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從來就不信……看人要看對方的眼楮,她從他的眼里,從來只看見真誠。
「我只是氣你……」她垂眉,「氣你為什麼瞞著我,為什麼連和婉都知道的事,我卻不知道——」
其實,這才是關鍵所在。自幼對和婉的羨慕,讓她容不得自己比對方少了什麼、缺了什麼,何況這次事關她的生父,沒道理連外人都一清二楚了,唯獨瞞著她這個當事人。
「以後有什麼事,我頭一個告訴你。」玄鐸輕撫她凌亂的發絲,莞爾道。
「真的?」她睜大眼楮,怔怔地問。
「至少,和婉知道的事,我會先一步告訴你。」他畢竟明白她的心境,不必多加解釋,亦能道出她的心聲。
東瑩笑了,終于雲開霧散,露出破曉的喜悅。
玄鐸凝視她,眼神變得深邃,忽然一把將她抱起來,送到床榻間。
她雖錯愕,心卻狂跳不已,與此同時,亦听到他的喘息。
「不要怕……不要怕……」她听到他在自己耳邊說,「我只想看看你……就這樣看著你……」
這瞬間,他的臉龐離她這樣近,目光彷佛能在她頰上燙下烙印,讓她越發全身燥熱。
四周靜悄悄的,就連院中似乎也沒人了,天地間只剩他倆,就像故意在制造一次機會,供他倆獨處。
「東瑩……東瑩……」他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嘴唇俯下來,像蜂吸蜜一般,輕啄了她一下。
東瑩只覺得自己四肢一時間無比酥軟,摟著他腰間的手深探進他肌膚。
「玄鐸……」忍不住,回應他——不僅名字,還有情不自禁的唇吻。
他長吁一口氣,所有隱忍在這一刻爆發,彷佛要把自己整個人融進她的身體里,不讓她有任何退縮的空隙。
「東瑩,你知道嗎?等這一天,我已經等很久了……」
這是她記得的最後一句話,之後的天旋地轉,讓她無暇再听、無暇再想……
順著這條山道直馳而下,便可以看到霜染的楓林,熟透了的野隻果似櫻桃一般落在地上,堆積成一條果泥的小徑,馬兒且行且停,忍不住咀嚼這路邊的美食。
「我以前最怕秋天,因為覺得很冷。」東瑩笑道。
「有我在,還怕嗎?」他的大氅緊緊包覆住她,兩人同乘一匹坐騎,她在他懷中信馬由韁。
自從有了肌膚之親,她與他幾乎寸步不離,真奇怪從前那些疏離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他們居然隱忍了那麼久,浪費了許多大好時光……
「過幾天,我帶你去熱河,好嗎?」玄鐸忽然道。
「熱河?」她馬上領悟,「可是第二場比試要開始了?」
「阿瑪說,趁著陪皇上打秋圍,順便把武試給比了。」他頷首。
「這一次的題目,又是什麼呢?」若論文試,她並不擔心他會輸,可武功騎射一向是納也所長,她怕他這次勝算不大。
「傳說熱河郊林中,有一種雪鹿,極為稀有罕見,阿瑪說,誰若能先獵得此物,便算勝出。」
「所以……這一次,你又打算故意輸給納也嗎?」她微微側眸。她知道文試時他真正的心意,卻意外獲勝。
「你希望我輸,還是贏?」他貼著她的耳垂問。
「玄鐸,你想听真話嗎?」事到如今,她不再瞞他,「天下沒有哪個妻子會希望自己的丈夫輸,無論什麼理由。」
「呵——」他笑了,明朗地笑,「我懂了,福晉——這一次,我不會故意輸的。」
「真的?」她一時間難以置信,是什麼能讓他拋下兄弟親情?
「因為我現在有了自己的妻子,凡事,我要多為她的將來考慮。」他貼住她的面頰,無限柔情地道。
閉上眼楮,她沉默地微笑。
為了她,他竟然可以暫時拋開兄弟親情,這樣的痴戀,讓她實在無以回報,唯有緊緊地倚在他懷中,與他一同享受這個並不太冷的秋天。
從小到大,雖然她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但她的一顆心總是懸著,彷佛隨時之間,天地都會崩塌一般,但現在,終于有了踏實的感覺。
他是上蒼賜予的垂憐,讓她孤寂的生命里終于多了陪伴,有了依靠。
忽然,一陣喧囂之聲從林子外側傳來,驚得她睜開雙眸。
「好像有人?」東瑩迷惑,「這荒郊野外的,哪兒來這麼多人?」
听那人聲鼎沸,肯定不只三兩過客那麼簡單,反倒像集市一般。
「哦,我知道了,」玄鐸想了一想,「這是賭石。」
「賭什麼?」她聞所未聞。
「賭石,」玄鐸笑著解釋,「你可知道,咱們平素佩的玉,並非天生就長成那樣,一般有石皮包著,稱為‘原石’。有眼力者,能識破皮中的美玉;無眼力者,就算美玉近在眼前也以為只是頑石一塊。這北京近郊,不知何時形成一個石市,每逢初一、十五,天南地北的玉商在此雲集,將原石販賣給京中商家,而購者只憑自己的眼力與運氣,稱之為賭石。」
「這麼有趣,」東瑩拍手道,「咱們也去瞧瞧吧!」
她的要求,玄鐸從來沒有不答應的,看她如此興致高昂,只得驅了馬兒,與她一道前往。
只見那林外的草地上,聚集了數十攤小販,皆將各式原石擺在布墊上,而石之形狀大小亦各不相同,有的大若西瓜,有的小如佛手,過往商客挑起一只捧在手里,對著太陽照望,品評議價,著實熱鬧。
「這原石也有分類,比如這攤是羊脂玉的,那攤是碧璽的,那一攤則是上次我買給你的翡翠。」玄鐸邊走邊指點介紹。
東瑩滿眼好奇,東模模、西看看,興奮不已。
「喲,這位公子,看來也是識貨的,」小販听了他的介紹,稱贊道,「今兒個想買塊什麼試試?」
「我們只看看,不買。」他笑道,「況且我也是門外漢,並不在行。」
「你不懂嗎?」東瑩側目,「上次你買給我的簪子,不是賭石得的?」
說著,從發鬢間抽下他送的禮物,陽光下,越發通透碧綠。
「喲,夫人這支簪,是翡翠的吧?」那小販在一旁瞧了瞧,「您可得好好留著,這翡翠半年來瘋漲了不知有幾倍,將來可值錢了。」
「看來,不必等五十年。」東瑩一笑,與玄鐸對視一眼。
「你還記得我說的‘五十年’?」玄鐸滿臉欣悅,「不過,這並非我賭石所得,是在鋪子里買現成的,我對原石的確一竅不通。」
「那也不礙事,既然今天湊巧,咱們也買一塊來玩玩。」東瑩不以為意,「輸就輸了,不差這幾兩銀子。」
「听說現下還有不少人,拿這原石來許願呢,居然十分靈驗。」玄鐸忽然道。
「許願?」她詫異,「怎麼許?」
「比如你買了一塊,在打開它之前,先許個願,若開出來是好貨,那願望就一定能實現。」
「好啊好啊,」她連連點頭,「我要買!」
「想許什麼願呢?」玄鐸曖昧地暗示,「給我生個大胖兒子?」
「一邊痴想去吧!」她臉兒緋紅,踢他一腳。
「夫人想買哪類的?羊脂玉?碧璽,還是翡翠?」小販問。
「就翡翠的。」
她一直覺得,那支簪子是她和玄鐸緣份的開始,所以就算翡翠現在仍不算太值錢,她也願意買。
「我剛也想說,選翡翠的。」玄鐸在一旁莞爾,似乎心有靈感。
「夫人,這塊好,」那小販立刻捧起西瓜大的一塊原石,「您瞧,這石皮被磨去了一些,里面的碧色都能瞧見了,肯定是好貨。」
「我是要用來許願的,如此不算作弊嗎?」東瑩搖搖頭,卻瞧見一塊柚子大小的深色原石,冷清清地被拋在一旁,卻皮細油亮,模樣沒由來地討她喜歡。「就這塊吧。」她撿起那原石,當即立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