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尋思片刻,覺得她這辦法似乎值得一試,看向她,贊許道︰「你說的這法子雖然有些殘忍,但興許能試上一試,倘若真能讓你二舅從此戒賭,就記你一功。」
「希望能對二舅有用。」墨清暖接著提醒道︰「可若真要這麼做,要能狠得下心來,否則只怕會功虧一簣。」若是因為二舅喊疼就停手,這法子也就一點都不管用了。
「這事我會告訴你大舅,讓他看著辦。」她大哥素來痛恨二弟好賭成性,只恨想不到法子來治他,得知這辦法,哪里會狠不下心。
將做好的藥膏交給蓉嫂送到藥鋪去,墨清暖拿著幾罐藥膏想送過去給趙俞心,她剛听說芍兒今早摔了跤,跌傷了腳。
來到趙俞心的院子里,見屋里夜容善正抱著女兒在哄著,趙俞心坐在旁邊溫柔的笑睇著他們父女倆。兩夫妻輕聲細語的說著話,雖然芍兒抽噎的哭著,卻叫人覺得這一家三口的感情極親密。
她沒讓下人通傳,就站在門邊看著。
須臾,趙俞心抬眸瞥見她,起身相迎,「清暖來了,怎麼在門口站著?快進來坐。」墨清暖這才走進屋里。
夜容善抬頭看向她,頷首朝她示意,「你們聊,我抱芍兒出去走走。」
夜容善帶著芍兒離開後,墨清暖拿出藥膏遞給趙俞心,「我听說芍兒摔傷了,所以拿些藥膏過來給她擦。這藥膏我自己擦著極好用,若是小傷一抹在傷口上,很快就能止血結痂。」她沒說這藥膏是她做的。
趙俞心向她道了聲謝,接過來,打開一看,笑道︰「這罐子里的藥膏似乎同外頭有家藥鋪里賣的藥膏一樣,你不會也是在那兒買的吧?這藥膏我先前也差人買來用過,確是極好用的。」
听她如此稱贊,墨清暖心里十分受用,「大嫂也買過這藥膏?」
「嗯,不只我用,我也給婆婆買了幾罐,還送了幾罐到我娘家去呢。」
墨清暖想了想,坦白道︰「大嫂,其實這藥膏是我做的,用的是我姨娘那邊傳下來的配方。」
做藥膏的事,她雖然吩咐過院子里的那些下人別嘴碎的傳出去,不過這事只怕也瞞不了太久。
「這是你做的?」趙俞心難掩詫異。
「這事容央也知道,不過還請大嫂先替我保密,暫時別讓娘知道。」她只說了做藥膏來賣的事,對那間藥鋪是夜容央給她開的事倒是沒說。
趙俞心答應道︰「好,我知道了,不過你可真能干,連藥膏都會做。」
「我也是以前跟著我姨娘學的。」送了藥膏,墨清暖與她再說了兩句,便離開了。
墨清暖回了自己的院子,意外見到夜容央,他正坐在小廳里低頭翻看著一本書。
適才她見了趙俞心他們一家三口那般親密的模樣,心生羨慕,不由得想著夜容央,回來就見到他,心下一喜。
「你在看什麼?」她在他身邊坐下,隨口問了句。
夜容央沒回答她,擱下書,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听娘說你先前教了她一個辦法讓二舅戒賭,可有這回事?」
這都大半個月前的事了,她不知他怎麼會突然提起,「我是曾跟娘說過一個辦法,但也不知能不能成。」
「我今日遇見大舅,他說他把二舅綁了十天,按照你說的辦法,狠下心不管他的求饒,直到十天後才放了他。結果這幾天二舅只要听見有人說起賭這個字就嚇得變了臉色,連經過賭坊門口都繞路而行,也不敢再進去。」夜容央看著她笑了笑,又道︰「大舅讓我向你道謝,還托我送了份禮物給你。」
他將擺在一旁茶幾上的一只錦盒遞給她。
墨清暖嘴上說著「大舅也太客氣了」,伸手接過那只錦盒,打開來看,里頭擺著一套精巧細致的首飾,她滿臉笑意的看向夜容央,「大舅真是有心了,你若再見著大舅,替我謝謝他的這份禮物。」
她那時向婆婆說起那戒賭的辦法,雖覺得可行,但听見真的管用,心里還是忍不住有些喜出望外。
「我回來時先去見了娘,說了二舅的事,娘也很高興,還夸了你幾句,說你越來越聰慧了。」對于母親漸漸接納她的事,夜容央樂見其成。
墨清暖彎著眼笑道︰「多虧娘教有方,還有夜家風水養人,所以我才會變得越來越聰慧。」
「是咱們夜家風水養人,還是你大智若愚?」這丫頭還在他面前裝傻。
「是夫君待我好,才讓我開了心竅。」墨清暖笑眯眯的奉承道。
注視著笑得眉目彎彎的她,夜容央的神情也跟著柔了幾分。「你覺得我待你好?」
「嗯。雖然你不像其他人會溫言細語,可是你待我真的很好。當初我迷迷糊糊的頂替我六姊嫁過來時,是你出面認下了我,讓我能留在夜家。後來我被罰跪在祠堂,也是你去救了快餓死的我,還陪著我回門,去向祖母拜壽,為我出頭,替我娘請太醫,幫我開藥鋪……」
她嘴角漾著甜暖的笑,細數著他對她的好。
夜容央定定的凝望著她,「這樣就算對你好了?」這些不都是一個做丈夫的該做的事嗎?
她知足的笑道︰「我沒有太多奢求,所以這樣就很好了。你不知道若是你當初沒有留下我,說不定我回墨家,等著我的就是死路一條呢!」
雖然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是個遺憾,但能平平靜靜、安安穩穩與他過日子,對她來說便已足夠了。
她那滿足的笑靨耀眼得讓夜容央的眼楮剌痛了下,心口也跟著擰痛起來,他突然覺得有些難以面對她,不發一語的起身往外走。
墨清暖呆愣住了,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竟惹得他不快的拂袖而去。
他離開後,她拿起他擱在桌上沒帶走的書,看見書封上寫著「巫咒之道」四個字,她不解他怎麼會看這樣的書,好奇的翻閱。
與此同時,夜容央來到祠堂,望著案上擺滿的那些先人牌位,兩手撐在桌緣,胸膛里就像被什麼給塞滿,沉重得難以喘息。
他早已接受自己的命運,十三歲那年,他就明白他會跟夜家早逝的先人們一樣,年紀輕輕就化為牌位上的一個名字。
「我早已決定終生不娶……我不該心軟答應娘的,這麼做根本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子……」他對著先人牌位喃喃低訴。
他以為自己能夠做到無情無心,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沒想到人一旦有了一丁點的,就會像蜘蛛織網一樣,一點一點織成一張大網,將人給密密網在其中。
他不願讓墨清暖成為他難以企及的,因為有了,只怕日後他就難以安心受死。
夜容央看向那些牌位,緊攏著眉心祈求道︰「夜家的列祖列宗,請你們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他的心已經被那給一點一點纏住了。
墨清暖連著幾日沒再見到夜容央,此時年關將近,雖然府里大部分的事都有方氏和趙俞心發落,輪不到她做,但她也忙著指揮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將里里外外仔細打掃干淨。
直到除夕這晚,夜家一家人在膳堂圍爐,她才再見到夜容央。
膳堂席開數桌,這是墨清暖第一次見到夜府的那些女眷們齊聚一堂,那數十名姬妾,不是她公公的,便是夜容善的。
她听趙俞心說,其他那些叔伯長輩們留下的眾多遺孀是安置在另一邊的宅子里,有的則在城郊的別莊里。
萬花叢中,夜府的男丁只有夜亦行與夜容善、夜容央,最小的一個男丁此時還留在玉霄觀里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