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東承還沒發現胡子被剃了,他微微怔忡,「才幾日不見你就認不出我了?我是于謹之。」
「你真的是于謹之嗎?」她又問。
他露出一笑,「我不是于謹之又是誰?」
「要不要給你一面銅鏡照照尊容?」她譏誚。
「我的臉怎麼了,你又看不慣我的胡……」陸東承不自覺一模,突地一僵,目露錯愕。
他……他的胡子呢!
再垂首一瞧,妻子手中的刀很刺眼。
「想必你會有一個很好的解釋。」她感覺很怪,這人為何自來熟,一副和他們三人很親近的樣子。
「我……」
「你是滄海遺珠?」她的猜測。
「搶海遺珠?」這是什麼意思?
「我前公公生前遺留在外的私生子?」這麼說就通了,有陸家血脈自然相像。
「公公就公公,沒有前。」這字眼真扎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長房也有撐門戶的人了。
他抿著唇。「不是。」
「不是前公公的風花雪月?」難道是旁支?
「我不是私生子。」她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即使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她總不該連肌膚相親的丈夫會認不得吧?
對她的反應,陸東承氣悶在心。
「那你是誰?」她不記得陸家有其他流落在外的子嗣。
氣一吸,他緩緩張口,決定吐出真相,「我是……陸東承。」
「我管你東承、還是西盛,你長得像我女兒就是……」不對,他姓陸……陸東承這名字她好像听過?
因為一穿越來就得知原主丈夫死了,所以羅琉玉並未放在心上,也沒刻意去打探亡夫的姓名,她只在和離書上瞥了一眼,隨即往外一拋,總歸是已死之人,也不用再記掛。
因兩人已經和離,她又與陸家斷了干淨,陸東承的牌位放置在陸家祠堂,母子三人離開後也沒想到帶走。
「我說過,我回來後要告訴你一件事,現在你知道了吧。」既然已經被知道,他也不再多隱瞞,只是如今下巴涼涼的,空無一物,他反而不習慣。
「知道什麼?」她懶得猜。
「我是你的丈夫陸東承。」
「丈夫?」羅琉玉怔愕,腦子里在消化這個天大的訊息,她有些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沖擊。
「我是你的丈夫,年哥兒和蓮姐兒的爹——」他再一次重申。
她聲音略微尖銳,「你怎麼可能是陸東承?」
「我為什麼不可能是?」
「他已經死了。」死得尸骨無存,因為陸東承戰死,皇帝才追封他為虎威將軍的。
「我沒死成。」他說得苦澀。
「沒死成?」她鸚鵡學話又說了一遍。
「是,閻王不收。」
所以他死里逃生,而她救了他,沒讓他死在那山野。
若非一路往京里逃,想查個明白,他也不會在危急之際巧遇上山采野菜的妻子,而她又正好有救命甘露水,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他才能回到親人身邊。
羅琉玉心頭亂糟糟,兩個小人兒在腦中打架,一個說「很好呀!孩子多個靠山,以後不怕受欺負了」,另一個說「好什麼好,人死不能復生,都死透了還來糾纏什麼,陰魂不散呀」,厘不清了,她現在腦袋很亂,多個沒死成的前夫,她都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婉娘,我回來了。」陸東承一臉溫柔的看著她。
羅琉玉皺眉,回來就回來了,不用敲鑼打鼓的宣告,「嗯,于謹之……不,陸東承,你該曉得我們和離了吧?」
和離文書已經交付京兆府衙門,他們不再是夫妻了。
陸東承面上一沉,「我可沒同意。」這件事不作數。
「你死了。」死人沒有話語權。
「我活著。」他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做不得假。
「當初你二叔陸建生代表你簽字了,他是陸家家主,一言九鼎。」
「二叔的獨斷獨行不代表我,你還是我的結發妻子。」他語氣沉如鐘,透著一絲浩蕩大氣。
羅琉玉似笑非笑的輕搖蔥白縴指,「你說的不算,因為你已經死了,怎麼能作得了活人的主?」
聞言,陸東承苦笑,伸手撫了撫女兒玉白小臉,「別鬧了,孩子還小,他們需要有爹有娘。」
「鬧不鬧的你去跟陸建生說吧,當初他千方百計地要趕走我們,有人要他別鬧了嗎?我的和離書上蓋了他的手印,他是陸家的當家主事者,他的決定有誰敢反對?」
即使他「死而復生」也改變不了,和離文書在京兆府衙門有檔的。
「婉娘……」他有他的無奈,目前他還不能現身,不能和二叔對上,還要收集更多有利的證據,把潛藏在暗處的敵人揪出來,將危害他們的威脅除去才行。
「陳娘子。」她警告他別想用過往的關系套交情,她不是把男人看作天的陳婉娘,輕易就被三兩句溫言暖語給打動。
他一嘆,「你以前性子溫順,怎麼才幾年就變得刁鑽難馴了,不能好好商量嗎?」
她目光一閃,「等你守了將近五年的寡,在府里遭人白眼,無丈夫可依靠,連孩子都被人誕指與人通奸而來,你就該知道為母則強,沒什麼是一成不變……」
第八章 又給她惹麻煩(1)
羅琉玉用原主所受的委屈來令陸東承感到愧疚,同時也暗喻她為何變了一個人。
人在種種磨難中豈能不變?就連他也變了,由一名捧著書苦讀的書生變成手刃敵首的鐵血男兒。
情勢所逼,誰都會變的。
她自個兒若不立起來,能在一群豺狼的撕咬下活下來嗎?
「娘,大胡子是我爹嗎?」年哥兒板著一張臉,顯得嚴肅,他靜靜地听著兩人的對話,從中听出端倪。
反觀蓮姐兒一臉懵懂,好似听不懂大人們說的話。
「婉娘……」他看看兒子,又望向羅琉玉。
看看兒子臉上的純真,又瞧著孩子他爹眼中的祈求和渴望,羅琉玉勉強的扯了嘴角,「是,他是你爹。」
「可我爹不是死了嗎?」小臉上多了固執,他明明燒過紙,捧過牌位,親眼看爹的棺木埋入土里。
「那是誤會,他只是失蹤了,可別人找不到他,就以為他死了。」
「那我爹真的沒死?」年哥兒看著陸東承,表情擰成一團,猶豫著要不要認爹,他很苦惱,這大胡子居然是他爹。
「是的,別人弄錯了,你爹沒死,他現在回來了。」
「婉娘,多謝了。」她雖然堅持自己與他和離,但仍肯跟孩子承認他的身分。
「我不是為你,孩子們不該承受我們大人的恩怨,他要明事理,知廉恥,不要像他爹一樣死皮賴臉。」她如今也想通了,他早就認出她了,卻裝出兩人素不相識,以養傷為名賴著不走。
一听她提起自己死皮賴臉,陸東承面皮微紅,「我也沒你說的那樣厚顏無恥,一來我真的需要一個落腳處藏身,二來,你們是我的妻小,我想守著你們,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基于他的私心,他想和他們多相處一會兒。
在孩子長大的過程中,他從未有一天能陪伴他們,現在他的兒子會讀書了,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搖頭晃腦的背書,女兒嬌憨可愛,不怕生人,一雙水汪汪眼瞅著他,就讓他的心融化了。
還有妻子,比起以前的溫婉,他其實更喜歡她如今的明艷大方,堅強自信,她看人時一雙水眸盈盈亮,如月般皎潔明亮,彷佛要將黑暗照亮。
「爹。」
听到兒子喊他一聲爹,話到一半的陸東承熱淚盈眶,「嗯!年哥兒,爹回來了,爹對你們的虧欠太多太多了。」
「爹?哥哥,你為什麼喊胡子叔叔爹……」
「他是爹。」年哥兒一副「我很憂傷,別打擾我」的神情,但看得出他還是很高興有個爹,兩眼晶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