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繼而道︰「將軍夫人那一聲哭喪簡直驚天地、泣鬼神,加上貼身僕婦和婢子們演得入戲,效果好得不得了,那名細作被喂飽假消息後,果如將軍所料,連夜離開行軍大都統府出了邊關,此時正奔向敵營,咱們一路緊盯著,一切皆在掌握中。」略頓了頓,禁不住胸中灼息燒騰,不吐不快——
「那個……是說那、那……小的來這兒之前,將軍夫人已把將軍大人‘大殮’入紫檀棺木里,雖是演戲,將軍夫人與一干喬家僕婢們演得可好了,場面既鄭重又哀戚,活靈活現又面面俱到,把行軍大都統府布置得白幡飄揚,連白菊花也一盆盆往府里送,金銀錢更是少不得,全是連夜要燒給將軍的陰間過路費,負責念經超度的師父請了三班輪替,中間絕無間斷,希望能讓將軍早日超生,得往西天極樂世界呃、呃……」突然噎住,因為被厲瞪了。
蕭陌既震驚,又覺得好像沒什麼好訝異,滿滿說不出的矛盾。
總而言之,喬大小姐果然是個會鬧騰的!
他與她不熟,非常、非常不熟,此際卻知她偕同一干喬家僕婢將行軍大都統府當成戲台,粉墨登場,定然玩得十分歡快。
說要「幫他哭棺」不是玩笑話。
她能扎扎實實鬧出個一全套,如此不按牌理出牌,但……不可諱言,喬大小姐此舉確實幫上大忙。
她的所作所為令敵軍細作信個十足十,由她來將假消息泄出,以這般的方式泄出,實是上上之計。
只是蕭陌仍然很想嘆氣,很想抬手捏捏眉心兼揉額。很想很想。
無奈他銀槍在握,手控雄騎,身為大將軍需為兵士們的表率,要剽悍果斷,要運籌帷幄,他只好將那「萬般頭疼奈何天」的表情硬生生壓下,而掛上的表情較尋常時候更加酷寒,如嚴冬積雪三尺,目迸銳鋒。
兵者,詭道也。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
如今將計就計,反間已興,機會便在眼前,可遇不可求。
他天朝北境就要憑這一次的天時地利人和,謀定而後動,拚著以奇制敵,殺個對方措手不及。
且盼啊且盼,大戰過後,能換來邊關的長安。
他扯韁調轉馬頭,「駕」地一聲,隨即策馬往危機四伏的異域奔去。
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裹尸氣豪壯,他身後的兩千鐵騎立時跟上。
拋頭顱、灑熱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眾將士齊心唯一,願追隨大將軍驅逐蠻夷,保我百姓安樂,雄鎮我天朝北關。
第三章 有沒有王法(1)
天朝榮威十年,隆冬,大雪紛飛,北境戰事火熱告捷。
這一次不是普通的勝利,是貨真價實的大捷。
鎮北大將軍蕭陌連環計斂藏于袖,一出手銳不可擋,先是奇襲北蠻聯軍的後方,再與大
軍匯流夾擊,取得第一回小勝,此為第一計。
之後大將軍假裝中箭落馬,引得敵方幾度揣測、舉棋不定,蒙剎與北方幾個部族的結盟
本就立足不穩,此刻是要雖敗再攻抑或偃旗息鼓,異議分歧,而單憑一個「中箭落馬」就搞得敵軍聯盟彼此猜忌,實為大將軍蕭陌的第二計。
接下來堪稱好戲連台,扛著「沖喜」大任的將軍夫人喬大小姐某夜一哭驚四方,整座大軍屯堡頓時騷動,天還沒完全透亮,行軍大都統府已被數也數不清的白幡、白燈籠和白菊淹沒,一具價值不菲的巨大紫檀棺木就擺在正廳靈堂上。
這下子,只要生眼楮的人都能瞧出,鎮北大將軍蕭陌該是……將星殞落了呀!
什麼?有人不信?
不信的話,那就瞧瞧咱們將軍夫人吧,這位喬家的大小姐脂粉未施、素白一身,什麼飾品亦無,僅在黑的鬢角上簪著一朵可憐兮兮的小白花,那幾度撲在棺木上哭號的力道,簡直像在撞棺了……欸,見者無人不悲,誰還能不信?
結果還真的不能信啊!
誰知道這竟是大將軍蕭陌的第三計——詐死。
為的是要將計就計騙過敵軍埋伏在大軍屯堡的奸細。
丙然一確定北境群龍無首,最棘手、最難對付的蕭陌已卒,蒙剎再次集結之前各部的勢
力打算卷土重來。
這一次集結速度更快,嗜血氣味彌漫風中。
畢竟蕭陌已然不在,沒了蕭陌的統領,天朝北境宛若門戶大開。
北蠻各部族依附蒙剎全都想分一杯羹,就連蒙剎國主也興奮難耐,搶著要「御駕親征」,可惜啊可惜,北境軍沒給他這個機會。
蕭陌的第四計,便是他最拿手的奇襲。
北蠻聯軍集結得盡避快速,卻快不過他兩千騎兵長距離奔襲。
而旦奇襲不僅是奇襲,說是打頭陣的先鋒亦不為過。
北蠻子們想破腦袋瓜都想不到,都什麼勢態了,天朝北境的軍心應該浮動得很才是,到底是哪來的阿貓阿狗,竟敢在這時候領兵攻來?
豈料眼一抬,險些嚇得魂飛魄散,來將跨騎捍猛雄駒,一身玄黑輕甲,腰佩長刀,手握
銀槍,鐵騎奔馳間他兵器左挑右揮,凡被他經過之處,哀嚎聲不絕于耳,伴隨如墨般的鮮血記下這一刻的殘酷。
蕭陌!
蕭陌未死!
這是……這是陷阱啊!
讓他們的兵力先聚在一塊兒,但彼此之間的利益還未商議妥善,反正天朝幾乎是一塊送到嘴邊的肉了,跑不掉的,重點在如何分食。
而他蕭陌就選在這樣的時機出擊!
他、他……什麼「中箭落馬」?什麼「昏迷不醒」以致「衰竭而亡」?
全是假的啊!
都說漢人花花腸子最會騙人,果然沒錯,他蕭陌根本是個騙人精!
無奈蒙剎國與北蠻諸部已理解得太遲,因為來的可不僅僅是那兩千鐵騎。
不知蕭陌是如何布署,他麾下四大副將各領兵馬忽從東南西北同時朝北蠻聯軍發動攻勢。
對蒙剎與北方部族而言這已非夾擊,是四面楚歌!
混亂中唯尋到一條蜿蜒的高壁谷道尚能撤逃,結果這一撤,完蛋,根本是自投羅網,另一支北境軍老早候在谷道另一頭,如此進退不得之際,黃土高壁上眨眼間又布滿弓箭手,不降的話只剩死路一條。
這一戰,北境軍謀定而後動,主動出擊,除將敵軍兵力重創到近乎徹底瓦解外,最大的收獲是生擒蒙剎國主與北方諸部幾位族長,以此為籌碼,只要手段用得好,想來可換天朝北境數十年長安。
看在北境這一帶的天朝百姓眼里,這一戰,大將軍可說殫心竭慮,當真是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連新婚不到一個月的將軍夫人都被他「指定任務」算計上,撲棺哭得那樣淒切,聞者無人不悲,別說埋伏在大軍屯內的細作會信以為真,眼下說是假的、是欺敵之計,大伙兒也還半信半疑。
然後最最無辜的要數喬大小姐了。
重責大任都在她肩頭上呢,被逼著演哭戲,還得撲騰打滾兼撞棺……欸,可她若演得不夠逼真,又哪能騙得過那該死的敵軍細作,就憑這一點,遠在帝京的皇帝老兒都得頒旨給個獎賞。
但此時此際,天朝皇帝不在遠得要命的繁華帝京。
懊坐在皇宮大殿龍椅上的天子悄悄地出現在北境前線的駐軍大營內,除了蕭陌外,未再驚動到誰。
「朕得……得好好想想噗呼……」噗笑聲頻頻要噴出,咱們的皇帝老兒努力要維持住王者威嚴,很使勁兒忍住,清清喉嚨又道︰「想想該給這位「沖喜有功」又「哭棺有勞」的喬大小姐什麼賞賜才好。」
說是「皇帝老兒」,那是把他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