭是她四哥的聲音,混著吃貨的吠叫聲,吃貨沒嚇到他,倒是把守在廊廡的弄潮引出來了。
于露白橫過眼波,吩咐微芒,「把這些收起來。」
「是。」
第九章 閨閣千金的日常生活(2)
她起身看出去,發現于露行被吃貨逼到邊角,進退維谷,正使喚著弄潮把它趕走。
雖然談不上威脅,但他就怕這種軟呆萌卻對著他齜牙的動物。
「小扮,你來了。」還常在她面前自夸縱橫商界呢,連只小女乃狗都怕。
「就正好經過這兒。」
呵,這一經過可就有點曲折了,她的晴川閣在南面,四哥的屋子在東側,那得繞多遠才能從她這兒經過啊!
她也不接話,抱住吃貨夸獎道︰「哇,吃貨好棒啊,竟然會看門管事了,這塊肉干獎勵你。」
「它居然吃得那麼好,露兒你這樣會寵壞它的,狗養來就是看門護院的,得用鏈子煉著。」
「我們家多得是護院,我也能打,吃貨高興看門就看,看不住,換我保護它。」于露白說完就把有些分量的吃貨親了下。
她居然親一只狗,于露行嘖嘖稱奇,進了于露白的院子。
于露白笑吟吟的享受他的不以為然,把吃貨放下地,也跟著進屋,微芒已經手腳俐落的給四少爺送上了他愛喝的信陽毛尖茶。
「還是妹妹你會過日子,我瞧著你這兒舒坦,連丫頭看起來也比我那屋子里的順眼多了。」屏風是清素淡雅的扶桑國墨繪花鳥荷花,窗沿上放一盆半開的蘭草,瞧著葉片舒卷,漂亮得很,內外間隔的湘妃竹簾綴角是兩顆嬰兒拳頭大的翡翠獅子滾繡球,精湛雕工栩栩如生,箬翠水頭十足,不只獅子的憨態清晰可見,就連獅子抱繡球的寶相花紋也一清二楚。
兩個丫頭穿的是丁香色素面掐七彩芽邊比甲,桌上放的是蜜黃柔軟、散發出誘人香味的杏子。
兩個造型不一的多寶,一邊是各式各樣的碟具,這些都是于露白的收集品,而另一邊的多寶擱的只有一柄寶劍。
不是他膽兒小,是他從來都知道那把劍不是用來好看裝飾用,那劍鞘里的長劍是飲過人血的。
「那改天小扮把你身邊的躑躅和朝顏都讓給妹妹吧。」
躑躅是杜鵑花,朝顏是牽牛花,是四哥房里的大丫鬟,誰說四哥粗鄙眼里只有金錢的,她頭一個不同意。
「嘿嘿,你這一說,回去她們就要埋怨我嫌她們服侍不盡心。」
「那我去向大嫂說道說道,給你換兩個安靜的丫鬟。」于府雖然幾房人住在一起,但每一房的庶務還是自己管著,若是有需要公中出錢還是出力的地方,再知會一下世子夫人王氏即可。
邱氏回娘家不在家這段時間,三房的內院庶務是由于露謹的妻子蕭氏管著的。
于露行一臉懊惱,「免了、免了,我就多說個兩句,你這嘴皮子不饒人的丫頭,非得弄得我這哥哥灰頭土臉,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你讓這些丫頭下去,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里不用伺候,你們都下去,在門外守著。」連下人都不讓听,她倒是想知道什麼事這麼神秘。
微芒和弄潮屈膝一福,都出去了。
「有事就說。」
「你和那位是什麼關系?」他忍了好些天,一直尋不到機會過來妹妹的院子,這一來就開門見山的直問了。
那位?「哪位?」
「就那位鳳公子,妹妹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提到鳳訣,她的心忽然覺得怪怪的,回京路上,他們講的話不多,他不是那種油嘴滑舌的人,但只要開口,凡事都落在點上,他跟得上她的思路。
可以說,他們相處起來同步協調,十分合拍。
和他在一起,就好像……就好像和如墨哥哥在一起的感覺一樣。
一見鐘情什麼的她是不信的,可有他在身邊的日子,她的心卻是異常的踏實。
「我不是說過和他不過是因緣際會。」回京至今,他就像滴水融入大海,全無聲息。
她一回來也忙著處理那堆焦頭爛額的罷官後事,被摘掉官位的事看似已經了了,朝廷、同僚什麼的都和她沒什麼關系,但是就像祖父和爹說的,這朝堂局勢瞬息萬變,哪里是她一個粗心大意的女子兩三眼能看清的?
也許身在其中的大伯父、二伯父和官場中人也不見得能窺見全貌,所以她還是在家里當她的好女兒、好孫女,享受單純被疼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