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他一回來,倒送我們禮物?」東瑩迷惑,看向婢女,「都有些什麼?」
「回公主的話,不過尋常物品,幾斤藕粉,幾罐荔枝蜜。」婢女答道。
「什麼?」她愣住,半晌無言。
「的確是尋常物品,有何不妥?」玄鐸瞧著她,不解地問。
「董先生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些?」東瑩大為驚奇,「這藕粉是我自幼最愛,娘親說我剛剛長牙時,不愛吃米糊,卻偏偏要吃這個,害她還得專門差人到蘇杭去買。還有這荔枝蜜,是嶺南特產,據說專門將蜂養在荔枝林中,采出的花蜜便有荔枝香氣,這也是我從小到大的最愛,喝茶熬粥時,都要放一勺子。」
「你堂堂和碩公主,愛吃什麼、玩什麼,只要一打听便知,」玄鐸不以為意,「有什麼稀奇?」
「問題在于——平白無故,董先生打听這個干什麼?難道他想討好我?沒必要啊。」她搖頭。
論這府中的地位,她這所謂的和碩公主恐怕最為低下,討好玄鐸都比較有前途。
「或許是湊巧呢,不要多慮。」他揮揮手,吩咐婢女,「把董先生請到退思塢來吧。」
婢女頷首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領著董思成前來。
第5章(2)
「給公主、貝勒爺請安。」清須男子溫和笑道。
「先生剛從江南回來?」玄鐸示意婢女挪座,「怎麼忽然下江南?」
「在下……到江南買點東西。」董思成答。
「只為買一點兒東西?」東瑩好奇。
「呵,近日家中有人過生日,到江南買些禮物。」他輕輕瞥了東瑩一眼,又不敢正視瞧她似的,垂下眸去,「順便替公主捎來些吃的,不知能否合胃口。」
「都是我愛吃的,先生費心了。」東瑩微笑,「是否是家中誰過生日啊?專程跑這麼遠買禮物,我猜,不是先生的母親,就是愛妻。」
「回公主,我母親早已去世,妻子……也不在了。」他的語氣十分奇怪。
「先生不要介意,是我唐突了。」她不由得萬分抱歉。
「不過,我卻有一個女兒。」他忽然道。
這話讓玄鐸愕然抬頭,東瑩眼里亦滿是詫異。
「這些禮物……便是替我女兒買的。」不知為何,越听,越讓人覺得這話里有話,充滿曖昧不明。
東瑩深深蹙眉,心中感應到一些隱約的東西,卻不知是什麼。
「听說王爺已經決定選立世子了?」忽然,董思成轉了話題,出乎意料。
「對啊……先生也听說了?」玄鐸清了清嗓子道。
「方才我回府,王爺已與我商量過了,」董思成答,「兩位貝勒爺恐怕要進行三場比試。」
「三場?」東瑩與玄鐸皆一怔。
「文試,武試,」他逐一道,「還有一場……琴棋書畫中選其一。」
「若要知道世子的才能,的確得如此。」玄鐸點頭贊同。
「這第一場,是文試。」董思成笑,「就定在五日後,由皇上親自出題。」
「皇阿瑪?」東瑩擔憂,「不會太難吧?」
看來這選立世子的比試,絕非兒戲,連乾隆都驚動了。
「題目已經擬好了,」董思成道,「其實是在下江南之前,替王爺擬好的。」
東瑩與玄鐸面面相覷,彷佛有了相同的想法。
「貝勒爺想知道嗎?」他冷不防問。
「不!」東瑩與玄鐸異口同聲地答。
「題目不是什麼秘密,」他呵呵笑起來,「等會兒我去納也貝勒房里,也會同樣告訴他。」
「如此……請先生相告。」玄鐸作了個揖。
東瑩心中不由得吁了一口氣,其實她很希望玄鐸能勝出,但又怕他顧念兄弟之情而有所壓力,嘴上說的「無所謂」不過是讓他輕松的托詞。
玄鐸若能得董思成相助,她比誰都高興,但她知道,依玄鐸的脾氣,定要贏得光明磊落。
她這是怎麼了?為何如此在乎這場比賽,在乎那世子的名份?
或許,因為她只是普通人,無法擺月兌名利的誘惑吧?又或許,她只是希望自己心愛的男子,能揚眉吐氣一回……
「近日大不列顛公使來訪我朝,向皇上提出通埠一事,皇上有些猶豫不定。」董思成道,「在下便向王爺提議,以通埠為題,請兩位貝勒做一篇政論,合皇上心意者勝出。」
「原來如此。」玄鐸笑道,「一篇政論,倒也不難。」
他有信心嗎?看那笑容,彷佛胸有成竹。
他若有信心,她便放了一萬個心,只盼他能旗開得勝,就算最終不能贏得世子之位,亦能證明,他絕非世人眼中的紈子弟。
沒想到,他短笛吹得好,畫技更好。
眼前這幅「美人憑欄圖」,雖然沒有仔細勾勒出她的容貌,只一個側面,但人人見了,都會說是她。
她亦欣慰,他把她畫得那般美,依靠拱橋之上,望著遠處綠柳拂風,一叢花樹自左邊探出枝頭,紛紛染染。
不由自主地,她提起筆,在那柳林處繪上一個朦朧的身影……
假如,有朝一日他能看到,應該會明白她隱藏的心情吧?
嘴角微微上揚,她沉默地笑了。
「公主、公主——」婢女興匆匆地跑進來,幾乎忘了敲門。
「是好消息吧?」不必回頭,只听那聲音,東瑩便知道答案。
「是……」婢女喘著氣,「第一場,咱們額駙,勝了!」
筆尖顫抖,幾乎掉落,東瑩強抑怦然心跳,喜上眉梢。
今天,是玄鐸與納也「文試」的日子,一大早,他們便隨查哈郡王進宮去了,而她,留下來獨自等待。
不想跟著進宮,因為害怕面對戰場,也害怕他真的馬失前蹄,敗下陣來,她唯有選擇待在這退思塢里,派了婢女前去打听他的消息。
假如,他勝了,她可故作鎮定;假如,他敗了,她也可以整理心情,重拾微笑。
無論如何,她希望他回來的時候,自己可以一如既往、平靜如水。
如此,他便不會有任何負擔。
「把你打听到的一一對我說來,」她命令婢女,「仔仔細細,不能有任何遺漏。」
「奴婢進入宮門的時候,比試已經開始了,」婢女笑著答,「奴婢便待在御書房外邊的長廊上,拜托上茶的公公傳遞消息。當然,也照公主的吩咐,打點了金銀,上茶的公公沒到半個時辰,便出來悄悄告訴我,咱們額駙勝了。」
「怎麼勝的?如何勝的?」她實在難耐激動的心情,追問道。
「據說,當時皇上命兩位貝勒以是否對大不列顛通埠一事,做政論一篇。納也貝勒做《通埠論》,認為通商有利于民生發展,而玄鐸貝勒則做《鎖國論》,認為目前我大清內憂尚存,若貿然通埠,或許還會引來外患。兩相比較,皇上更喜歡《鎖國論》,因此判定咱們額駙勝出。」
他做的是《鎖國論》?這……似乎不是他平常的論調,像他這般向往自由之人,怎會主張阻攔民間交往?
不過,此刻她沉溺在興奮之中,顧不得去細想許多。
「此刻玄鐸還在宮里吧?」東瑩問。
「听說勝負一決,謝了恩,額駙便騎快馬回府了……」婢女迷惑道,「奴婢還以為他會先到呢。」
「或許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東瑩點頭,「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吩咐他們準備酒菜,今夜我要與額駙共飲。」
這麼久的時間……他也應該回來了吧?為何遲遲不見身影?他忘了她還在等待嗎?
心中有一絲不祥的預感竄起,讓她頃刻間由興奮變得坐立不安。
董思成乘坐的馬車剛剛駛出宮門,便停了下來,車簾一掀,一個男子低頭而入,不容分說坐到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