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目望著手指上沾到的殷紅鮮血,他心忖或許撐不了一年了,他和她之間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可毅兒才六歲,還這麼年幼就要接替他……蒼天何忍?
第八章 內心的掙扎(1)
休養三、四天後,夜容央才回到夜家。
他清晨時分回來的,直接進了墨清暖的寢房,走到床邊,見她就像以往那般留了一半的床榻給他,自個兒躺在里側。
他站在床前,透過晨光靜靜的凝睇著她,她似是作了什麼夢,顰眉蹙額,喃喃了句什麼。
他沒听清楚,俯身貼近她,須臾才听清她那宛如幼貓般的囈語——
「……娘、娘……」
也不知是出于不舍,抑或是憐惜,他鬼使神差的在她唇瓣輕輕落下一吻。
只是輕如羽毛般的一吻,不料本在睡夢中的墨清暖竟倏然瞠大了眼。
他猶如行竊時被人當面逮著,心虛地愣住了,當他回過神要退開時,已被她拽住了衣襟。
「你方才對我做了什麼?」墨清暖眼也不眨的瞪著他,質問道。
他臉上掠過一絲赧然,含糊的說道︰「我只是見你似乎作了惡夢,想叫醒你。」
「你休想騙人,你剛才分明親了我!」不容他狡辯,她指控道。
「沒這回事!」他情急之下一口否認。
「你敢做不敢認,還是不是個男人?」她寒著臉,不滿的指責他。
他被她的不依不饒給逼得惱羞成怒,「那你想怎麼樣?」不過就是一時意亂情迷偷親了她一下,她一個姑娘家,一直纏著他追問這事,羞不羞啊?
「當然是……親回來!」墨清暖一把勾下他的頸子,猝不及防的吻上他。
在娘病逝這幾天,她日日盼著他能回來陪她,結果他直到今天才回來,她心里憋著的一口氣全朝他發去,朝著他又啃又咬,十分不客氣。
夜容央被她給驚住了,愣愣的任由她施為,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將她拉開。
「你、你……夠了!」他俊美的臉孔漲得通紅。
墨清暖看著他被她啃得紅腫的嘴,心虛的飄開眼神,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大膽,而且她還把他的嘴給蹂躪成那樣,瞄見他咬牙切齒的表情,她心忖他不會想痛打她一頓吧?
「我我我我……剛才一時睡胡涂了,以為在作夢,所、所以才……」她結結巴巴的想解釋,希望能求得他輕饒。
「作夢?哼,你這夢作得可真凶殘。」夜容央覺得不能輕易饒過這丫頭,免得她得寸近尺再犯。
「那個……我夢見有個登徒子在偷親我,我很生氣,我都嫁人了,他還敢如此輕薄我,所以就想咬死他,難免用力了些。」她逼自己保持鎮定,不要閃躲他的目光,好讓他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一切都是作夢惹的禍。
夜容央被她的話給氣笑了,「你老愛作些奇怪的夢。」
注視著他那張被她凶殘「施暴」過的嘴,她抿著唇,用力憋著笑,最後實在憋不住了,她眼珠子一轉,兩眼一閉,往床上一倒,繼續裝睡,嘴里還不忘佯裝迷糊的道︰「我這是還在作夢吧……」
見她竟然想就這樣朦混過去,夜容央又好氣又好笑,可思及她母親甫病逝不久,他決定饒了她這次。
他把她往內側推了推,自己和衣躺在另一半床榻上,過了一會兒幽幽的解釋道︰「我這幾日有事,所以沒能去送你娘。」
本朝規定,人亡故之後,若無特殊原由,須在七日內下葬。因著墨府還要操辦墨清荷和墨清雅出嫁之事,所以孔靜昨日就已經出殯了。
房里安靜了片刻,墨清暖才輕應了聲,「嗯。」
她娘親走了,他沒去吊唁,也沒去送娘,她心里原是暗怪著他,可方才狠狠咬了他之後,心里頭的火氣消了幾分。
娘親不在了,她只有他了,她不知他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但她不想問也不想怪他了。
娘親都走了,再追究這些也毫無意義,過好以後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去廟里為孔靜做完法事回來,墨清暖下了馬車,要走回自己住的小院時,瞧見幾個下人捧著一摞摞的書冊往公公的書齋走去。
她這位公公鎮日里都待在他書齋里,嗜好搜集各種古籍,她心忖那些約莫又是公公從各處搜羅來的書籍。
回院子途中,墨清暖正巧遇見趙俞心帶著三歲的女兒從方氏的院子出來。
趙俞心溫聲道︰「清暖回來了,法事做得可順利?」
孔靜走後,墨清暖尋了個吉日去廟里為她連辦了三天的法事,今天是最後一日。
墨清暖頷首,「很順利,師父們都很盡心。」說完,她看向被女乃娘抱著的小女娃,見她小臉上淌著淚痕,關心的問道︰「芍兒怎麼哭了?」
「娘想看芍兒,我帶她來見娘,不想娘提起毅兒,這孩子就哭鬧著想要見她哥哥。」這段時間婆婆不僅對墨清暖和善許多,連帶的也對孫兒孫女多了幾分關切。
「毅兒也離家好一陣子了,她難免想念哥哥,也不知他小小年紀一個人待在玉霄觀里習不習慣。」墨清暖心里覺得這國師有些不近人情,就算再喜愛毅兒,想收在身邊教導,但他畢竟還年幼,縱使不能讓他每天回來,至少也該讓他每隔幾天回來探望家人。
趙俞心比誰都想念兒子,她遙望著皇宮的方向,神色黯然的道︰「是呀,也不知毅兒現在怎麼樣了?」
近來就連丈夫也跟公公一樣時常待在書齋里,兩人似是在找什麼,從外頭購進一批批的古籍,沒日沒夜的看。
她若跟丈夫提起兒子的事,他便會不發一語,那眼神復雜得叫她看不明白。
兩人說著話時,墨清暖見到一名下人領著一人匆匆走向方氏的屋里。
趙俞心看了眼,對她說︰「那是婆婆娘家來的人,怕是——舅又去賭博,欠下賭債,沒銀子還,便使人來找婆婆討要。」
「婆婆的娘家人難道沒錢替他還賭債嗎?」墨清暖記得方家也是官宦之家,二舅居然要錢要到自個兒姊姊這兒來了。
「方家如今是大舅掌家,二舅沉迷賭博,連大舅也拿他沒辦法,每個月給他的分例若是花光了,大舅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二舅,二舅只好來找婆婆討要。」
「婆婆就這樣縱著他?」
趙俞心無奈的嘆息一聲,「自個兒的弟弟,要不然還能怎麼辦?」兩人又說了幾句就各自離去,墨清暖先回房休息片刻,才去向方氏請安。
這三天來為了辦母親的法事,她每天早出晚歸,也顧不得向婆婆請安,回來自然得去稟明婆婆一聲。
來到方氏的屋里,她娘家人已經離開,但方氏顯然還在為弟弟的好賭成性而生氣,正對著婆子怒罵道︰「這不成材的東西,真該剁了他那雙手,讓他不能再去賭!」瞥W墨沿暖來了,她斂去怒容,問道︰「回來啦,法事都做完了?」
墨清暖頷首回道︰「是,已辦完我姨娘的法事,多謝娘關心。」
「你也辛苦了幾天,回去歇著吧。」
看在婆婆這陣子待她還不錯的分上,墨清暖略一沉吟,說道︰「娘,我听說了二舅的事,想起一件事,興許對二舅戒賭之事會有些幫助。」
「什麼事?」
「我听說有人養狗,到了飯點時會敲幾下碗,久而久之,狗每當听見敲碗聲,就會知道是到飯點了,高興的跑過去。」
方氏納悶的問︰「這事同你二舅戒賭有何關系?」
墨清暖慢條斯理的說道︰「我想著,若是咱們反著來,把二舅給綁起來,派人在他耳邊每隔一段時間就說一個賭字,緊接著拿針扎他一下,這樣連續數日,說不得以後他听見賭字就會覺得疼,也就不敢再賭了。」