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手牽手沿著回廊慢慢往歸去軒那道門散步過去。
「我這什麼公主的,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看來她若不開這個口,這位省話一哥是不會自己交代的。
鮑主不都是話本故事里的人物?不真實,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嗯。」
他也不瞞她,這公主頭餃是他去求來的,交換條件就是答應皇上去六部歷練,作為進內閣的準備。
皇帝剛登大位的時候便有意提拔他當國家次輔,只是他太年輕,怕朝臣激起反對聲浪,引起朝野動蕩不安,又當時的太淵帝根基未穩,便照他的意思把這件事按下。
只是按下不見得太淵帝就拋諸腦後了,這回連彼岸為了樂不染的事情求到他跟前,他順水推舟,把次輔位置拿來當交換條件。
在太淵帝心里,連彼岸是首輔當仁不讓的人選,文武雙全,能文能武,這樣的人要是不能替他掌管內閣六部,作為輔佐能臣,那還有誰堪用?
只是連彼岸對次輔的位置並不熱衷,「陛下認了內子為義妹,那微臣便尚了公主,如何能坐上次輔的位置?」
任何男人尚了公主,對沒有能力的男人來說是平步青雲,一輩子享樂不盡,但是對于連彼岸來說卻只能止步于駙馬都尉,皇帝很不以為然的橫他一眼。
「為了一個對你沒有任何助力的女子還賭上了你的前程,以後不會後悔嗎?」男人對于感情一開始總是頭昏腦熱的,但是等感情消退,不會為今天的行為感到懊悔嗎?
「有生之年,不悔。」他想也不想,斬釘截鐵。
「以前朕也想給你指婚,你說家業未成,何以安家,現在遇到能打開你心扉的女子,怎麼不拿之前那一套來應付朕?」
「我不喜歡那些姑娘。」
「你的口齒倒是越發便給了,以前朕問你十句,能得你一句話就要感激不盡了,這個女子倒好,讓你有了那麼點人味。」
連彼岸︰「……」
「得了,既然你要朕抬舉那位姑娘,讓她好在連府站穩腳跟,朕允你就是了,不過,既然是朕認下的義妹,你也不用拿什麼駙馬都尉這件事推卸朕的托付,就按照約定,君子一諾,如今吏部尚書空缺,你去暫時代管,等你從吏部回來,朕再酌情看調派你去兵部還是工部。」他想用的人,即便他尚了真正的公主,他也有辦法。
老實說,他也曾打過把自己妹子許配給這冰塊的念頭,可惜人家看不上。
連彼岸︰「……」
太淵帝瞪了又是一副死樣子的心月復,終于說出真心話,「其實,朕本來就想著要如何搞賞那進獻新糧食的姑娘,她替朕解決了淞州饑荒的大問題,朕將頒布政令,讓全國上下都種上馬鈴薯和玉米這兩種新糧食,她有功于國家,朕就照愛卿所請,準奏,認樂家姑娘為義妹,另外賜公主府,往後她想進宮就進宮,也用不著遞牌子了。」
糧食是生命,也是財富,誰掌控食物,誰就掌握了權力,樂不染進獻的新糧食在未來不只解決了大部分人吃飯的問題,被應用到戰爭上,也成為無往不利的糧食補給。
對一個君王而言,糧食的多寡,可以興邦,也可以亡國,有歷史以來,一直是各國王朝的大事,即便樂不染向他索討官位,他也會給的。
樂不染也沒想到只是一份同理心,在大東朝的歷史上留下濃彩重墨的一筆,在未來的數十年,因為糧食的無虞,導致人口的大幅增長,也替王朝的盛世埋下了重要的伏筆。
這時,在連府後院的樂不染自然是一無所知的。
「還有一事。」太淵帝沉吟了下。
「身為羅郡世子的你,可準備好要承爵了?」
連彼岸的父親連競龢是個不世奇才,除了有功于國,還是抗倭英雄,曾被先帝敕封為羅郡侯,可是,羅郡侯逝世後,爵位至今無人承襲,先帝也未曾收回這個敕封,個中原因其實不復雜,連競龢在封爵後便請立了糨褓中的連彼岸為世子,可惜連競龢替先帝擋了刺客的刀過世,先帝為了感懷連競龢這一刀之恩,又給了龢國公的敕封,說起來,連彼岸該繼承的應該是國公的爵位才是。
只不過當時年紀小小的連彼岸卻推辭不受,婉拒了先帝的恩賜。
他說國公爵位是用他父親的鮮血換來的,他身為人子,沒有辦法踩著父親的血跡去享受這些得來的榮華富貴。
先帝感嘆之余,在病重彌留之際,殷殷的告誡太子,將來務必把龢國公的爵位還給連彼岸,他才有臉到黃泉去見他的愛卿。
「臣,再思考一二。」這回連彼岸沒有拒絕,但也沒有應承。
這些都是前話。
連府里,樂不染把自己的手從連彼岸那里掙出來。
連彼岸一下覺得手里空落落的,快步向前攔住她。「怎麼了?」
「我只是有些事要想想。」
「告訴我,我給你意見。」
「你要听真心話?」
連彼岸目光如炬的盯著樂不染,一言不發。
不知為什麼,她的側影看起來很美好,又有些不真實,彷佛一陣風過,就會被吹走。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無論你說什麼我都听。」
「你們家這頓飯是鴻門宴吧?」連家人看不起她,她不是他們屬意的孫媳婦。雖然心里早就有數,但是要說心里不受傷,好像也不能。
「三嬸的話讓你不舒服,我知道。」
「她說什麼我不在意,我只是寒心,寒心這府里的人這麼待你,難怪你不喜歡待在這里。」
他的父親是為了救先帝而亡,母親也因此沒了,府里除了老爺子,兩位叔叔看他就像看一個外人似的。
二個嬸嬸,二房的看起來還好些,三房就不然了。
說難听些,這連府的家業不該也有他的分嗎?但是看起來似乎有人並不這麼想。
連彼岸何嘗不知道,他離開這個家十年,這里早就變了樣,根本沒有他的位置,如今是因為祖父還健在,沒人敢堂而皇之的做些什麼,但私底下,別有心思的人又豈會輕易松開已經是囊中之物的東西?
無所謂,只要是他的東西,誰也拿不走!他不要的,誰都可以拿去!
「所以,你後悔嫁給我了嗎?你已經被我叼回窩,哪里也別想去!」
樂不染深深的看著他,眼眸里映著他緊繃起來的面孔。
這個傻子,她在心里嘆息。「我後悔自己太晚嫁給你了。」要不然,她多少能替他分擔一些悲傷和痛苦。
連彼岸看著她那似嗔似喜又似惱的桃花面,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她緊緊的揉進骨血里,再也不放手。
遍去軒內院正房內點著六座鎏金青銅鹿燈,照得一室通明。
一小夫妻回到內間,連彼岸揮退了想進來侍候的胡嬤嬤和日暖,兩人相偎的並躺在羅漢榻上。
「我是真心覺得熱飯暖床雖然重要,但是只要勤快,天大地大,又哪里能餓死人,何處不比這深宅大院來得自在?不用看人臉色,不用費盡心思去猜人前一張嘴,人後打的又是什麼盤算?不用提防旁人暗箭。春日看花賞景,艷夏戲水游船,金秋吃蟹品酒,冬日玩雪泡溫泉,得一談得來的男子,度一生一世。」她定定的看著連彼岸那張過分專注,一直沒放松下來的臉,因為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的話,唇舌有些干。
「我說過,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我知道你是個言而有信,重承諾的人。」她從來不懷疑他說的話,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得一男子,一生一世,除了後面這一項,沒有你,我都能辦到,但是因為有你,四季所有的美景和快樂我都希望有你一起,我只是不想你為了我去做不願意的事。」譬如請封公主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